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东下蓬莱
梅谷。冷香宫,冷香小筑。
满庭菊花,冷香侵透窗纱。一阵阵琴音从冷香小筑传出。琴音很淡,淡如水。闲中一弄七弦琴,此曲少知音。多因淡然无味,难解此中情。一大丛菊花前,铺着一方深蓝色毡毯。一位雪衣少女正跪坐毡上对花抚琴。此曲少知音,且抚与花听。
李啸天含笑走过来:“秋儿!”雪衣少女抬起头来,正是花溅泪,她果然还活着。李啸天也在蓝毡上盘膝坐下,道:“今天看你气色,好得多了,竟已可以抚琴了。只可惜爹爹无能,无法恢复你的武功。”花溅泪道:“连师太都无能为力,爹又何必自责?那神秘人实在太厉害了!我连他的影子都未见到,一点感觉都没有,武功便已被废。”
李啸天道:“在那种情况下,还能脱险回来,已是不幸中之万幸!白无迹千辛万苦地送了你回来,我真不知该如何谢他。我已仔细看了他提供的聚雄山庄的地形图,那山谷地势险峻,比梅谷更易守难攻。那神秘人武功如此之高,我们无一人是其对手,要救你师兄出来真是千难万难!”
花溅泪目中郁色更浓,道:“不必着急,不能因他一人,乱了全局。他们暂时还不敢杀他。白大哥说了,待大哥回来,我把宫中事务交割完毕,就马上带我去蓬莱岛。他说,除了那神秘人,惟有蓬莱岛主可以恢复我的武功。等到了蓬莱岛,我与那蓬莱岛主商量之后,再另做打算。”
李啸天点头道:“也只有如此了。现在看来,目前聚雄会的势力不在我们之下,且又与手握兵权的淮安王勾结,我们已处劣势。幸亏朝中局势有变,你师兄又拖住了聚雄会,我们还有时间慢慢筹划,否则,他们提前发动,大举进攻,我们便毫无胜算。就快举行继位大典了,你不等大典过后再去蓬莱岛么?”
花溅泪道:“大典我就不参加了。我还是尽快随白大哥去蓬莱岛的好。一来可早日恢复武功,二来事情到了这一步,我更不能在天下人面前露脸。”李啸天沉重地点点头道:“也好。”
忽听可人来报,李思卿已回宫。花溅泪喜道:“大哥回来了?太好了!快叫他到冷香小筑来,我正要问问他此行的情况。”李啸天道:“我去把你师太、师叔、师姑他们也一并请来,大家一同好好商议。”
少倾,李思卿已到,宋问心、萧威海、欧阳绿珠与月几明也到了。李思卿一瞧花溅泪,惊道:“三妹,怎么数月不见,你竟瘦成这样?”花溅泪道:“你先别管我,且先说说你这一趟到巴蜀、滇南的情况。”
李思卿道:“我到了蜀中之时,已是晚了一步,唐门已被聚雄会所破。聚雄会这次突袭唐门,行动十分迅速,等我们冷香宫蜀中分舵得到消息,赶到唐门,只剩下一群或死或伤的弟子,唐掌门和他的几个儿子已全部落入聚雄会手中。好在唐玄机还有两个女儿,早已嫁出。我们赶紧将消息通报给唐氏姐妹,让她们暂回唐门掌理事务。如今,她二人在蜀中分舵的协助下,已将唐门门户暂时撑起,只是唐门祖传的武功秘籍、毒谱、暗器谱,已全都落入了聚雄会手中。”
花溅泪道:“师兄已将聚雄会收集来的各种秘籍全都盗走,这唐门秘籍必也在其中。若将来能救出他,自可完璧归赵。”一想到萧雨飞为保住这些秘籍受的磨难和他眼下处境,心中一痛。
李思卿道:“随后我在蜀中和滇南走了一遭,聚雄会的势力果然已广有渗透。多数门派,都出现了异常情况,我和蜀中分舵和滇中分舵已针对各个门派,定下了周密计划逐一清除。不过至少也需一年时间。至于童赛花一事,我已和百草门门主童一凤秘谈过,她正在赶制百草门毒物的解药,过些日子,会亲自送来冷香宫,那时,我们再进一步细谈——”他将这几月来经历的情况一一细细道来,才又问道:“三妹,听说唐玄机已被你救回宫中了?”
花溅泪笑了笑,道:“不错!不过这个唐玄机却是个西贝货——”将唐逸之死,至入淮安王府营救唐玄机的经过细说了一遍:“幸好机缘巧合,我们才能识破聚雄会和淮安王的诡计。唐逸临死前曾以纸条示警,说他实际上是遵了姜太公之令,要诱我前往淮安,但究竟姜太公有何阴谋他也不知。我到了淮安,却顺利地救出了唐玄机全身而退。正不知此中有何阴谋,幸亏那总管谭清又暗中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五个字‘唐玄机有假’。我这才知道他们竟是想借我之手,将这个假唐玄机带入冷香宫,日后再由我们名正言顺地将他送上唐门掌门的位子——如今,我们正好将计就计。”
李思卿道:“那谭总管究竟是何许人也?为什么要帮咱们?”花溅泪道:“我本也不解,但现在已明白了。不过我答应过白大哥不得向任何人泄露此事,请大家不要追问。”
李啸天道:“此人既愿暗中助我,正是我们最有力的棋子之一。现在,咱们且不可打草惊蛇。朝中局势也正微妙,小皇帝日渐长成,对淮安王已有猜忌之心。我们正在配合朝中几位大臣,收集淮安王阴谋叛乱的证据,待找个合适机会直接呈送御览。待小皇帝下了决心,暗中布置,逐步削了他的兵权。聚雄会若没了朝廷势力的支持,咱们就有了胜算。只是,这也需要时间。在此之间,我们非但不能将月几圆的阴谋公告武林,还得为他保守秘密,以免逼得他狗急跳墙,提前发动。那必是一场浩劫,无论谁胜谁负,整个武林都将元气大伤。若小皇帝犹豫不决,反被淮安王占了先机,情势就更危急。”
李思卿道:“师太,三妹竟已脱险归来,这宫主之位――――”花溅泪道:“此事大哥就不要再推托了。如此大事,岂有一年之内一改再改之理?何况,我的病也不容我尸位素餐。大哥权当体恤小妹了!”宋问心道:“此事已事在必行。思卿,你就不要再推辞了。咱们正要借这大典之名,重振士气。”李思卿只得无可奈何地应了。
宋问心道:“现在各方形势都未明朗,我们与月几圆都只能心照不宣,各自在暗中谋划,就看最终谁能棋高一着。只是,飘儿与少林寺约定的期限已过了一半。届时我们该如何向少林寺回话?要洗清他之罪名,无论如何也必须将谢谨蜂就是月凌峰,聚雄会主就是月几圆等真相说出,这样一来,我们的计划便会落空!”
欧阳绿珠道:“难道我们不能实说,飘儿已落入聚雄会手中?”
宋问心道:“你想得太简单了。假作真时真亦假,在那无名寺中,飘儿曾当着武林各帮派承诺,要在期限之内查到真凶,否则就任由少林寺处置。如今期限到时,我们交出不出真凶,却说飘儿在聚雄会手中,难逃包庇之嫌。少林寺如何会依?天下武林如何信服?况且聚雄会也会散布流言,否认飘儿在他们手中不说,还会说智慧大师之死,与聚雄会毫无关系,不过是冷香宫在护短——到时,我们又不能将事情说破,岂不尴尬?”
月几明道:“白无迹既已找到那聚雄山庄的所在,不如由我直接前往,找月几圆要人!”自得知月几圆就是聚雄会主,他已不再承认月几圆是他二弟,直呼其名。
宋问心道:“月几圆若还念兄弟情份,就不会如此对待飘儿和秋儿了。何况,飘儿手头掌握了聚雄会所有的机密,他只怕宁可杀了他,也不会容他离开。你若前去,不仅救不出他,只怕还会也被困住。更何况,现在飘儿在聚雄山庄反而最安全。他若逃出,期限到时,只怕更难逃一死。”
欧阳绿珠失声道:“娘,你,你的意思是说,他纵然逃了出来,也须得背负凶手之名,为那智慧大师偿命?”宋问心没有答言,眼中露出无可奈何之色。
萧威海一直沉默不语,此时长长叹息了一声,缓缓道:“师父说得不错。若期限到时,朝中还未能扳倒淮安王,我们部署的计划还未能一一实现,飘儿即便逃出聚雄山庄,也仍是死路一条。”
欧阳绿珠大惊,此距期限已只不过数月,要在这短短时间之内扳倒淮安王,实施完已部署的计划,实是绝无可能。那时,萧雨飞岂能逃脱厄运?心中绝望之极,说不出话来,眼泪倏地流下。萧威海笑道:“若能牺牲飘儿一人,让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待候良机,避免万千生灵涂炭,他也算死得其所。将来尘埃落定,天下太平,自能还他个清白之身。”他虽是在笑,眼圈儿也不禁红了。欧阳绿珠哭道:“那时他尸骨都已化灰,无论美名恶名,于他还有何意义?”
屋中顿时陷入一片沉默。良久,花溅泪却突然笑了,微笑道:“师姑切莫悲伤,此事未尝没有化解之法。”宋问心诧道:“此事本是两难之选,两害相权只能取其轻,哪里还有其他化解之法?”
花溅泪笑道:“明日我将随白无迹前往蓬莱岛,但我必定在那期限之前回来。此事我早已思虑周祥,自有两全其美之策。只是天机不可泄露,请诸位师长暂莫追问。”
在座诸人都吃了一惊,眼光齐齐盯在她身上。但见她笑得十分轻松,似早已成竹在胸,知她所言非虚,既然连她都这般放心,大家顿时松了一口气。
夕阳在山,晚霞满天。
一辆马车行驶在一条废弃已久的古道上。高没人腰的萋萋荒草,金黄如麦浪,在西风残照下起伏,一望无际。花溅泪从睡梦中醒来,恍惚间一时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过了半晌,才想起自己在一辆马车之上,正随白无迹前往蓬莱岛。马铃声声,伴着车轮倾轧声,单调而孤寂,使人不由自主生出天涯漂泊之感。
一路上,白无迹亲自驾驭马车,将她照料得无微不至。昨晚错过了宿头,就夜宿荒郊之中。他让她独自一人睡在车厢内,自己却在车厢外座驾上合衣而卧。已是深秋,霜冷露浓,她不忍心,要他也入车中来。他不肯,她便言道:“若是心无邪念,纵然独处暗室,也能不欺;若是心有邪念,便是隔了铜墙铁壁,也是自欺。你我已结为兄妹,又何必拘泥礼法?”他这才进了车厢之中,与她各自靠了一侧厢壁,裹了毛毯,半躺半卧地睡了。也不知睡着了没有,却是一宿无话。
她一直半梦半醒,恍惚间一会儿梦见月凌峰正在折磨萧雨飞,一会儿梦见月丽人正投在萧雨飞怀中百般撩拨,一会儿又梦见自己与白无迹携手漫步在一个陌生的岛屿,她心中隐隐觉得不妥,也觉着是梦,却无法从梦中醒来——等天色微明,她惊出一身冷汗,睁眼醒来。却见白无迹不知何时已出了车厢,正遥望着天边的朝霞出神。
她夜里没有睡好,晌午吃了一些干粮之后,随着马车软软摇晃,竟不知不觉又躺下睡去。未料这一觉醒来,已是黄昏。她掀开车帘,只见晚霞满天,远山上,一轮残阳如血。她静静地凝望那夕阳,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一个魂灵儿瞬间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那也是个美丽的黄昏。她与他在从苏州去黄山的路上。两人在一条小河边比赛打水漂。她输了,心中很不服气,埋怨他不肯让自己一让,赌气不理他。无论他怎样逗她,她也不理不睬不语不笑。他便也火了,再也不肯找她。于是两人在心中暗暗发誓,谁都不理谁。
晚上在一个店里吃饭,两人各坐一张桌子,各吃各的,各付各的帐。然后保持一定距离各走各的。一个噘着嘴,一个板着脸。然而天已黑了,行人绝迹。在无人的官道上各走各的,时间一长,两人心中都不是滋味。她暗中瞧他,他暗中瞧她,却都不肯放下脸来讲和,心中都盼着对方先开口,好马上做出宽宏大量的样子原谅。
月儿上了树梢,两人还是谁都不愿先开口。两匹马却慢慢走近。最后两人都憋不住了,不约而同马着脸骂道:“喂,你哑巴了?为什么不说话?”话音一落,不由齐地一怔,捧腹大笑,笑声一停,又迫不及待叽叽喳喳争吵起来……
花溅泪脸上现出一抹嫣红,眼中露出悠然神往之意。
马儿忽然一声长嘶,车停了。花溅泪道:“白大哥,出了什么事?”白无迹低声道:“没事,你不要出来。”只听一人缓缓道:“白无迹,今日我不想杀你,把她留下,我放你一马。”这声音深沉而傲慢,听在花溅泪耳中好生熟悉。她掀开帘子一角,不由吓了一大跳——这人竟是淮安王!他身侧那匹马上却坐着总管谭清。
花溅泪放下帘来,低声道:“白大哥,他便是淮安王,也就是那晚和我们交手的朝中第一高手姜太公!”白无迹道:“我明白。”
只听淮安王又道:“白无迹,我一直也挺看重你,没想到你却是如此卑劣之人,萧雨飞对你何等义气,如今他身陷聚雄山庄,你却带着他的女人私奔!我不想当着她面杀你,冷了她心,但你若要以卵击石,我也只有成全你!”白无迹冷笑道:“你的消息倒灵通!”
淮安王笑道:“那是当然。告诉你也不妨,你们的一举一动,我那义子梅九龄早已打探明白,只是前些天我有杂事缠身,不得方便,不然还能容你们自在缠绵这几日?”白无迹道:“你要想带走她,也得先问问我这手中宝剑答不答应!”
淮安王冷笑道:“果然是年轻气盛,只晓逞血气之勇!”谭清道:“王爷,何必与这种不识抬举之人多费口舌,让我去会会他!”手腕一翻,腰间金刀已在手。
淮安王道:“且慢,你不是他的对手,待本王亲自拿他!”手中钓杆一甩,金丝铁钩化作一道长枪,直奔白无迹面门而来。
白无迹身形纵起,凌空一丈,已离开马车。淮安王金丝回转,毒蛇般缠住了马脖一旋,那金丝犹如一圈利刃,已将马脖子生生切断,那马儿还未及发出一生悲嘶,已是倒地身亡,鲜血如泉,淌了一地。
白无迹怒叱一声,凝聚了全身功力,趁淮安王绞杀那马,还未及撤回金丝,足尖一点,凌空飞越,手中长剑直刺淮安王前胸。
淮安王来不及撤回金丝,右手一松,丢掉钓杆,双掌闪电般一合,已将那刺到胸前的剑身夹住。一股汹涌的内力沿着剑身排山倒海般袭来,白无迹右臂一麻,胸中一痛,气血翻涌,连忙松手,身子借力在空中一旋,落在了马前,手腕一翻,却又从袖中拔出一柄寒光四溢的短剑,不向淮安王刺去,却猛地斩向淮安王坐下黑马的前腿!
马儿悲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接着侧倒在地。淮安王身形纵起,飘然落地,冷冷道:“白无迹,你敢伤我的马儿!我要拿你的手臂来赔我马儿的前腿!”将刚刚夺下的长剑迎风一展,划出一道刺耳的破空之声,斫向他的左臂。
白无迹举剑迎招,知他内力强劲,远胜于已,不敢硬碰,仗着身形灵巧,剑身一碰即滑向一边,借力消力。两剑相碰,竟未发出半点声响。两人的身形在荒草丛中翻飞,犹如两只巨鸟。谭清在一旁观战,目不转睛,手中暗暗扣了一把金钱镖,准备伺机而动。
忽然,白无迹一剑刺往淮安王肋下,淮安王瞅得明白,正欲用手中长剑震断他的短剑,却见夕阳下,金光一闪,三枚金钱镖正向白无迹疾射而来。淮安王伸出左手一抄,已将那金铁镖尽数抄在手中,右手回腕去格那已刺到肋下的短剑时,劲道便缓了一缓,虽将白无迹的剑格开,却未能一举将剑震断。
淮安王道:“谭清,休得出手!本王出手,还用得着你相助?你此时出手,反倒累赘!”谭清垂手道:“是,王爷!”
淮安王一抬手,将左手中扣的三枚金钱镖呈品字形击向白无迹左胸,两枚在前,一枚在后。他内力雄厚,这镖的力道和谭清就不可同日而语了,当当两声,白无迹举剑磕飞了两枚金钱镖,只震得手腕发麻,剑柄几乎脱手飞去,再不敢去接那第三枚金钱镖,只得一侧身闪过,避得已有些仓促。淮安王早已料定他必会朝左侧身,手中长剑早已向他右腰空门处刺去!
花溅泪大惊,叫道:“住手!”淮安王的内力已可收发自如,长剑刚已触到白无迹衣衫,便即收回,剑尖一撩,仍将白无迹的衣衫划下一片来。一闪身,跳到一边,笑道:“香妃有令,小王岂敢不从?”
花溅泪理了理长发与衣衫,缓缓掀帘走出。远山残阳如血,猎猎秋风,吹得她的白衣飘飘乱飞,千万道霞光正照在她脸上,那一双眼睛竟比这古道夕照还要充满秋的萧索。淮安王痴痴地瞧了半晌,低声道;“你还好么?”
花溅泪扶着车厢,淡淡道:“还好!王爷想要我做什么?”淮安王道:“我要接你回去。你剩下的日子已不多,我想让你好好地过几天清静日子。”花溅泪道:“好,我跟你走。”白无迹变色道:“不,不行!”
花溅泪跳下车,上了谭清让出的枣红马,对淮安王道:“咱们走吧!”竟不再看白无迹一眼。
忽地,远处传来一声清若龙吟的长啸!起伏的枯草尖上远远掠来一条人影。在如血的夕阳下,他身上的粗布麻衣也已被染上了一层瑰丽的玫瑰色。来人轻功绝顶,转眼已到跟前,手中一柄长剑化作一道长虹直刺淮安王!这一剑的气势已将那夕阳的光辉比了下去!
饶是淮安王也不敢直攫其剑锋,身子如狂风卷着一般,往后斜掠。来人却猛地刹住身形,用剑身在花溅泪所骑枣红马的屁股上轻轻一点。枣红马负痛载着花溅泪狂奔而去。淮安王正要出出手拦截,来人却已挡在了他的身前,笑道:“姜太公,我来陪你过几招,如何?”回头对白无迹叱道:“还不快走,更待何时?”
白无迹已从他那凌空一击中看出,他的武功不在淮安王之下,心下感激,却不多言,忽然回手一剑,出其不意地刺在了谭清腿上,冷笑道:“你刚才偷袭我,现在我也依样还你一剑,咱们也算扯平!”
谭清扑地倒地,口中骂声不绝。白无迹却已欺上前来,出手如风,点了他的软麻穴与哑穴,回头对伤心客道:“好了,你们现下一对一,公平之极!淮安王,恕不奉陪!”转身朝着花溅泪奔去的方向追下,转眼失了踪迹。
淮安王功败垂成,眼中闪过一丝冷芒,沉声道:“你究竟是谁?”来人笑道:“别人都叫我伤心客。”淮安王道:“伤心客?武林中还从未听说过有这号人物。”伤心客道:“武林中也鲜有人知道,朝中第一高手就是姜太公,而姜太公就是你淮安王。”
淮安王沉思片刻,道:“似你这般身手,年龄,外貌,又如此回护他们,最符合你身份的应该是欧阳俊生!”伤心客既不应承,也不辩驳,笑道:“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们现在是对手,也是敌人便了。”淮安王也不再言语。右手握紧了剑柄。两人均知对方正是劲敌。四目对视间,都露出掩不住的杀机。
忽听两声暴喝,两人仿佛已心有灵犀,都捕捉到了对方眼中的出手讯息,大喝声中,手中青钢剑同时闪电般刺出,当当当当,两人身形交错的一瞬间,竟已是接连过了四招。谭清看得眼花缭乱,竟不知二人是怎样出手的,却见两人已同时落地,互换了位置,两人面色都甚是凝重,看来果然是半斤八两,旗鼓相当。
两人足一落地,眼中均露出惊讶之色,似乎都对对方的武功甚为佩服。但只一瞬,两人身形又起,两柄长剑再度交错。只听沉闷而又刺耳的长剑碰击声犹如暴豆般响个不停,两人身形均快如鬼魅,交错纠缠在一起。谭清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仍未看出两人的招式,也未能看出高下。初时还能勉强从剑击声中分辩出已过了几招,但两人出手越来越快,百招之后,竟已无法听清。
忽听当的一声锐响,两道剑光忽然变作了四道——两柄长剑竟同时折断,接着两声闷哼,纠缠在一起的两条身影倏地分开,同时后掠,淮安王与伤心客两人各自退出了四五步,才稳住身形。淮安王脸色煞白,忽一张嘴,吐出一口殷红的血来。伤心客持着半截断剑,胸膛也起伏不平,笑道:“咱们再来过?”一张嘴,却见满口鲜血,原来他也受了不轻的内伤,只是强撑着没有把涌上的血吐出。
淮安王道:“你我正是棋逢对手,再打下去,必是两败俱伤。你我身份,都非同一般,就在此荒郊野外拼个同归于尽,似非明智之举!”伤心客道:“能以我一命,换你一命,似乎也有赚。不过,你现在还不能死,因为你不能死在我手上。你的命,我须得留给另一个人来取。”
淮安王道:“谁?”伤心客道:“你这数十年来,无论是朝廷中还是江湖上,结下的仇怨均不少。你不妨一一慢慢想来,看谁最该取你性命。只怕你仇人太多,一时也想不明白。”
淮安王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本王堂堂金枝玉叶,命丧何日,命丧谁手,皆是天意,又岂是竖子可为?”伤心客摇头叹道:“你还是这般执迷不悟。一将功成万骨枯,你今生已杀人无算,天网恢恢,必将疏而不漏。”
淮安王道:“成王败寇,天又奈何?”伤心客点点头,道:“好!果然是一代枭雄!你虽心狠手辣,却也是性情中人。咱们今日就点道为止。他日战场再逢,咱们再战,不死不休!”淮安王点头道:“你既有此意,届时定当奉陪!”
伤心客抛掉手中残剑,缓缓转身,举步慢慢行去,高大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没人腰的荒草径中。
淮安王走到谭清身边,解开他的穴道:“快想办法通知石将军,叫他带两千骠骑,一路追踪这伤心客,务必将他斩杀,提他头来复命!”谭清愣了一下,道:“王爷,你不是刚答应他,要与他——”
淮安王冷冷哼了一声,道:“本王身份,何等尊贵,今日与他一战,不过是迫不得已,真有战场相逢的那一天,本王岂会轻涉险境,与他们这些江湖亡命之徒性命相搏?他武功如此之高,不趁此机会行将他除去,岂非养虎为患?”
谭清毕恭毕敬地道:“是,王爷!卑职遵命!”
湛蓝的海水轻拍着船舷。
远方地平线上托出一轮红日,万道霞光铺在水中。海水轻漾,变幻出七彩之色。
花溅泪望着这浩翰的大海,胸中大畅。已是深秋,海风很凉。白无迹给她披上一件披风,道:“外面风大,不如回舱中去吧?”
花溅泪笑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大海,没想到竟这样美,这样壮阔——”陡然想起萧雨飞来,他也从未见过大海,若是他此时就在身边,定会象个孩子似地欢喜雀跃,不由笑意顿敛,牵肠挂肚起来。
白无迹见她神色一变,知她又在为萧雨飞担忧,道:“你又在担心他?你放心,等我将聚雄山庄的地图交给我师父,她定会去救他!”花溅泪道:“你师父?她的武功很高么?”白无迹道:“那当然,应该不在聚雄会主之下。”正说着,远处隐约出现了一个小黑点,原来是一个小岛。花溅泪道:“那就是蓬莱岛么?”
“不,不是。”白无迹:“我们乘坐的船是岸边渔民打渔的船。每天都有许多渔船、商船路过这小岛。蓬莱岛上的人若要到中原去,就坐小船划到这小岛来,转乘来往船只。而这些渔船、商船的人也知道过了这小岛不远就是蓬莱岛,都不敢过去,都会绕道航行。”
果然,所乘渔船一到小岛便停了下来,待二人上了小岛,渔船便自顾自划开了。小岛的另一边,停着一艘小舟。二人上了小舟,向东方划去,一个时辰后,已看见了一座海外仙岛。
岛很大,一望无际,犹如一块新陆,岛上怪石嶙峋。花溅泪踩着那松软的沙滩,只觉心中从未有过的舒畅宁静。虽已深秋,岛上却温暖如春。走过沙滩,又跟着白无迹在乱石丛中东穿西绕。穿过石阵,眼前便霍然开朗了。
这是一大片空旷之地,开满无数高过人头的鲜花。万紫千红,蜂飞蝶舞,一眼望不到边。望着这一大片花海,花溅泪的心都醉了,已暂时忘了所有的忧愁与烦恼。一株树上拴着两匹大黑马,白无迹将马牵了过来,与花溅泪各自骑了一匹,从花中空隙驶过。花儿繁茂,与马头一般高,不须下马,不须弯腰,只一伸手便可摘到。花溅泪在花海中纵马狂奔,只觉心情格外地好。
花海的尽头,是一座高山。山坡下,有四、五个春装少女正在花丛中放风筝。秋天,本不是放风筝的季节,但这里的秋也就是春。花浪起伏,少女们衣袂飘飘,欢笑追逐,如一群小鸟。花溅泪望着她们,忽然想起自己幼时与可情在冷香宫那花海中放风筝的情景,如今,这最好的闺中秘友已阴阳相隔,心中一痛,如花笑靥顿时凋谢。
两人一下马,那几个少女立刻迎了上来,脸上都带着春光般灿烂的笑:“大师兄,师父正在念你呢,说你怎么还不回来!”白无迹微笑道:“我这不是回来了么?你们看,我把人接来了!”他一指身后拘束无语的花溅泪。那几个少女只瞧了一眼,便拍手笑了:“果然沉鱼落雁,当真闭月羞花!”
花溅泪脸红了,只觉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恍然如在梦中。那几个少女却甚是热情,围了上来拉着她手,叽叽喳喳问长问短,拥着她向山上走去,倒把白无迹凉到一边。山上林木繁茂,道路弯弯却很平整。沿途不少少男少女都在偷偷打量着她。山顶上居然很平坦,修着一座巍峨瑰丽的宫殿。那几个少女拥着她穿过无数殿堂,来到了后山面临绝壁而筑的一处玉石平台。
十余对宫装少女分列两旁,一位面蒙轻纱,白衣如雪的年轻女子正背对着她,手抚崖前的玉石栏杆而立。她云鬓高挽、装束淡雅。就那么随随便便立在崖边,却风姿卓越,别有一种令人目眩的美。
花溅泪一见到她,便如正立于镜前,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熟悉之感。所有人都偷偷注视着她。她们关在太像了!既似母女,又似姐妹。花溅泪呆呆地望着那女子,心道:“这一定就是白大哥的师父了!”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女子头也未回,过了良久,才轻叹一声道:“你们都退下吧!”众宫装女子齐地应了一声,转身离开。那女子缓缓转过身来,一双清眸竟是红的。她凝注着花溅泪,过了半晌,才道:“到我身边来!”声音格外柔和,却夹着一丝轻颤。
她的话竟似有一种奇异的魔力,花溅泪就似听到了一种遥远的召唤,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在她身边的一方大红毡毯上跪坐下。那女子也坐下,牵起她手,轻轻道:“让我好好……看看你!”目中满是柔柔深情。一股暖流忽地流过心底,花溅泪全身俱泛起温暖之意。这种滋味不同于萧雨飞握她手时的感觉,萧雨飞让她兴奋,这女子却让她宁静。她看着眼前这举止怪异的女子,只见她目中已蒙上了一层泪雾,柔声道:“我姓叶,你就叫我叶姑姑吧!”
花溅泪低声应道:“是,叶姑姑!”
忽听身后有人长长叹了口气,道:“秋烟,你还要瞒她到什么时候?她已这么大了,又来日无多,好不容易来了,难道还要相见不相认么?”花溅泪只觉这女子的手一颤。她猛然回头,便看见了一个身穿玄色长袍,发别乌木簪的老妪。
这老妪大约五十岁左右,头发却还大半乌黑,只在两鬃有几许斑白。一双大而美丽的眼睛依稀可表露出她当年的月貌花容。花溅泪见她面容祥和、自有一种从容、大度的风仪。青丝飞舞,无半点人间烟火气,不由脱口道:“婆婆,你便是蓬莱岛主吧?”话一出口,方觉自己未免有些冲动无礼。
玄衣老妪慈爱地道:“不错,我便是此间主人。”叶秋烟扭转身,走到崖边,扶着栏杆,泪如雨下。蓬莱岛主道:“十七年的清修,你怎么还是这般沉不住气?可见你还在为情丝束缚!你欠这孩子太多,现在不偿还,更待何时?”拉过花溅泪的手,道:“孩子,你听我说,她就是你的师姑叶秋烟,也就是你的亲生母亲!”
花溅泪心中一跳,凝视着叶秋烟,脸上神色一连数变,嘴唇微张,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愕然半晌,终是流下泪来。略一回思,心中再无半点怀疑,颤声道:“那,我的——爹爹究竟是谁?”蓬莱岛主道:“你的爹爹就是月几明。”
花溅泪大吃一惊:“他?”猛然想起了月几明在月府花园中拜祭之事,原来,他心上念念不忘的红颜知己,竟是“师姑”叶秋烟。但若月几明就是她的生父,那聚雄会主月几圆岂非正是她的亲叔父?她与月凌峰,月丽人本是堂兄妹?
蓬莱岛主将尘封旧事一一讲来,指着立在崖边泪如雨下的叶秋烟道:“你娘竟是命不该绝,那般高崖,竟被树枝挂在了半山腰,只是虽幸得未死,容颜却已被树枝挂毁!不过,一幅臭皮囊,终归尘土,更何况已心死之人,美丑更不重要。”
叶秋烟立在崖边,衣袂飘飞,风姿绰约,丝毫不减当年武林第一美人的风采。她猛地转过身来,泪已浸湿面纱,颤声道:“孩子……我对不起你!我不配做你的母亲!你那么小,我就狠心地把你托付给别人……十七年了,从未去看过你一次……你不必认我,我不配……”
蓬莱岛主对花溅泪道:“孩子,你不要怨你的娘,她坠崖之后,不仅容颜被毁,还身负重伤,过往之事,皆已忘记。伤心客救下她后,将她送到了我这里。我耗费十年心力,才将她治得康复如初。即便她脸上疤痕,我本也有法为她消除,她却执意不肯,说她落到今日,全系被这张脸所误。我看她已心如死灰,也就不再劝她。那时你也十岁了,李啸天待你比亲生女儿还要亲,再去认你,对大家都是伤害,既已错过了时机,也就一拖再拖,直至如今。前番听无迹说你中了焚心断肠散之毒,她急得险些一夜白头,日夜冥思苦想解除之方,到现在,也不知试了几百几千种药――她心中,实是爱你至深啊!”
花溅泪脸色苍白,缓缓站了起来,走过去扑地在她面前跪下,在这个自她知道自己不是李啸天的亲生女儿后,所日夜思念的人面前跪下,嘴唇抖了几抖,终于艰难地喊了出来:“……娘!”当这声饱含感情的“娘”喊出,叶秋烟禁不住浑身都在颤抖,女儿这么大了,却是第一次叫她。她不禁又是欢喜又是酸楚,又是难过又是愧疚,轻轻扶起女儿,涩声道:“孩子!”
母女俩情不自禁地拥抱在一起,泪水都已把对方的肩头打湿。蓬莱岛主在一旁看着,眼也湿了,微微一笑,将脸转向一边。
花溅泪伏伏在叶秋烟怀中,再也不想移开。叶秋烟爱怜地揽住她,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似要将十七年来所欠女儿的母爱全部给她。蓬莱岛主微笑道:“这一下好了,我也少了一桩心事!”
叶秋烟指着蓬莱岛主,道:“快叫祖婆婆!”花溅泪不解地道:“为什么?”蓬莱岛主看上去如此年轻,不过五十岁左右。叶秋烟道:“我已认她老人家做了婆婆,你当然该叫她老人家祖婆婆了!你祖婆婆功力深厚,虽已八十高龄,看上去却不过五十多岁!娘也快四十了,看上去不也很年轻么?”
花溅泪忙给蓬莱岛主跪下,甜甜地道:“祖婆婆!”蓬莱岛主展颜笑道:“好孩子,快起来!”扶起她,道:“我也没什么见面礼给你,只有先行恢复你的武功。”也未见有何动作,但花溅泪已觉一股暖风袭来,腹中一热,被封丹田的内力又已能运转自如。她不由叹道:“祖婆婆,你老人家武功之高,简直无人匹敌。你竟早知聚雄会为乱武林一事,为何不出面将聚雄会铲除了呢?”
蓬莱岛主神色顿时一黯,长叹一声,望着天边,缓缓道:“我也有我不得已的苦衷。日后,你自会明白!”花溅泪心下疑惑,却又不敢多问,只觉这蓬莱岛主实在很神秘。心中隐隐觉着,她与那聚雄山庄的神秘人,有着某种非比寻常的关系,口中道:“我的武功竟已恢复,就该回中原去了。此时正是多事之秋,我放心不下。”
蓬莱岛主笑道:“那些事你先别管,你大哥已接任了宫主之位,又有你师太、你爹爹他们辅佐,你也可以放心了。且在岛上住下吧!”
花溅泪道:“晚辈——”蓬莱岛主打断她道:“你在替你的师兄担心?你放心,他们绝不会杀他。况且,你回去又怎样?你敌得过月几圆么?敌得过他师父么?你留在这里,我还可以指点你的武功,待时机成熟,你再回去,岂不更好?”
花溅泪犹豫不决,叶秋烟道:“你且安心在岛上住下,待祖婆婆好好指点指点你,你既放心不下你师兄,我去代你走一遭,救了他来这陪你,可好?”
花溅泪心中一跳,道:“可是,这太危险——”
叶秋烟道:“只要准备充分,这聚雄山庄纵是龙潭虎穴,也未必便不能闯。我正准备好好看看无迹带回的地图,再作决定。你放心,你的心愿,我一定会为你达成,不管付出多大代价,我也在所不惜。”
晚上,岛上安静下来。惊涛拍着岸边的礁石,发出震耳之吼。花溅泪坐在崖顶,吹着一柄竹箫。她的那对玉箫,已落入月丽人手中。叶秋烟走来,给她披上一件披风,低声道:“秋儿,不要总是吹这长相思,乐声太凄迷,更乱心神。”
花溅泪点点头,放下竹箫,道:“娘,孩儿想问你一件事。”叶秋烟道:“你说吧!”花溅泪道:“当年月老夫人虽不同意你和——他的婚事,他心中可是一直未对你有半点忘情,你又何必轻生,让他悔痛一世?”
叶秋烟未料她竟问的是这件事,心中的伤疤又被揭开,良久才道:“你怎知他对我未曾忘情?他曾亲笔写信对我说,他已不再爱我,要我不要再纠缠于他,破坏他的幸福,言辞之冷漠,弃我之心之决绝,让我万念俱灰。虽是十几年过去,却每次想来,都是寒彻心骨。你说他会悔痛一世?这绝无可能。”
花溅泪诧道:“他真是如此说么?可是,孩儿怎么觉着不可能?”将在月府所见之事讲了一遍,道:“千真万确,他对你一直念念不忘,与师姑这十七年来,都是分床而寝,假作夫妻。”叶秋烟脸色苍白,颤声道:“真,真的?我,我不信。”
花溅泪道:“这都是我亲眼所见。岂能有假?”叶秋烟浑身颤抖,眼中露出迷惘不解之意,终又摇头道:“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原谅他。他当时弃我如敝履,失去之后,方知珍惜。此时后悔,又有何意义?”
花溅泪道:“他当时信中真是那么绝情么?会不会是送信之人弄错了?”叶秋烟凄然一笑,道:“弄错?我又怎会弄错?我与他约会之地,何等隐秘,除了他,谁会知道?那纸张,字迹,我都认得,绝不会有假。何况,为他送信的,便是他的亲弟弟月几圆!虽然他此后组建了聚雄会,在武林中兴风作浪,可在当时,他不过也是一少年,又怎会起心害他兄长?”
花溅泪疑窦顿生,隐隐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月几圆若是从中捣鬼,又是为了什么?拆散月几明和叶秋烟,逼得叶秋烟自尽,于他又有什么好处?难道,当时他便存了觊觎武林之心,要先借机除了刚刚接任幻月宫主之位的叶秋烟?他熟知内情,知道感情脆弱,婚事不谐,正是叶秋烟的弱点?
叶秋烟道:“先不要说娘的事了。这么多年了,再提旧事已是毫无意义。我且问你,你师兄对你如何?月丽人艳名远扬,他对你可曾三心二意?”花溅泪缓缓摇头,目中已含满泪:“他没有。是我对不起他,是我害了他!如今我在这里与你相偎依,可是他呢?”
叶秋烟怔了怔,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又怎会害他?你为他做了这么多牺牲,他一心一意待你则好,若是他敢有半点委屈了你,我不会放过他!”
花溅泪苦笑了一下,不便向母亲解释自己举剑伤了萧雨飞,才令他落入敌手之事,只软软地又倚在她怀里。叶秋烟紧紧搂住她,似怕这凌厉的海风吹着了她。心中暗暗拿定了主意,要尽快赶往中原,救萧雨飞出来。她虽治不了女儿的毒伤,却须得先治好她的心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