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君心深似海
颜钰不明白这种心尖儿被挠得麻酥酥的感觉算什么,在他三十年的生命里,他从来没有对哪个人像现在这般上心过。
可是上心不代表他就可以容忍这个人的胡作非为,等这个蠢货醒来,他必须让他尝到后果,如果这厮还是死不悔改,那就只好将他绑起来做得他欲生欲死再说了。
这么想着,颜钰握住了那只不老实的手,摁在了自己心口。
温暖得近乎发烫的触感让颜钰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心底蔓延,他瞧着卓植那微微合上的双眼,忍不住抬手抚了抚那长长的睫毛。
浓密修长的睫毛像那俏皮的蝉翼,在他指尖不断闪躲逃避,一下一下,撩拨在他的指肚上,让他的心跟着被挠得痒痒的。
情之所起,便难自持,颜钰不知不觉间已经俯下身来,冰凉的双唇贴上了卓植火热的唇。
双唇相触,电光火石间犹如过电一般击中帝王的大脑,他轻轻闭上眼,脑中出现的是那一日在浴池中缱绻纠缠的旖旎画面。
也许是当时的水汽太重,也许怀中的人儿太诱人,颜钰恍惚间总觉得那是不小心落入凡间的仙子,让他痴迷让他发狂。
一只手不自觉地解开了卓植的衣襟,抚摸上那灼热的胸膛。
瓷实光滑的肌肤有着撩人的触感,随着呼吸起伏的胸口像是在对帝王做着下意识的邀约,不自觉间变得□□火热。
颜钰一时情迷,薄唇一路向下,吻遍卓植上半身每一寸肌肤。
梦里的卓植,意识游荡在这几日变换不断的场景之间,忽而是那风沙漫天的戈壁荒漠,忽而是那潮湿黑暗的地下水牢,忽而是暗无天日的极寒冰窖,忽而又是负气出走的滂沱大雨。
这些天来所发生的一切犹如一场被放慢了镜头的电影,一幕一幕,真实又残酷地上演着。
饥肠辘辘时,对颜钰的憎恨;囚牢困顿时,对颜钰的期盼;暗黑冰窖中,对颜钰的信任;滂沱大雨里,对颜钰的失望。
种种情绪在心间交错弥漫,叫他时而眉心紧蹙,时而嘴角微扬。
他恨颜钰,恨他不理会自己的为难之处,一味地要他生孩子。
生孩子生孩子,生什么孩子?一个男人,没有子宫,没有哺乳的机能,没有生儿育女的通道,叫他到底如何生去?
总不能让他将孩子从丁丁里尿出来,更不能从后面拉出来!颜钰他是不是傻?
对的,颜钰是傻了,颜钰是个偏执狂,只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结论,哪里听得进去他这个草民的心声。
卓植苦涩地笑笑,恍惚间又看到那个在浴池中对自己予取予夺的男人,那个男人犹如天神一般耀眼,却如同猛兽一般疯狂,一次又一次地索要,一遍又一遍地高|潮。
两世为人,所有的**体验都被这个男人夺走,他卓植还剩下些什么?
最后那点可悲的可叹的自尊么?是的,要不是被囚禁起来,也许他还会继续委曲求全,也许他的委屈求全只是因为他开始在意这个疯子一样的帝王了,否则,他找不到别的理由。
这让他很不安,睡梦中,不由得紧了紧搂着自己的臂膀,将自己蜷缩在无闻问津的角落,默默神伤。
可是耳畔不知为何总是想起颜钰的声音,那声音带着绝世罕见的柔情蜜意,在他耳根处呢喃:“美授,你真好看。”
“美授,你真可爱。”
“美授,你真诱人。”
“美授,寡人又想要你了。”
什么?卓植难以置信地看着梦中的男人,水汽弥漫中,是男人英俊到令人窒息的脸庞,男人的眼神是那么的痴迷,带着无比的自信与无上的尊贵,命令一般将他拥入怀中,上下其手,撕衣扯裤。
卓植觉得自己没救了,做个梦都是春梦,还是跟伤害自己的这个人在做春梦,他真的没救了。
可是他的身体根本由不得他,这具**就像那上好材质打造的古琴,在颜钰的指尖总是能弹奏出引人遐想令人沉沦的绝妙乐章。
热,好热,卓植不由得攀附住颜钰的双肩,情难自持地迎合着颜钰的索取。
一室旖旎,汗水湿透衾被,微弱的声音从卓植的嗓子里溢出,刺激得他身上趴着的人不由自主间更加疯狂起来。
一晌贪欢,到最后,卓植根本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在真实地做|爱,他无法矜持,嗓子里溢出的□□声渐渐强烈,以至于大殿外的宫人们全都红着脸,默默对视一眼后,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时间过去了很久,久到湘云端着药碗在外面足足等了一个时辰,药凉了她只得去温,来来回回走了第五遭,才看见殿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打开了。
背着光,湘云看不清这个帝王的面部表情,却清晰无比地感受到了帝王身上一种由内而外的满足感与天生的强大压迫力,湘云不由得屈膝行礼,颤声道:“陛……陛下……”
颜钰听到女人的声音,脸上的笑意顿时散去。
他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女人,只见她穿着浅粉色的撒花烟罗衫,头上梳着坠云髻,上面簪着一根碧玉簪子,簪子上小小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花,将她清秀出尘的气质很好地衬托了出来。
颜钰心里莫名一阵烦恼,他听扶翠说过了,说这是卓植之前答应帮忙的女人,能让卓植瞧得顺眼的女人,都是危险的女人!
颜钰一想到那天在窗外听到的话,想到卓植对无法与女人结合的叹息,当即判定卓植他对所有女人都没有抵抗力!
不行,不能让这个女人接近卓植,颜钰一把夺过湘云手中的汤药,扬声道:“扶翠——”
扶翠忙从旁边小跑步过来,点头哈腰地以为颜钰要夸他选了个姿色尚可的女子来御前伺候,心里正美着,没曾想颜钰直接将手中有些凉了的汤药劈头盖脸对着他浇了下去,骂道:“放肆!”
扶翠一头雾水,抹了把被黑乎乎的汤药弄得惨不忍睹的脸,赔小心道:“陛下,奴才愚钝,望陛下——”
“愚钝?既然连你都愚钝了,那就不要再来御前伺候了!找个不愚钝的,寡人好好提拔提拔他!”颜钰怒吼着,冷哼一声合上大殿的门,亲自去找老御医煎药去了。
扶翠愣在原地,一张阅人无数的眼不由得仔仔细细将湘云打量了一番,奇道:“不对啊,我怎么瞅着都不像是姑娘你哪里做错了啊。”
湘云也是委屈,早就吓得跪在了地上,闻言啜泣道:“义父,陛下可是厌倦女儿这张脸,女儿自知生得不算倾国倾城,不如义父帮陛下重新找两个绝色美人伺候在侧吧。”
扶翠叹息一声,劝道:“姑娘,陛下最近火大,估摸着是因为卓县令一直昏迷不见醒转。我瞅着你与芙淑都挺好的,再换也换不到什么合适的,还是不换了。不如这样,你与芙淑姑娘先在殿外伺候着,做些跑腿的差事,到了大殿门口就将东西给我吧,我端进去总该没有问题的。”
湘云抽泣着嗯了一声,随后扶着身侧的柱子慢慢起身,捏着芙蓉泣露的手绢擦了擦眼泪,道:“说起卓县令昏睡不醒的事,女儿倒是有点想法,义父要是信得过女儿的话,可以让女儿进去把脉一试。”
扶翠难以置信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小小的弱女子,问道:“此话当真?”
湘云绞着手中的帕子,咬紧那薄薄的粉唇用力点头:“女儿被拐走后,有一段时间被一个老郎中买回去当药童,老郎中对女儿很是照顾,教会了女儿尝百草,也教会了女儿一些基础的望闻问切,只是老郎中年事已高,有一天夜里无声无息地仙去了。那之后,女儿失去了庇护,再次被人拐卖,这才进了朱府做了通房丫头。”
说到伤心事,湘云不由得泪盈于睫,她像是很不愿意回忆那段往事,一张小小的鹅蛋脸煞白煞白的,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扶翠哪里有不信的道理,他叫身侧的宫人在门外把风,随后领着湘云进了大殿。
湘云来到殿中,环顾一周后才走向卓植躺着的卧榻。
她的神色有点难看,像是在挣扎着什么,修长如葱的手指搭在卓植的手腕上,似乎在与什么力量对抗着。
须臾间,她已经出了一身汗。
扶翠见状一颗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却又不敢催促,只得小心地等候着消息。
当颜钰端着碗汤药进来时,湘云仍然在闭目沉思着抗争着。
颜钰已经处置了殿外放风的宫人,此刻他料定了大殿内有鬼,走起路来便虎虎生风,带着几分怒气几分戾气,连碗里的汤药洒了些也浑不在意。
他将汤药重重搁在桌案上,居高临下俯视着已经吓得跪拜在地的扶翠,骂道:“放肆!”
一声怒吼打断了湘云的探查,她浑身都已被汗水湿透,却不得不暂停这一切,随后跪拜在地,道:“陛下恕罪,容民女回禀一件要事再气不迟。”
颜钰怒火中烧,哪里听得进去湘云的话,心里想的眼里看的都是这个女人摸了他心爱之人的手,他怒吼道:“扶翠!砍掉她这只爪子!再给卓植的手洗上一百遍!”
扶翠心道:完了,陛下又狂暴了,这会儿多半是听不进去别的话了,只得起身试图拽着湘云出去。
湘云却倔强地不肯起身,她瞪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然而她却毫无勾引帝王的心思。
她生来如此,怨不得她。
只见她将自己的袖子卷起来,露出里面嫩藕一般的手臂,手臂上纹着一道奇怪的符文。
她简短有力地自我证明道:“陛下!请看这是什么?”
颜钰早在她亮出手臂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那一道诡异的符文,语气有些不善地问道:“你是巫族之人?”
湘云忙敛眸颔首:“正是,陛下,民女乃巫族之后,因自小被拐,学不到族里的巫术,但是却有着与生俱来的感知能力。民女方才替卓县令把过脉了,他体内似乎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作乱。陛下可否将卓县令近日来的饮食以及接触过的人说与民女知晓?”
“你说什么?”颜钰不是不震惊的,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卓植,又不可思议地盯着湘云看了又看:“此话当真?”
“民女不敢欺君。此物刁蛮异常,最擅长在人体虚弱时趁虚而入,控制寄生者的心智,只是民女天资有限,尚未探查到本源。”湘云一五一十地说着,袖子里的拳头不由得紧了又紧。
成败在此一举,若是陛下信了,那么她就有翻身的机会;若是陛下不信,她也只能认命了。
颜钰不由得原地踱步起来,他忽然烦躁地将一旁的黄花梨雕花椅子踹翻在地,咆哮道:“扶翠!”
扶翠忙陪着小心颔首听令,颜钰吼道:“县城留着的那帮人呢?怎么还不到?去,给寡人将卫熵的徒弟接过来!立刻!马上!”
扶翠喏了一声急忙退出去操办,颜钰盯着地上这个小心恭敬地女人,将信将疑道:“你且在殿外候着,若你所言属实,那么寡人必然不会亏待于你;可若是你胆敢胡言乱语,寡人定踏平你巫族,叫你巫族寸草不生!”
湘云温顺地答道:“一切全凭陛下定夺!”说着她款款起身,不卑不亢地离开了大殿。
颜钰回到了卓植身侧,扶起昏睡的卓植,将碗中汤药一口一口吐喂过去。
卓植大梦沉沉,浑然不知自己这几日喝的药全是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暴君亲自喂下的,他只觉得有什么苦涩的东西正一点点挤进自己口中,那么的难以忍受。
他忍不住用舌头抵抗着,却叫颜钰连舌头带药全卷回了自己口中,缱绻亲吻似乎激发了卓植的需求,他的手不由得就在颜钰的身上乱摸起来。
颜钰被摸得浑身焦躁,只得推开卓植将他平放在床,俯身再次吐喂着汤药。
折腾了半天,等颜钰终于将一碗药尽数喂下,却见卓植撅着嘴在那里不满着什么。
那粉色的薄唇像是索吻一般,叫颜钰看了忍不住低头就是一番啃咬,直啃得卓植喘息不已才作罢。
颜钰强忍着躁动,凝视着卓植红润的面庞,自言自语道:“寡人定要揪出那作祟之人,叫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卓植在梦中听了,忍不住呜呜了几声,却含糊得根本听不真切,颜钰懒得理会,将卓植的背角掖好,又仔细地给卓植额头上换上一条新的湿毛巾,这才离开了大殿。
大殿外,暮色沉沉,晚霞将东洲的大地照耀得异常绚烂多姿。
颜钰遥看西方,恨不得卫熵的弟子现在就来到身边,将他的心上人治好。
片刻后,扶翠弓腰走近,道:“陛下,有件事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颜钰负手迎风而立,面无表情道:“说!”
扶翠斟酌了下措辞,道:“卓县令与陛下闹僵之前,不是在翻阅东洲族长的与外界的往来信函吗?当时他注意到一件事,大致意思是,有个朱家不是省油的灯。奴才顺着他的意思,这两天暗中走访了下,有几个可疑之人告知陛下。不过,奴才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等陛下裁夺。”
“哦?朱家?”颜钰的眸子不由得敛起,寒芒一闪,道,“可是寡人那野心勃勃的弟弟的头号门客朱子昂的朱家?”
扶翠闻言一愣,显然他还没有联想到这一茬,只得狐疑道:“目前奴才查到的朱家人只有这么几个:一,朱子冇;二,朱实;三,朱老幺。这朱老幺便是陛下御前的人,下巴上有颗痦子,先前奴才撞见他向湘云索要一万银两,说是可以保湘云无忧。这朱实便是那范迪的相好,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据说这几天暗中活动不少,也不是什么安分之人。至于那个朱子冇,奴才觉着陛下不妨传湘云一问,之前她可是在朱府做着通房丫头的,对朱子冇应该了解得很清楚。”
颜钰听了这些猪食不猪食的人名,只觉得粗俗不堪,加之那朱子冇与朱子昂只一字之差,他下意识已经将这几只猪与那只猪打为同类,怒道:“传湘云,让她去书房见寡人!”
说着,颜钰头也不回地去了先前与卓植批阅函件的大殿。
湘云得了消息,踩着略显湿滑的地砖,不急不躁向颜钰所在处走去,当她走到游廊尽头向右一拐,猛不丁叫一个蒙着脸的粗壮汉子一闷棍敲晕拖走了。
颜钰在书房左等右等,怎么也等不来湘云,不由得开始焦躁着摔起东西来。
他对着匆忙赶来的扶翠骂道:“你这废物办事是越来越不当心了!怎么让你传个人传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嗯?”
扶翠一脸的惨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老奴该死,老奴不该在事情尚未调查清楚时就将湘云置于险地,老奴该死啊!”
险地?颜钰不耐烦地将手中厚厚的线装书摔在地上,骂道:“什么险地?什么尚未调查清楚?说!一五一十地说!”
扶翠不得不壮着胆子道:“陛下,方才湘云在来时的路上叫人给绑走了,老奴本不知情,奈何那游廊拐角的地上正躺着这枚簪子,陛下您看——”
说着,扶翠双手托起那簪着百合花的碧玉簪子:“陛下,这是湘云姑娘的发簪啊。这姑娘不是不仔细的人,怎么会将自己唯一的发饰丢在地上呢?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叫人绑走了。”
颜钰闻言,忽然拿起一卷公函摔在书案上,冷笑道:“很好,连御前的人都敢动了,很好!寡人倒要看看,是哪个不想活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寡人眼皮子底下作妖!”
是夜,东洲的大地上灯火通明。
颜钰下令戍边军将东洲所有人绑起来,全部押到东洲最大的一处空地上跪着听候发落。
戌时正,颜钰穿着他华贵的龙袍,戴上象征着身份的冕冠,踩着蟒皮靴子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犹如天神一般,强大的气场让各怀异心的人们纷纷投去震惊与崇拜的目光。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的心里都发出一声感叹:这就是大颜的暴君,名副其实的暴君,那眼神仿佛是锋利无比的刀刃,只需要轻轻一扫,就可以让宵小之辈灰飞烟灭。
众人在扶翠的示意下齐齐山呼万岁,随后低着头,不敢再窥探帝王的容颜。
颜钰冷哼一声,站到了扶翠临时命人搭建的高台上,环视在场的众人。
他的沉默,让有些人开始心慌,也让有些人开始得意。
他不动声色居高临下地看着,看着那个目光闪躲的痦子男,看着那个浑身是伤的柳家庶长子,没有人能够从他脸上读出一丝一毫的讯息。
良久,众人跪得双腿发麻,忽然听到一声冷漠且不容抗拒的命令:“寡人今日心情不好,众所周知,寡人有个癖好,那就是看人厮杀。那么,寡人给你们两个时辰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你们互相检举拆台,无论对方做过什么出格的事,都可以大声说出来,两个时辰后,选出最出格的十个人,在场上厮杀,这十人,寡人只许一人活着离开!”
众人如遭雷击,纷纷惊呆当场。
没错,颜钰是个暴君,可是他们从没听说过这种整人的法子啊,难道是因为东洲太过偏僻太过无人问津,所以消息闭塞得让他们从来不知道颜钰是个这样的帝王?
众人诧异着,无奈着,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打消帝王这可怕的念头。
可是,刚有人要起身回话,便叫一旁候着的彭硕一把飞刀丢过去,噗呲一声射穿膝盖,跌跪在地。
惊叫声混着哀嚎声,让场面一时有些混乱,只是,那些尖叫的在看到彭硕再次亮出飞刀的瞬间齐齐戛然而止。
哀嚎者很快被一旁的戍边军拖出去,跪在了高台之下面对着众人。
颜钰补充道:“再有异议者,与他一起,直接计入厮杀的额外人选中,上不封顶。寡人生性嗜血,只愁人少不够看的,想死的尽管试试!”
场上顿时鸦雀无声,片刻后,扶翠张罗着一行人搬着书案笔墨纸砚来到了场上,那几个被扶翠选来的宫人都是略微识得几个字的,他们奉命端坐在书案前,手握蘸满墨汁的毛笔,准备记录在场者的举证。
于是,在场的所有东洲人都被戍边军领着,分作五队,一个一个来到书案前检举同伴的出格之事。
一时间,整个广场上弥漫着阴谋与硝烟的气息,有人忍不住盯着别人多看两眼,思考着对方的出格之事,对方立马回敬一个“看老子不整死你”的眼神。
颜钰冷漠的俯视着这群在他眼皮子底下还敢眉来眼去的刁民,冷笑着,不声不响观察着。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不知不觉间,已经是子时三刻,在场众人打着哈欠,宫人们总算是全部写完了检举材料,正由扶翠整理着。
颜钰的意思很简单,他不喜欢搞背地里调查这种毛毛雨一般的小动作,他要搞就明着来,来大的,他一个帝王,怕什么?
因此,在他的授意下扶翠很快将所有涉及“朱”与“柳”的事情整理了出来。
片刻后,扶翠宣布了挑选出来的厮杀人选,加上之前被射穿膝盖的,一共十一人,在熊熊篝火的映照下,边喊着冤枉边被推了出来,走上了生命的修罗场。
颜钰命人给他们提供了足足五十把武器,一人可选两把,时限为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如果厮杀不出个就结果来,那么,在场众人将会被全部处斩。
不幸的是,柳无沟正在这十一人的队列中。
他正在揣摩着圣意,脸上的神色有些纠结与痛苦。
没错,他在柳家没什么地位,这一身的伤全是拜他们所赐,什么危险的繁重的事情都有他的身影,他恨透了欺负他的柳家人,也恨那几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嫡子,可是这不代表他能滥杀无辜。
他在其余十人全部选好了武器后才磨磨蹭蹭地走到了兵器架前,神色凝重,双拳紧握。
他抬头与颜钰对视着,看着高台之上冷漠无情的帝王,咬紧了双唇。
扶翠见颜钰面露不愉,忙道:“倒计时即将开始,请尚未选定武器的厮杀者尽快选上武器,否则,作寻死论处,直接问斩。”
直接问斩?柳无沟沉默了,那么,他与颜钰的交易就不存在了,柳家的老弱妇孺便真的要保不住了。
柳无沟的内心剧烈挣扎着,他试图劝说自己,要不要试试劝说颜钰打消这个念头。
可是就在这时,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冷笑,那是他的弟弟,嫡子中排行老三的柳旭。
只听柳旭嘲讽道:“庶子就是庶子,畏畏缩缩不成气候。你若是死在这几个贱民的手中,可别怪柳家祠堂不让你进去,丢人!”
这一番露骨的无情嘲讽激得柳无沟双目通红,他回身怒目而视,盯着那个高高在上的弟弟,心中的厌恶不由得弥漫开来。
后背像是又在被柳旭用皮鞭抽打着寻欢作乐,没错,他柳无沟只是个庶子,连柳家这一辈的日字辈取名都轮不到他,只能用“无沟”这种莫名其妙的名字。
他不过是个低贱的庶子,他又在这里瞻前顾后个什么劲呢?
他若继续被践踏,那么他的娘亲将彻底失去希望,他的胞妹将被赐婚给上不得台面的人家,他必须反击,必须自卫!
豁出去了!
柳无沟忽然怒吼一声,从兵器架上抽出一杆长|枪,枪头一挑,对着身后正看好戏一样的东洲平民刺了过去。
扑哧一声,鲜血四溅,有几滴蹿进旁边的篝火上,刺啦一声蒸发不见,就像这位平民的生命,无声无息,轻如鸿毛。
其余参与厮杀的人在短暂的怔忪之后全都反应过来,一个个挥舞着手中的刀与剑乱糟糟不成章法地向柳无沟砍来。
柳无沟咆哮着,挥舞着犹如神兵一般的长|枪挑穿一个,踹飞一个,又猛地向后一个肘击,打晕一个。
一时间,众人吓得纷纷退避三舍,不敢近前。
柳无沟长|枪一竖,道:“我柳无沟,永不屈服!来啊!!!”
嘶吼声中,柳无沟被身后晕倒在地又清新过来的那人从背后捅了一刀,一时间,鲜血汩汩而出,暖湿了他的长衫。
他长啸一声,回身一□□穿那人得意的笑脸,将他钉在了身后的高台上,顺手再次抽出一杆长|枪,横眉冷对。
颜钰眸色微变,摆摆手,叫扶翠依计划行事,扶翠手脚麻利地组织戍边军将被淘汰者拖离现场,去柳家的西跨院医治。
处理好几具“尸体”后,扶翠不失时宜地说道:“都看到了,不想像他们一样被野狗啃食尸体的,拼尽全力厮杀吧!”
话音落,当即有人鼓起勇气向身负重伤的柳无沟冲来,手中的剑刃泛着森冷的寒光。
柳无沟冷哼一声,挑起地上的短刀,连刀带枪齐齐向身前刺去,一击出,两人倒地,一人胸口插着短刀,一人肩头被长|枪枪头的红缨没入大半。
很快,被吓破胆的其余人等纷纷落败,最终的胜利者似乎已经没有了悬念。
然而就在这时,那个一开始就被彭硕一刀射中膝盖的人逮着了间隙,对着柳无沟的后心一剑刺来。
说时迟那时快,柳无沟听到动静当即反戈一击,将那一剑横枪格挡开,同时一脚飞踹过去将那人踢飞出去。
尚未来得及喘息,异变又起,一个躺在在地上装死的人趁着戍边军还没过来拖尸体,忽然一跃而起,举起手中的砍刀对着柳无沟的肩头直直劈来。
噗地一声,鲜血如泉水般喷出,柳无沟吃痛转身,一枪挑穿这人的肚子,最后两败俱伤,躺倒在地。
颜钰默默看着,心中已经有了结论,长臂一挥,让其余人等全部无罪释放,回家休息。
他却跟在了抬着柳无沟的戍边军身后,边走边沉思着,顺手接过扶翠递过来的情报,就着火把的光亮飞速浏览了一遍。
“今夜定然有人潜逃,务必清点好人数,叫戍边军一个都不许放过!”颜钰冷冷令道。
扶翠忙不迭点头哈腰:“是是是,老奴一定办妥这件事。绝不放走一只苍蝇。”
颜钰卷起厚厚的一叠材料在扶翠脑袋上猛不丁来了一下,训道:“还不快去!”
扶翠忙小跑步上前,忙得像只蜜蜂。
片刻后,颜钰来到给柳无沟疗伤用的偏殿,他看着老御医,问道:“怎么样?性命无碍吧?”
老御医捋了把黑白相间的胡须,道:“都是皮肉伤,好生将养着,便无大碍。”
说着,老御医狐疑道,“陛下,恕老臣多嘴,这柳公子似乎长期遭受虐打,是个可怜之人哪,他身上就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您看,背上是鞭痕,手臂上是烫伤,腿上布满淤青显然是被人踢打的。”
颜钰的眸子里泛着一道寒光,他冷笑道:“正因如此,寡人不得不将他的兽性逼出来,否则他这唯唯诺诺一味受气忍让的性子,难当大用。”
老御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如此,陛下用心良苦,只是,此番过后,怕是又要落下个残暴的名声。”
“老东西,仗着是你接生的寡人,寡人一向给你几分薄面,怎么,难不成被寡人惯坏了,都敢来指责寡人了?"颜钰冷笑一声,眼神却不再凶狠,反倒是多了几分戏谑。
他看着老御医,像是看着一个熟稔的老者,带着罕见的亲切。
老御医忙道不敢,却还是劝道:“陛下,老臣只是替陛下不值,有几人知道陛下其实暗地里早就命人医治那些伤者了?有几人知道陛下选出来厮杀的都是些真正十恶不赦之人?譬如那被一□□穿心口的,那人常年猥亵自家儿媳妇,害得儿媳妇敢怒不敢言,还怀了他的孩子,不得不生了下来,却在东窗事发后被丈夫一刀砍死。再譬如那偷袭柳公子的,原来是个常年在东洲界外掳掠路过商贩夺人钱财取人性命的强盗。再譬如……”
“行了,寡人乏了,你好生救治柳无沟,今夜之后,他一定会好好表现给寡人看。”颜钰不耐烦地打断老御医的话茬,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回到了卓植身边。
此时的卓植,呼吸均匀,面露微笑,似乎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他侧身枕着双手睡着,姿势犹如一个婴儿一般可爱,叫颜钰看了忍不住俯身就是一个亲吻。
缠绵的吻亲得睡梦中的卓植云里雾里,慢慢地一点点地一手勾住了颜钰的脖子一手圈住了颜钰的腰身,最后一个不耐烦,直接将颜钰圈在了怀中,再也不肯松开。
颜钰被卓植死死地搂着,一时有些尴尬,手脚不好再有什么动作,怕伤到卓植受伤的部位,憋闷得心慌气短。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鼻子贴着鼻子,嘴对着嘴睡下,颜钰瞪着卓植近在咫尺的容颜,心里那股躁动的念头再次滋生开来。
他觉得心头痒痒的,像是有些欢喜,又有些期待。
他想看到这个男人在他身下婉转承恩的娇羞模样,像看到这个男人被他颠簸得浪|声尖叫的模样,想看到他不可自拔时的满面潮红,想看到他彻底沦陷时迷离的双眸。
不知不觉间,下|身起了反应,颜钰强忍着躁动,闭上眼,强迫自己睡去。
遥夜沉沉如水,东洲的地下水牢中,东洲族长柳方正满面凝重地沉思着,他忽然开口道:“贤婿可有脱身良策?”
回答他的是一个精壮的汉子,虽然壮实身材却是一等一的好,这便是阿蛮的夫婿黄朗。
黄朗是真正的东洲勇士,力能扛鼎,可徒手撕碎一匹健壮的肥牛,也可以一拳砸破厚达一尺的墙壁。
他的眉梢眼角都流转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自信与力量感,一举一动,都有一种大山压境的感觉。
他回眸瞪着柳方,道:“岳父,我只关心我家阿蛮此时身在何处,是否安好,其余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性子,何必多问?”
柳方气得差点吐出一口老血,他挣了挣手腕上的锁链,努力够到眉心,用力揉了揉,骂道:“黄朗小儿,气煞我也!”
黄朗横眉一挑,不屑道:“岳父早知我是这个德性,何必动怒。况且我早就劝过岳父,凡事不可过头,可是岳父什么时候听过?诚然,岳父疼爱阿蛮,才会打错了主意要让那卓县令做男祭,可是你引来了皇帝不说,还害得这个东洲人人自危,你就不能反省反省自己?”
柳方气得吹胡子瞪眼,奈何他被锁链牵扯着打不得黄朗,却依然虚张声势骂道:“黄朗小儿你等着,若不是阿蛮看上你那举世无双的蛮力,老夫早就将你扫地出门了!还轮得到你在这里数落老夫?嗯?”
黄朗微微一笑,露出可爱的虎牙:“岳父过奖了,黄朗不过一介莽夫,哪里谈得上什么举世无双。要真说举世无双,这东洲可只有一人配得上。”
“谁?”柳方没好气地问道,不耐烦地再次挣了挣锁链,徒劳地想要挣脱束缚,恢复自由。
黄朗看着柳方那躁动不安的样子,只觉得好笑,嘲讽道:“岳父大人最看不上的那个庶子啊,不然还有谁?他不是天天被你的宝贝嫡子们虐打吗?”
“他?”柳方诧异地陷入了沉思,今晚柳无沟厮杀的画面犹在眼前,柳方只觉得晦气,骂道:“那个瘟神一样的孽畜,我看他被那么多人捅刀子,小命也不保了,不提也罢。”
黄朗再次亮出他的小虎牙,酒窝里荡漾着笑意,道:“岳父大人此言差矣,首先,他若是孽畜,那岳父大人您是什么?其次,他的小命一定会保住,也许别人看不出皇帝的心思,小婿却是瞧得真真儿的,那是皇帝给他准备的修罗场,他熬过去了,必然得到重用,熬不过去,皇帝也没有损失,不过是世间又少了个不中用的草包罢了。”
柳方闻言不由得一愣,写满肾虚的一张脸上尽是意外与困惑,他的五官本就挤在一处,这么一摆出沉思的样子来,便显得更加拥挤与可笑。
他的瞳孔不由得齐齐向鼻梁看齐,斗鸡眼一出,他尖酸刻薄的话也跟着崩了出来,骂道:“放屁!他是孽畜,与我何干?不过是我酒后随便奸|淫的戏班女所生的贱种,他娘是个做□□的,他又能好到哪里去?”
黄朗听了这话,知道这人根本没法沟通了,便嘲笑道:“那岳父大人不妨等着,能让柳家覆灭的是他,能救柳家于水深火热的也是他,不信,我们走着瞧,毕竟,他可是我的发小,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能做到什么地步!”
柳方冷哼一声撇过头去,不耐烦道:“我柳家需要这么一个娼妓之子来拯救?少白日做梦了!”
黄朗不再言语,只是他那小巧可爱的虎牙,在水牢微弱的光线里,显得是那么的渗人。
第二日正午,扶翠带着天大的好消息来找颜钰,此时的颜钰终于被卓植松开,正在大殿里舒展着麻木的手脚,连早膳都没有用一口。
饥肠辘辘的君王看到冒冒失失的太监总管,不由得怒火中烧,骂道:“你这阉人,怎么越来越莽撞了?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在那里手舞足蹈成何体统?湘云找到了没有?那个小太监横死的事调查清楚没有?没有的话即刻给寡人滚出去!”
扶翠被骂了也无法消退满面的喜色,他眉飞色舞地凑上前来,递过来一只白色的信鸽:“陛下,这可是大祭司的弟子传来的书信,您瞧瞧?”
嗯?颜钰神色微变,道:“拿来!”
一把夺过眼睛滴溜溜飞转的信鸽,颜钰解开鸽子脚上绑着的纸团,打开飞速过目。
片刻后,颜钰咧开嘴角哈哈大笑:“好!少祭司明日午后便到,美授有救了!”
扶翠也乐不可支,笑得像那三月阳春的花儿:“陛下,这下可安心了?老奴继续寻人去了。”
颜钰挥挥手让扶翠带着鸽子退下,手中攥着那温热的小纸片儿,多日来的愁云顿时散去。
他坐在了卓植的身侧,托起卓植好看的手贴在自己冰凉的脸上,道:“美授,寡人真开心,等你醒了,寡人定要你补偿寡人,昨晚可把寡人憋坏了。”
说着肉麻的情话,颜钰俯身在卓植眉心轻轻一啄,叹道:“寡人的美授,当真美不胜收,等着,等你醒来,寡人定要你肉|偿!”
就在颜钰用完午膳守着卓植阅览信函地时候,东洲宫殿群落的一处僻静的小型大殿内,穿着异域服饰的糙汉一把扯下头上的发套,褪去身上繁复轻佻的女装,骂道:“娘的!没想到范迪小儿背叛了老子,竟然被颜钰那狗皇帝招安了!”
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声在幔帐后淬道:“死相,谁叫你稳不住你家那个小白脸,害得人家的计划险些就要暴露了。”
糙汉听了这话很是不乐意,反驳道:“怎生就怪我了?我是个粗人你不知道?你们这些出谋划策的自己出了纰漏,反倒怪起我来了?”
那女子隔着幔帐正窸窸窣窣地穿着衣裙,闻言她停下了动作,如水长发披在胸前,骂道:“你这死鬼!都是为那位大人物办事的,就别推卸责任了,还不是怨你没看好那姓卓的男妖精?你要是留在柳无沟身边,他怎么会放走那姓卓的?只要那姓卓的找不到了,那狗皇帝不就只好到处寻人了?届时我们伺机下手,哪有不成的道理?”
糙汉听了,不由得怒从中起,骂道:“娘希匹的,老子真是看错那个柳无沟了!当时没有察觉,他见了那卓植像被勾了魂儿似的,我还道他会自己霸占卓植,风流快活一把,谁料到他居然将人送回了狗皇帝身边,气死老子了!”
幔帐后的女子浅笑一声,又开始慢吞吞地穿着衣服,道:“倒也不全怪他,要不是你这死鬼非要来跟人家快活,也不至于坏了事儿。”
“娘希匹的,你这小贱人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快说,在御前都听到了什么消息?”糙汉不耐烦地换回男人的衣服,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气呼呼地翘起二郎腿。
幔帐后的女子听了不由得失笑:“你道如何?那狗皇帝居然被你我弄的信鸽给唬弄住了,正巴巴地等着他的小祭司来救他的心上人呢。真是蠢到家了。”
糙汉问道:“他当真看不破?”
“如何看破?这可是那位大人亲自从帝都江临递来的仿写信函,笔迹那叫一个逼真,且一般人根本不懂祭司们的暗号,狗皇帝救人心切,哪里分辨得出来真伪?”女子终于穿好水绿色的罗裙与半袖衫,掀开幔帐走了出来,典型的中土女子打扮。
糙汉将女子上下打量一番,道:“娘希匹的,你这小娘们儿长得真他娘的水灵,穿什么衣服,老子还想要!”
“要什么要?你家小白脸不比我**?”女子冷笑一声扭头就要走,却叫糙汉一把拽住,猥琐地上下其手。
糙汉边笑边道:“少提那贱狗,每次都跟发|情一样催着老子要要要,这不走正道儿的滋味哪里好跟你比?老子就喜欢走你的羊肠小道!滋润,暖和,还他娘的水润滑溜,又紧又深,老子在外面简直想得要他娘的发疯了!”
女子顺势落在糙汉怀中,一手挑起糙汉络腮胡子的下巴,粉唇微抿,浅浅一笑:“也是,姑奶奶也是受够了柳方那个不中用的老鬼,还是跟你在一起最**。走吧,趁着那狗皇帝正乐着,想不起姑奶奶这个无名小卒去御前伺候,咱们再欲生欲死他一回?”
“一回哪够啊,我的姑奶奶,我要一百回!”糙汉说着一把将女子打横抱起,掀开幔帐欺身压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