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数(五)
龚阳的一席话把于松虎惊呆了,头脑也突然清醒了,他从没想过还有祁啸天这样父亲和儿子.为了国家他这么大的官贡献出了亲生儿子,为了母亲他找一个陌生路人冒名顶替来安慰老人,这真是忠孝的典范。于松虎又想起了父母,要是自己也死在战场上,谁来安慰他们?自己冒充将军的儿子,老天爷是不是让将军的儿子到阴间去当父母的儿子了呢?现在自己没有亲人了,弟弟豹子和山菊都死了,全村人都死了,孤苦伶仃一个人,突然遇到这样的事,这不是天数吗?别说冒充,就是真当这个爱国将领的儿子他也心甘情愿。将军参加了台儿庄战役让于松虎佩服,这次战役于松虎听说过,它是中国人给日本鬼子最沉痛反击的一次战役,为了死去的父母、爷爷和乡亲,于松虎能为这样的人做点事是应该的。于松虎转身握住了副官龚阳的手,哽咽地诉说着自己的遭遇,当说到全村人都被日本鬼子杀害时,直让龚阳也泪流满面说不出话来。
于松虎改名换姓顶替了抗日烈士祁铭章,与祁啸天的母亲、夫人、女儿去了香港。在国民党军队节节败退,蒋介石带领残兵败将龟缩到台湾时,祁啸天到香港一家团聚。
祁啸天认为香港也不是久留之地,就带领全家和于松虎移民美洲。在龚阳回家带家眷时,他没能返回香港,他跟随着国民党的逃亡大军,流落到台湾当起了外省人。
祁啸天没有想到他当机立断又捡回一个儿子,看着于松虎的模样他甚至想不起死去儿子的长相。而今他相信了基督,对佛教的轮回转世也深信不疑,他认为是老天有眼让他遇到了于松虎,于松虎就是那个死去的祁铭章的再生。
祁啸天的母亲没有看穿这个冒名的孙子,懂事孝顺的于松虎得到了老太太的欢心:
“铭章可比从前懂事了,还知道疼人了,也不调皮了,只是这说话的腔调变化可够大的啊?”
“妈妈,你又不是不知道铭章这孩子,脑子特灵活,在山东打了几天仗,跟那些兄弟学了一口山东话,你看山东话多顽固,他都改不过来了。”
“也是,也是,现在说话比刚回来时好多了。小孩子什么都不固定,改过来也快。”
祁啸天握着母亲的手,看着于松虎点着头,爷俩的眼里都有泪水,他们都在隐藏着心里的痛苦,也为这个特殊的家庭组合感到安慰。
祁啸天的夫人听从了丈夫的规劝,龚阳在旅馆跟姑妈龚雪梅讲述了祁铭章牺牲的经过,这个识大局的母亲没有呼天抢地的哭闹,只是默默垂泪,为了不让婆婆再发生什么不测,她也认同了丈夫的做法,只是这个冒名顶替的人能瞒过老太太吗?当龚阳从另一个房间带出于松虎时,她惊奇地瞪大了眼睛,龚雪梅完全忘了失去儿子的痛苦,面前这个小伙子就是长高了的儿子,那周正出众的五官,出息得越发英俊了,她忘了这不是她的儿子,急忙上前拉起于松虎的手,于松虎跪下喊了一声妈妈,龚雪梅拉起于松虎,娘俩就抱在了一起。于松虎感觉亲娘没有死,龚雪梅也感觉自己的儿子没有阵亡。等女儿祁铭韵在她耳边喊了一声妈咪,龚雪梅才又回到了现实。
祁啸天的女儿祁铭韵,见到这个跟哥哥长的相似的小伙子,不礼貌地上下打量着,她围着于松虎转了一圈,到他面前点了一下头说:
“刚才我表哥对我和母亲说了请您来的原因,我非常感谢您答应了这件事,我哥哥为国捐躯我为他骄傲,您能来我家安慰我的祖母,您就是我们全家的恩人,在这里我给您鞠躬,谢谢您的大公无私。”
于松虎听着这个妹妹的言语,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慌忙不迭的给她还了一躬,就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祁铭韵见这个小伙子憨厚可爱,就又说:
“我叫祁铭韵,我哥哥在家喊我喜鹊,你也要这样喊我,若不我祖母会听出来的。还有,我和我哥哥从小都喊我祖母老妈咪,喊母亲妈咪,家里还有两个佣人,男的你要喊李叔,女的那个喊张妈,这些人都熟悉我哥,你可不能称呼错了,你记住了吗?两个佣人就不用跟他们说实情了,我和妈咪认了你,他们不可能看出破绽,你要大大方方地喊他们办事,千万别露出马脚。”
于松虎抬起头看了夫人一眼,又对祁铭韵点了点头。祁铭韵接着说:
“如果你认为不适应我们家,在你离开时请一定对我祖母说你要出国去读书,你不能悄悄地就走了,你明白吗?这样我们才可以蒙骗过老太太。”
于松虎又点了一下头。祁铭韵走到母亲身旁挽起母亲的胳膊说:
“别说老妈咪眼神不好,连我都差点认错了人,父亲的眼睛真刁,能找到这样一个替代品——”说着她哭了。
龚雪梅见女儿伤心,又止不住流下了眼泪,当她看到于松虎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好时,她搂着女儿说:
“这要感谢上帝的安排,让我心里都好过了许多。”接着她对于松虎说:
“我就不问你与原来叫什么名字了,今后就喊你铭章——祁铭章,刚才铭韵快嘴快舌地说了一大通,你别见怪,家里的人都喊她喜鹊,吱吱喳喳的喜鹊,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这个喜鹊挺逗全家喜欢,她是不论什么事都要发表意见,你不理她就是了。”
“不是不理我,什么事你都要顺着我的话说,当年哥哥就是这样,他从来都不欺负我——”说到这里母女俩又抱在一起痛哭起来,她们知道回家以后就不能哭了,今后家里要上演一场欢乐的悲剧,娘俩都要隐藏起对亲人的思念,为了让家里的老太太安度晚年。
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能不理这只喜鹊吗?随着互相的了解,于松虎完全成了这个家庭的一员。逃亡到异国他乡后,除了老太太,他们每个人都要为生计卖力,还要供于松虎读书,当于松虎大学毕业时,这个家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唯有祁啸天的母亲没见到孙子的今天,她在一年前去世了。
平时完全把于松虎当成了哥哥的祁铭韵,不想失去这个哥哥,她希望于松虎和自己结合成夫妻。但完全把自己融入到这个家的于松虎,感情上能娶这个妹妹祁铭韵吗?这让祁啸天和夫人犯了愁。挑明了要嫁给于松虎的就是这只喜鹊祁铭韵:
“爸爸,你看哥哥嘛,他总认为是我的亲哥哥,老不跟我亲热,我不许他去找别的女人,他一定要娶我,你和妈咪对他说一下嘛。”
祁啸天看着女儿撒娇,无可奈何地苦笑着,从心里说他也不希望于松虎去找个别人家的女孩回来,不过他张不开口对儿子说这样的话,想了一会儿才说:
“韵韵,爸爸能和哥哥说:‘铭章,你和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你可以娶妹妹韵韵做妻子’吗?我看还是你自己跟哥哥挑明了吧!要不你求求妈咪,让妈咪去说?”
“让我说?我可开不了这个口,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儿子,你看奶奶去世时,铭章显得比我们哪个都悲痛,你当父亲的都不能说,我这个当妈的就能说?两个孩子结合我是巴不得的,可我不能去说。你爸爸说的对,还是你自己去说,铭章这孩子朴实,懂道理,我估计他不会不答应。”
“我知道你们心中只有这个铭章,你们是怕我欺负他,心痛儿子是不是?老妈咪活着时就只知道她这个冒牌孙子,连她的首饰都亲自交到他手上,说是将来给她孙子媳妇作个留念——一件都不给我这个亲孙女。”
“奶奶和妈咪的首饰,好的都变卖了,剩下的那几件也不值钱,样式也不好,现在给你你要吗?那只不过是个纪念品,再说铭章过后把这些东西都交给了我,还说‘妈妈,以后留着给妹妹出嫁用吧’,你愿要到抽屉里找去拿走,你爸爸还不愿看见那些东西呢!”
就在他们爷娘仨说话这会儿,春风满面的于松虎回来了,进门他就喊道:
“爸爸、妈咪、喜鹊,我找到工作啦,薪水不低,足以养活全家。爸爸妈咪可以不去操持那个饭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