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 你能救她
凤至有些不好意思,若是七檀没带她去偷听她自然可能像靳明渊说的这样,可她什么都知道了,自然什么也不再担心。
“我昨夜让你回来,你没生我的气么?”靳明渊有些不能理解,当时尽管隔着一扇门,他却仿佛能感受到凤至的震惊与伤心,可是没想到那个七檀一来,她倒当真跟人家走了!想到这里靳明渊忽而轻笑一声,眼眸中有浅淡风暴裹挟着笑意而来,“你昨夜跟那个七檀干什么去了?”
凤至无端打了个寒颤,她十分敏锐地捕捉到靳明渊语气淡然得不正常,连忙道:“他带我找了个地方,偷听你们说话!”
靳明渊一愣,而后反应过来。“你都听到了?”
凤至点头,“那个焚均……她是扬灵的母亲吗?”
这已经无需隐瞒,靳明渊点头,跟她说起焚均描述得语焉不详的那次大火:“……她将你带到栖凤宫,屏退所有宫人。将你送走之后。又亲自点了火,那时几乎所有人都以为那火是你不懂事故意放的。”其中自然还有许多构建阴谋必不可少的细节,但是靳明渊不愿意将之告诉凤至,污秽,也无聊。
焚均无疑没有失败。彼时凤至不过六岁,却背负上了任性恶毒弑杀皇后的罪名,即便他和老师亲自下令阻止谣言流传,即便这些年来京中那些人谁也不敢再提起,当年知道那件事的人心底依旧认为凤至有罪。
尹姑娘在凤至和靳明渊用过早膳后如期出现在房门外,手上拿着一本和昨日没多少差别的册子。靳明渊接过,随便翻了翻,而后收下。
尹姑娘道:“先生想见见两位。”
凤至早就想见见那个在尹姑娘口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先生”了,昨夜和七檀提起还遭到果断的拒绝,此时自然没有意见。相反还乐意之至。但她也没忘记该做主的是靳明渊,她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不想坏了他的计划。
靳明渊瞧见凤至眼巴巴地看着他,不由失笑,应道:“到这里这么久了,自然该去见见主人家。”
凤至以为那个先生那么神秘,住处应该也挺隐蔽,然而尹姑娘只是将他们带到了村子尽头一个极其普通的院子门前,为两人推开了院门,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猜测错误让凤至有些郁闷,跟着靳明渊正欲踏入院子,一个瘦弱的黑色人影忽然从里边冲了出来,喉咙中还发出古怪的声音。
靳明渊拉着凤至迅速侧身一避的同时,一把拽住了那个不管不顾要冲出院子的人。凤至一看,却是震惊,这是……银庄?!
即便这人脸上水泡遍布,脓水横流,她还是能认出来,这是银庄!先前郁也说刚开始见过银庄,后来银庄就不在了。难道她是一直被关在这院子里?
“既然早说好了,就要认命,你现在跑什么呢?就算你跑出去了,没有老夫配的药,你以为你还能活得下去?”一个须发皆白眉目慈祥的老头负手从院中走来,这些话显然都是对银庄说的。然而银庄仿佛已经失去了理智,不管不顾地死劲挣扎,仿佛身后是地狱。
靳明渊忽然松开了挟制住银庄的手,银庄得以脱身,连忙向外跑。那老头脸色一变。一个闪身追上来,抓住银庄狠狠往院中一扔,而后不看那爬也爬不起来的狼狈少女一眼,向着靳明渊冷笑道:“你这小子!既然抓住了,怎么又要放开?难道是看老夫我不顺眼不成?”他脸上的慈祥神色被冷厉阴狠取代。冷笑道:“不愧是闻人九圳的弟子!和他一样令人生厌!”
说罢也不管两人,袖子一甩就转身回了院子。凤至听他语出不逊,气得咬牙,正欲开口说两句,靳明渊却冲她轻轻摇头。示意不可,而后拉着她往院子中走。
“一别多年,师叔这脾气,还是一点没变。”靳明渊开口寒暄,显然认得这老头。凤至听他叫“师叔”。才恍然明白这是闻人九圳的师弟。只是看这白发苍苍的模样……说是闻人九圳的师叔她倒是更愿意相信。
尹姑娘没跟进来,似乎已经走了,还妥善地从外面关了院门。
老头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听见靳明渊这话,冷哼一声。眉眼间隐隐流露出几分得意,他问道:“靳小子,你来这地方,为的是老夫我刚钻研出来的那秘法?”
靳明渊也不扭捏,大方承认:“是。师叔猜对了。”
老头冷笑不停,“闻人九圳不是很厉害么?你竟然还要来求我?”
靳明渊面不改色,仿佛全然没察觉到老头话语中对老师的诋毁,他道:“不是来求师叔,而是来和师叔做一场交易。”
“交易?”老头眯眼。
凤至隐约想到了什么,果然便见靳明渊从怀中拿出了那张隐隐有些破败的布帛,递向老头。老头接过,手一抖,将之展开,瞧见上面陈旧古朴已经有些年头的四个字。瞳孔蓦地一缩,眼中那怀疑神色彻底散去。他将布帛紧紧捏在手中,冷着脸问靳明渊:“这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
靳明渊自顾自拿起石桌上的茶壶,慢悠悠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凤至,方道:“师叔何必管它从哪里来的,只要师叔想要这东西就够了不是吗?”
“你就这么将它给了我,不怕我反悔不还给你?”老头试探着问,立即就说中了凤至心思,刚才见靳明渊好不防备将东西交出去的时候。她是很想将他手拦下来的。这老头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即便顶着一个师叔的名头,也不能随便相信啊!虽然当时靳明渊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阻止了她即将伸出去的手,但是心中的担忧并未放下。
如今听老头这样问。只听靳明渊答道:“弟子信师叔不会做这种事。”
老头讪讪地哼了一声,直接将布帛揣进了怀里,面对凤至瞪大的眼睛,他道:“既然你这般信老夫,老夫就先收下了。那秘法自然也会给你的。只是现在时候未到。也不用担心,老夫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
说罢还若有所指地瞧了凤至一眼。
恰在此时地上的银庄爬了起来,喉间急促的古怪声音却越来越剧烈。她跌跌撞撞跑到老头身边,直接跪在了地上,似乎不能说话。但那显然是求饶的意思,老头却不为所动。
“她怎么了?”凤至皱眉问道。
老头悠悠道:“那姓花的小姑娘你们想必也是认识的,她想让老夫治好她的脸。想让老夫答应,自然要给出让老夫心动的报酬。”
“她不是已经将郁也交给你们了吗?”凤至轻蹙眉头,尹姑娘根本没提到银庄也参与了进来。
老头不屑地冷哼。“一个人哪里够?老夫当初还提出将这小丫头也换给我,那花小姑娘可是同意了的。”他端过靳明渊给他倒的茶,轻轻抿了一口,悠然而笑,将银庄脑袋抬起来。使她惨不忍睹的面貌全部暴露在三人视野中,惊叹道:“我给她用了药,先前觉得这小丫头身无武功身形瘦弱,指不定两碗药就将她喝死了。没承想却遇见了惊喜,她这情况可比其他人好太多了。只是脸上出了些问题。等过些日子她脸好了,我就给她换一张脸,肯定比她原来那张好上数倍!”
老头声音带笑,隐约有些骄傲,凤至却听得身子发寒,想到了七檀,银庄最终也会和七檀一样吗?她没想到银庄为花之燕做了这么多,还是被她心心念念的小姐卖了。初到青莲镇时听在耳中的温和赞叹仿佛还在耳边,在那些性子温和慈爱的长辈眼中花之燕是个纯善懂事又有些腼腆的姑娘,八年时光。怎么就将人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呢?
靳明渊瞧见凤至异常的脸色,轻轻捏了捏她手,以作抚慰。老头却误以为凤至对银庄生出了怜悯心肠,道:“听说这小丫头以前是伺候你的,闻人九圳那人,最爱教他徒弟一些虚伪无用的道理,你身为他女儿,想必学到的也不少,肯定是不愿意见着这小丫头被我折磨吧?你其实可以救她,办法简单得很。”说着怪异一笑,指了指银庄脸上流着脓水的水泡,“只要你肯将她脸上这些脓毒吸出来,我就将她脸恢复成以前模样,还会放了她,让她跟你们走。”
老头说完。竟然当真将银庄往凤至这边一推。银庄已经被折磨得癫狂了,听见老头这样说,喉间隐约发出哭嚎的声音,一个劲地往凤至身边挨,抓住她衣摆不断地磕头。
凤至犹在震惊当中。靳明渊已经微沉了脸色,道:“一个背主的奴才罢了,哪还有让主人冒险救她的道理?”老头说得简单,可他看得分明,银庄脸上的伤并不简单,定然是服用猛烈毒药所致。那脓水分明有毒,谁也不知触碰到会不会出事,更何况还是要去吸?
凤至低头望着银庄,少女含泪的眼满满都是乞求。凤至抿唇,半晌之后,她抬头望向神态悠然的老头,“是不是只要有人愿意为她吸这脓水,你就会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