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奇士
晚川听了西城的话将绣球递给他的时候,她将自己的地位放得低低的,以为终于见到了自己的英雄。的确,在船上的灯光的照耀下,西城的脸颊有说不出的刚毅,严肃又英俊,他将绣球接过,对她说,明日就派人来接你,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晚川站在高台愣愣地看着这个放肆的男子,心中很不平静,是欣喜吗?还是因为未知而产生的忐忑?在她将绣球交出去的那一刻,就已经低到再也不能再低了。她愿意将自己的一生交给西城,但他心里却想着晚川所拥有的势力,这小小的差异并没有使她们产生分歧,反而因为彼此所需在一起。
其实抛绣球选亲这件事并不是晚川自愿的。那日,花船里来了个两鬓斑白的青年人,他衣衫虽然破旧但十分干净,行走间透着仙风道骨,异于常人之处在于他的脚下生着风,一走动,脚下悬着空气就掀动着小尘埃,离得近了,还使女子的裙角像波浪般飘动。来了船上,他不叫菜不叫酒,也不听船上歌女们的曲子,反倒在厅里自言自语般唱起歌来。他一转身,风从脚下涌上来,歌也婉转凄凉,听得人心里发毛,似乎也要跟着悲伤起来。他的唱词喃喃自语实在难懂,而且是用了南格岛的原始口语,所以调子虽悠扬、深情,但很少有人共鸣。
晚川听说这事,便派了人将他撵走,没想到他竟难过得要流出眼泪来。下人如实禀报,晚川倒可怜了这几乎是流浪生存的奇士,请他到房间里来一叙。
他边走边唱,看到晚川更是提高了声音。他唱出了她的生辰,唱出了她的身世,字句悲凉,时不时随着他原地的旋转而扩散开来。人们倚在门外,虽然没法听全懂,但也知道这是为晚川而唱,调子如此凄惨,都纷纷吆喝着让这个令人扫兴的家伙离开。
但晚川很和气地给他用小红绸布包了些钱财,塞他手里请他仔细说说。奇士握着这钱破涕而笑,好像这钱救得是他的命运。
“你不该早死,也不该平庸,等着,三日后随意嫁个人吧,你念想的总会来,虽苦,但你不会因此而死。”
“随意嫁人?”晚川不解,她大为困惑,表示很难办到。
“不要问,方法是你自己找出来的,”他像是知道她的心事,特意补充了几句,“如果将来有女孩,就留在身边吧,如果将来有男孩,不要留他,他自有去处。”
晚川不敢说她不信,毕竟说的头头是道,她看着这位还有些年轻但已白了头发的奇士,心里搅得
难受。她问:“这样我们都能活吗?”
奇士轻轻点头但笑而不语,他脚下生风,又踏着这堆小旋风离开了搁浅在岸边的花船。有想追出去的人,但刚刚行至门口就看不见那位奇士了,唯余一股茫茫的白,不久也匆匆散去。
晚川也追了几步,得知他已经消失不见也就不再往外走,心想又来了个骗钱的人。她返回屋子里,收拾衣物往柜子里放,忽地吓了一跳。因为刚刚明明看见那奇士将钱财放进了怀中,现在竟完好地躺在柜子里,包着那钱的果然还是小块红绸,它旁边就是晚川平日里攒的值钱的财物。
这下她才真正相信了刚刚疯癫歌唱的奇士,捂着胸口,盘算着怎么才能完成所谓的“随意嫁了人”。
当西城潇洒地跃上高台,邪恶却无比勇敢地要她交出绣球,她彻底被俘虏了,这不是“随意”,而是命中注定。
晚川次日盼着西城少来接她,但西城已经被禁了足,趴在床上翻个身,日晒三杆,看到桌上的火红绣球才想起昨天的事。他拍拍隐隐作痛的脑袋想出门去,可门已经被锁,怎么奋力挣扎也不得开。他坐回床上,详细研究昨日的荒唐,他想没人能证明这女子到底有什么,何必孤注一掷,况且昨晚没人认出他是谁,即使不去娶她又有何妨?这个岛毕竟名义上还是他的。
门外有响动,是仆人送来午饭的声音。他在房里走来走去,在离开和留下间纠结。
一直等到天黑,西城都没有出现。晚川只能亲自到他的府上,得知他被禁足的消息,立即用些小钱贿赂了看守的仆人,反正天高皇帝远,不就是一个女子进去么,至上母又不会知道。就这样晚川第二次见到了命中注定的冤家西城。
“没想到堂堂岛主竟然有如此遭遇。”她没有要嘲笑他的意思,只是由衷地感叹一声。
“是呀,让你失望了吧?”他苦笑了一下,而后问道:“你愿不愿意帮我?”
晚川看着面露愁苦的西城很是可怜,深情之人一定是会倾其所有地帮助所爱之人,她没有理由不帮自己喜欢的人。这在刚见到他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的。在此之前她见过船上无数的人,她坚信自己不会喜欢上这世间任何不完美的人,但这打算被西城生生打碎了,明知道这个男人不一定深情,但还是没有办法控制地觉得能够容忍他所有的缺点。
“我当然愿意帮助你,你说吧。”
“你拿出些钱去买些兵器,发给我手下的士兵们,还有将你能动用的所有势力都召集好,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能够支援就可以了。”
晚川看着眼前的男子,为了他们的幸福她当然义无返顾地将所有东西都倾注在他的身上。
她说:“没有问题,我会将积蓄拿出来帮助你的。”
屋里的光线被风吹的一明一暗,西城的脸也恍恍惚惚,他面露喜色,仿佛看到了希望与转机,他急忙补充道:“只要我能够将至上母扳倒,就立刻娶你为妻,相信我。”
他又要许下承诺了,并且在这句承诺脱出口的时候,他连想到珥生那个小他10岁的姑娘都没有。她们之于他究竟是什么,估计就连他自己也很难说清楚吧。
他说“相信我”,说话的声音是那么好听,表情是那么认真,所以珥生相信了。现在晚川不得不信,因为她所爱的人除了西城再也没有了。心脏怦然间打开了,将他给装了进去,又合上,再也放不出来了。
一切正朝着那位脚下生风的奇士所说的发展,她仅是站在那个高台没有动,西城就从天而降了。
听从他说的,花了近几年船上赚来的积蓄,买了锋利的兵器,虽然这些打打杀杀的戏码不是她想要看到的,但又必须这样做。她打听着至上母的消息,又派了人带来西澄澈那边的动静,在将这些汇报给禁足的西城。
准备就绪他便带着她来到了至上母府,指着那一棵棵植物告诉她自己的母亲是如何修剪它的,还有那些精彩的浮雕,第一次看到它们时他才几岁大。他的语气是那么柔软,听得晚川想要掉出眼泪来,她因此而觉得为他负了天下人也是值得的。
之后便发生了至上母之死那件事,只是动用了双方一小部分的兵力就得到了平息。很不寻常,但彼此也只能珍惜安静的时间,做着更多的准备。
没多久,西城便履行自己的承诺,娶了晚川为妻。布置了三天三夜,高高的车子,采集来的纯洁的蝴蝶兰,飘飘欲仙的侍女的装束,还有从牢里牵出来的三十个奴隶。他给了她最豪华的婚礼,与她共同庆祝着自己的喜事。晚川的船也结了彩灯,共同庆贺着,整个南格东部都因此热闹起来,口口相传着这件事,人们都遗忘了不久前才发生的流血的政变,更不会有人记得高车下还有一个受伤的珥生。
“那位奇士说如果是女孩就留在身边养,若是男孩就不能留。”晚川靠在西城的肩膀,跟他絮叨这些事情,她脸上有幸福的光泽。
“为什么,我才不信,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要留在身边。自己的孩子都留不住还算有什么能耐?”西城不服,他才不信这些江湖术士的瞎编乱造,“现在至上母已死,你就不用担心任何了,我们谁也不怕。”
他说得轻巧,晚川都快要相信了。
“你到底能够动用多少人力?”西城一直想知道这件事情:“5000?”
晚川瘪瘪嘴摇摇头。
“奥?五千已经够了,难不成还有更多?”他两只眼睛放着光,难掩的兴奋浮在里面。
“不不不,我哪能调动那么多人呢。”她忙解释道。
“2000?这也很不错了,能抵挡不短的时间。”西城显然有些失望,转动着眼睛仔细算着。
“我不过就是一个女子,怎么可能认识那么多的人?”她轻哂。
竟然连两千都不到?西城不敢再往下猜了,失望地问道:“你直接讲吧,到底能带来多少兵力。”
“什么兵力,我只能将船上的歌女们给你召唤过来,”晚川见他皱着眉扭过了头,略有不爽,便改口道:“硬要凑人数,我可以问船上的老顾客们要,他们总能带来1000人左右,不过是付点小款,容他们白吃喝一些时日罢了。”
西城抽动了两下嘴角,压抑着自己的不满,向她仍温柔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