第二十章
「对啦!」伊玫没耐性了,「就说是丁柏鑫了,你是要问几次?」
「他怎么可能知道我在那家店?」对嘛,这不合理。
「所以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呃……」她突然有股不祥的预感,「该不会我酒后乱性,打电话去骚扰人家吧……」
「宾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崩溃了,丢下筷子,抱头羞愤欲死,「天哪、天哪!我到底干了什么事呀啊啊啊啊?!」
伊玟却残忍地比出了「YA」的手势,「而且是第二次了唷。」
一听,沈曼曦的脸色由红转青,最后惨白。
「第二次?!」她睁大双眼,面目惊恐,「什么第二次?哪来的第二次?」
虽然这么说有点残忍,但伊玫却意外欣赏她那受到惊吓后的模样。瞧瞧她那么在意,可见得她是真的有把丁柏鑫给摆在心里吧?!
「尾牙那天晚上啊。」
「尾牙?」沈曼曦皱了眉头,「你作梦哦?尾牙那时候我根本还不认识他,怎么可能打电话骚扰他?」
「我有说是打电话吗?」
「……」她又被急冻了。
「那天晚上,你醉得连走路都走不稳,睡倒在人家的车子旁边,对着人家哭哭啼啼,还吐在人家的车上。后来他拿你没办法,只好打电话给咏成,拜托我过去接你回家。」
「你骗人!」
「骗你干么?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没事要把他介绍给你?」伊玫咬了口蛋饼,觉得实在是难以下咽,便放下了筷子,继续道:「虽然你给他找了很多麻烦,可是他一句抱怨都没有,事后也不想讨功劳。所以,那时候我心里就在想,如果是跟这个男人在一起的话,他应该可以把你照顾得很好吧?」
听完,沈曼曦毫无动静,全然不同于先前的歇斯底里。
她没料到,原来这整件事情的起头竟然是因为那荒腔走板的一夜?
亏她苦苦经营形象,却没料到自己的丑态或许早已经深深烙在他的记忆里,再也没有机会改写重来……
突然,一声简讯铃音响起,她吓了一跳,如梦初醒。
那是伊玫的手机,她看了眼萤幕,道:「咏成在楼下等我了。」
「哦,好……」
好什么?不知道,那只是机械式的反应。她的大脑大概是当机了,现在系统还在重启中。
伊玟没理会她的震撼,站了起来,道:「虽然柏鑫要我不必告诉你,不过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要让你知道比较好。」
沈曼曦仍是一脸呆滞。
「至少你还可以跟他说一句谢谢,对吧?」说完,伊玫拿起了手提包包,绕过来拍了拍她的肩,「那我先走啦!真的很难吃的话就别吃了,Bye.」
交代过后,女人就像烟一样飘走了,留下一室的清冷,沈曼曦的双颊却烫得像是烧红的热铁。
「你睡倒在人家的车子旁边,对着人家哭哭啼啼,还吐在人家的车上。」
「他连一句抱怨也没有,事后也不想讨功劳。」
「虽然柏鑫要我不必告诉你,不过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要让你知道比较好。」
那些话,就像是魔咒般地不停、不停在她耳边低喃。
伊玫说的没错,她的确是欠他一句谢谢,可其实她更想对他说的是道歉。
回想起初次吃饭的那天,她曾经自认那场饭局是她对他的施惠,可如今看来,其实是他对她的包容。
啊啊啊……她果然是个糟糕的女人。
当她埋怨得不到真心的同时,可曾问过自己拿出了多少的诚意?
也许在她的潜意识里,她仍是觉得自己就是男人们所赋予她的「女神」身分,然而丁柏鑫却始终安于当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
原来,这才是他不要她的原因吧?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参与他的生活、融入他的世界,只是一味的想要把他拉进自己的圈子里……
她突然为自己最初的高傲而感到惭愧。
【第八章】
在家庭聚会上被逼婚,似乎是年过三十之后逃不掉的命运。
尤其是过年期间。
「伯鑫啊,你什么时候要娶个老婆好过年呀?」先是阿嬷。
「嘿咩,都在一起那么久了,怎么不赶快娶一娶?」然后姑姑。
「而且你是独子耶,你都不知道你爸妈有多想抱孙子。」接着是伯母。
「唉唷,你们就别逼他啦,现在年轻人觉得结婚太麻烦了。」
母亲出来帮腔了,只是虽然嘴上说着别逼,可那投过来的殷切眼神却没嘴上说得那么不在意。
「嫌麻烦那可以公证就好了啊。」连堂姊都出来参一脚了,「现在不是很流行公证吗?」
就这样,即使丁柏鑫从头到尾没应过声,几个婆婆妈妈仍是自顾自地讨论着他的婚事,仿佛这事情跟他完全无关一样。
直到他冷不防地说了一句「我跟女朋友分手了」之后,这场轰炸式的攻击才终于停歇。
不得不说,装悲情其实有时候还满好用的,至少接下来大伙儿像是害怕触及他的痛处似的,绝口不再提起任何跟女友或结婚有关的话题。
为了平静地吃一顿饭,他想这个手段只是刚好而已。
围炉过后,免不了开始揪咖打牌,家人知道他从来不上牌桌,倒也没勉强他。
然后他借口累了,躲进安静的房间里,盯着电视机放空。
其实他没有看电视的习惯,平常下班回到家也晚了,洗个澡、翻翻书,转眼又过了午夜,哪有什么闲暇看电视节目?
然而回家过年就是这么一回事,在这三、四天的假期之内,他必须活在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形态里,把自己原有的习惯给隐藏起来,好让自己看起来与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从小他就特别安静寡言,同辈分的孩子总会玩在一块儿,他却老是提不起劲,宁可到一旁去盯着稻田发楞。
大伯母还曾经建议他母亲带他去看什么儿童精神科之类的,她们怀疑这孩子可能患有自闭症。
想到那段过往,他忍不住扬起一抹浅浅的笑。
那一年,他母亲真的带他去了精神科。
后来医生苦笑地告诉他母亲,「你儿子正常得很,他只是比较喜欢动脑思考,没那么爱讲话而已。」
偶尔他会想象,若是把他脑海里曾经出现过的文字转化成有声音的语句,那么他大概会比刚才那群婆婆妈妈还要更可怕。
突然,手机响了。
那些飘飘荡荡、杂乱无章的思绪骤然散去。他心想,除夕夜通常应该没有人会打电话给他,除非公司产品出了什么紧急状况……
不妙的预感瞬间涌上,他已经做了最坏的设想。
他拿出手机,正准备接听,却瞥见萤幕画面闪烁着「沈曼曦」三个字。
……居然是她?还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难道是打来说些什么「恭贺新喜」、「新年快乐」之类的话?那种事情不是用Line简单传个贴图就够了吗?
「喂?」总之,他按下了接听键。
「呃……我是沈曼曦。」她的语气有些紧绷。
「我知道。」
「嗯……我是想说……」
那战战兢兢的口吻害得他不免也跟着紧张。他眉一蹙,心想她该不会又喝醉酒了吧?
「怎么了吗?」他问。
彼端静了静,才道:「你老实告诉我……我是不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他一听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或许是伊玫终于看不下去决定和盘托出,也可能是她自己拼凑出了片段零散的记忆……无论如何,心里有个猜测是一回事,可他这个人还是喜欢谨慎点,宁可被嫌啰唆也不想增添不必要的误会。
「你是指昨天晚上?」他向她确认。
「嗯……伊玫都跟我说了……」
果然如此。
「小事情而已,不用放心上。」他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客套话。
「而且听说好像不是第一次……」她嗫嚅着。
他苦笑了声,道:「的确不是第一次。」
「还有……」
「嗯?」
「我真的吐在你的车上?」
他楞住,有些意外,没料到她竟知道这么多细节,明明这事情他只向曹咏成提过的不是吗?
这样的沉默似乎让另一端的女人不安。「……所以是真的?」
他这个人不太擅长说谎,即使是出于善意也一样,只好拐着弯承认。「那没什么。」
「天哪……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