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夺命钱

第十八章 夺命钱

金盛煤矿坐落在县城西南边约五公里远的荒滩上,中间隔着一条雨羊河。这个煤矿是全县效益最好的煤矿之一,老板是全县著名的富翁王海江。孟副县长来到矿上时,王海江和矿长赵玉民正在井口忙碌,各人都脸色阴沉,头上身上都落满了雪。据矿长赵玉民说,这一班在井下作业的矿工共有四十八人,大多是本县的,也有几名四川、贵州等地的。由于爆炸发生后井下严重缺氧,抢险人员下不去,此时正在向下送风。但送风工作只能分段向下推进,因为原来的凤筒早在瓦斯爆炸时就炸烂了,其中一节还挂在井架上。这个矿井有二百多米深,下边不但缺氧,瓦斯浓度也非常大,新风筒根本无法一次安装到位。

县领导和部门的干部都陆续赶来了。赵玉民已让矿办公室打扫好了会议室,未县长召集有关人员召开了紧急会议,成立了抢险指挥部,对抢险工作进行了全面部署。未县长任指挥长,县委、政府的副职都是副指挥长,各相关部门的一把手为成员。各部门领了任务,都回去准备去了。各人心里都明白,出了这么大的事故,麻烦肯定少不了,估计明天一早省里市里的领导、新闻媒体、矿工家属都会赶来的,到时候不定出什么意外,还是多加小心,把自己的任务完成到最好吧。

县领导们都作了分工。抢险指挥组的组长本来该有侯副县长担任,但侯副县长和安监局的肖金山局长正随省考察团在韩国考察,明天下午才能乘飞机紧急赶回来,所以暂由孟副县长代替。孟副县长早年当过县煤炭局局长,对处理矿难事故有一定经验。会议一结束,他就带着人上了井口。发现送风已经停止了,忙问怎么回事。负责送风的技术人员说,鼓风机刚才出了点毛病,正在维修。孟副县长一听不由得勃然大怒:“妈的,这都什么节骨眼上了,怎么只有一台鼓风机?马上再去买一台新的!”技术人员不敢怠慢,急忙告知有关负责人,连夜冒雪买鼓风机去了。他又在井口四周转了转,发现排水设备、绞车缆绳都有些旧了,便让人把主管安全的郝副矿长找来,责令他们立即另外准备一套,以防万一。郝副矿长走了没多大一会,突然又停电了,原来是大闸出了毛病。等电工修好电闸,送风和排水工作已停止了十五分钟。在其他地方,这十五分钟也许算不了什么,但在此时此地,却关乎四十八名矿工的生命。孟副县长急得咬牙切齿,他觉得这样老出问题不是办法,命令矿上把所有与抢险有关的设备都备了双套。又临时从电力局调来了几名最好的电工,与矿上的电工分成两组,分头对关键线路进行了一次紧急检修。并要求他们和其他所有技术人员在抢险任务完成以前,一律不得离开煤矿半步。

与此同时,设在矿会议室的指挥部里,未县长他们正通过电话,向市里省里的有关领导详细汇报目前掌握的事故情况。按照要求,这种特大事故必须在第一时间上报,一个小时前县委、政府两办已向市里简单报过。之后,市委市政府以及市有关部门的来电就没停止过,不久省委省政府也来电询问情况,县领导们应接不暇。未县长黑着脸,心急如焚却又指挥若定地处理着每一项工作,有分寸地答复着上级领导的来电。他清楚,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事汇报必须客观,不能夸大其词,更不能遮遮掩掩,稍有不慎就可能影响抢险工作的全局。现在,救人压倒一切。

雪越下越大,北风呼呼地刮,高大的铁井架发出吱吱的响声。叶青林一直跟在孟副县长左右,准备随时听候调遣,不敢离开半步。天太冷了,叶青林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还冻得直打颤。最苦的是孟副县长,他平时都是小车接送,办公室里有暖气有空调,很少穿厚重衣服,此时身上只穿着一间保暖内衣和一件羊毛衫。为了防寒,他把平时从不系的西服扣子全系住了,头缩在竖起的西服领子里,但还是受不了。叶青林刚才说要回去给他拿件大衣,他只顾想救人的事,倒给了叶青林一个难堪,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管冷不冷的?你怎么连这点眼色都没有。此时见孟副县长几乎顶不住了,叶青林便再次提起了拿衣服的事。孟副县长说道:“你去吧,我实在冷得够呛……”还没交待完,突然又大声吼道:“娘的个×!”叶青林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见孟副县长从地上抄起一把大铁锨,直冲旁边的几人而去,照准其中一人的屁股“啪”就是一家伙。原来,那几个人正在井口上背着风抽烟!挨打的是贵志兵。此时井下瓦斯还很浓,风送下去后,瓦斯就从井口排出来,只要遇见一点火星,就会发生二次爆炸,后果将更加不堪设想。

“你他妈的是干什么吃的?!”孟副县长继续吼叫道,“这是吸烟的地方吗?!”。

几个人吓得急忙把烟掐灭了。

“你别着急,孟县长,我觉得雪这么大,有点火星也会被浇灭的,没什么危险。”贵志兵赔着尴尬的笑脸说。

自从当上城关镇副镇长,贵志兵就自以为很有面子了,整天牛气哄哄的,到哪里也满不在乎。此时挨了领导的铁锨,他才知道了自己的斤两。

“放你娘的狗屁!这事也能含糊么!”孟副县长抡起铁锨又要打贵志兵,被几个闻声赶来的县领导劝住了。贵志兵等人战战兢兢地垂手而立,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滚吧,回家歇着去吧,我可再不敢用你这种混蛋!”孟副县长仍然怒气冲冲,对贵志兵厉声说道。

“我,我……”贵志兵手足无措。这么冷的天,他身上居然出了汗!

刚赶来的几位领导中有柴部长。柴部长把孟副县长拉到一边嘀咕了好一会,孟副县长才余怒未消地回过身来对贵志兵说:“今天要不是看在柴部长的面子上,我跟你拉倒不了。未县长就在指挥部里,要知道了这事,不收拾你才怪!”

又指着另外两个抽烟的说你们是哪个单位的?怎么这么不懂事?你们还嫌这事故不够大是不是?这节骨眼上,怎么都这么麻痹大意?要是发生了二次事故,别说撤职开除了,那都成了小事,恐怕你们都得坐大牢。今天有柴部长替你们说情,这件事就算了,以后一定要引起高度重视。再犯错误,我非让你们滚回去不可。贵志兵点头哈腰地陪着笑说是是是,我们再不敢了。其实孟县长这样全是为我们好,我们表示感谢了,我们再不抽烟了,看,我现在就把烟扔掉。说着,三个人都把烟掏出来远远地投到了雪地里。孟副县长说你们抽不抽烟我不管,但在这种地方,绝对不准抽。

说完才转过身对叶青林说:“你去我家里给我拿来一件衣服吧,太冷了,快去快回。对了,把我那双旧军警靴也拿来。”

叶青林答应着,试探着一步步走下井口,找到司机小张,催促他开车。小张正在车里开着空调暖暖和和睡大觉,听见喊他,一激灵醒来问道:“怎么,人救上来了?”叶青林笑道:“早着呢,走,我们回去给孟县长拿点东西去。”小张说:“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何必咱俩都去?”叶青林说:“这么大的风雪,万一路上有点事呢,还是一块去吧。”

小张把车调过头,离开了矿井,迎着暴风雪跌跌撞撞地向县城驶来。

孟副县长家住城东别墅区,离薛琪家不远,也是新搬来的。到了家门口,好不容易叫开门,对孟副县长的老婆高桂枝说明来意,高桂枝忙把他让进屋里,自己到里屋去找衣服皮靴。不一会出来说那些旧东西大概都留在旧宅里了,搬家时没往这边拿。这里有一套皮衣皮裤,你给他带去吧。我够不着,你帮我拿一下。

叶青林随着高桂枝来到里屋,一进门,就觉得像进入超市一样。这是一个大屋子,里边放的东西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单是五粮液酒就堆了两大垛,几乎挨着了房顶。叶青林不好意思细看,只是仰着头找衣服。高桂枝指着一个饮料垛顶上说中间那个大塑料袋里可能就是,你把它拿下来。我再找一双靴子。

叶青林把塑料袋拿下来,从里边掏出一套崭新的皮质衣裤,皮实而轻巧,一看就不是凡品。

高桂枝找出一双锃明瓦亮的纯羊毛皮靴,也是高档品,和皮衣皮库一块放回塑料袋里。叶青林拿上正要走,高桂枝喊住他说小叶你拿一条烟去吧,我知道你是抽烟的,说着把一条大中华烟递了过来。叶青林忙说不用不用,我身上有哩。高桂枝是个憨厚人,硬往叶青林手里塞。叶青林只好压低声音说小张在外边车上,让他看见就不好了,还是我改天来家里自己拿吧。高桂枝这才收回手说也没什么,你们都不是外人,老孟平时常夸你们俩忠心哩。要不一人给你们一盒吧,干这种抢险救人的事,哪有时间睡觉,抽烟能提提神。叶青林想到自己的烟剩下没几支了,夜里又没地方买,就接住了。

坐在车上,叶青林仍对刚才在孟副县长家看到的情景感到诧异。在这类事情上,平时孟副县长并不怎么瞒他,有时一些人干脆把东西送到他手里请他转交孟副县长。经他手的有烟酒土特产,也有购物卡什么的,都不是多值钱的东西。他总以为孟副县长收礼也就这水平了,不会太多太贵重,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富有,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人送给他的。嗨,怪不得人们都愿意当官呢,看来当官真的发财。

这样想着,已返回到矿上。孟副县长钻进车里换过了衣服皮靴,对叶青林说,现在没什么事,你和小张在车里睡一会吧。叶青林说不用不用,哪有领导工作秘书休息的事。孟副县长说让你睡你就睡,你不睡也没事可做,干嘛都这样熬着?明天事情还多着呢,不睡觉怎么能行?叶青林这才心存感激地躺在了车里,不过怎么也睡不着,可能是因为瞌睡劲已经过去了吧。他感到有些口渴,想找口水喝,便下了车,走进煤矿管理人员平时办公的院子。西头的会议室里,未县长和其他县领导们正在忙碌着,他不敢打扰,就进了东头一间四壁乌黑的屋子。屋里横七竖八躺满了人,都睡了,只有一位正蹲在巨大的火炉边烧红薯吃。那人听见响动扭过头来,叶青林觉得面熟,但叫不出他的名字,便冲他点点头,挨着他蹲下,指了指他手边的搪瓷饭盆。那人便递过来,说没有热水了,要喝你自己烧吧,说着冲地上的水桶努努嘴。叶青林从桶里舀了半盆凉水,放在火炉口烧上,问对方是哪个单位的。

那人看着叶青林说怎么,不认识了吗?咱们跟贵志兵一块喝过酒。叶青林想了想,还是叫不出对方名字。那人说:“王山根。你们当官的就是贵人多忘事啊。”叶青林这才想起来,忙陪笑道:“对对对,我记性差,原来是王老板。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这个矿有你的股份吗?”王山根说:“没有,我是来帮忙的。我以前开过煤矿,是全县最早的那批个体煤矿。这里的矿长是我以前的绞车司机,知道我对处理事故有经验,就把我请来了。刚才的凤筒就是我帮着安上的。”叶青林一惊:“怎么,风筒又出故障了?!”

“断了一节,刚接好不大一会。”王山根说着把一块烧好的红薯递过来,叶青林忙接在手里。这时水也开了,他边吃喝,边同王山根说闲话。

王山根先前也曾靠办矿发过财,是这一带有名的富户。只是他这人出手过于大方,不问青红皂白,只要人家开口他就捐钱。今天向这里捐一笔,明天给那里捐一笔,有时连收据也不要。他不知道,其实他给残联、学校、敬老院等单位捐的那些钱,很大一部分都落入了个人腰包。他自己又好吃好喝,一掷千金,加上后来煤矿不景气,没过几年上千万巨资就被他折腾光了。说来也怪,他先前开矿挣钱特别顺利,每天都有大把的进账,常用大书包往银行背钱。后来不行了,第一个煤矿资源挖完了,想另开一个,却怎么也找不到煤,作一个井,下边是石渣;再作一个,下边还是石渣。连挖了三个井,投进去几百万资金,赔光了老本,到底再也没见到煤。这大概就是命吧,好运气走完了,坏运气就随之而来,任凭你再怎么努力也是白搭。现在的王山根已是山穷水尽了。

“你好象是给孟永年当秘书吧?”王山根问道。叶青林答道:“是,我已经跟他好几年了。你跟他熟悉吗?”王山根叹道:“我跟他何止是熟悉,想当年我开煤矿,他当煤炭局长那会儿,我们可是铁杆弟兄。现在不行了,人家是县长,咱是穷光蛋,早不来往了。”叶青林笑道:“你现在为什么不去找他想想办法,说不定在他扶持下,你能东山再起哩。”

“找他?呸,我才不去求那个白眼狼!”王山根愤愤地说道,“当初见我有钱,和我称兄道弟套近乎。后来见我败了,见面连招呼也不打了。有时明明看见了,硬装作没看见。这狗日的,真是忘恩负义!”

叶青林怕被别人听见,示意王山根小点声。王山根停了停,缓和了口气说:“唉,不过话说回来了,咱现在穷鬼一个,屁用没有,人家理咱干什么呀。对了,你是他的秘书,你知道他有多少钱吗?我不是小看你,这事你不见得如我清楚。”叶青林不能败坏领导的名誉,笑道:“他一个挣死工资的能有多少钱,每月只比我多二三百块,又没做什么大生意,能有多少钱。”王山根瞥了叶青林一眼,不屑地说:“你是怕得罪他,不敢说。他管不着我,我不怕他。我不妨告诉你,我估计孟永年现在的财产下不了五百万。”叶青林摇着头笑道:“这只是你的猜测而已,是不是人家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故意诬陷人家。”王山根有些急了,说道:“我诬陷他?他当煤炭局长那会,光从我手里就拿走过这个数。那时我的煤矿效益最好,他见有利可图,主动提出要和我拜把兄弟。我也需要他的保护,正求之不得,就痛快地答应了。那两年我真沾了他的光,有他的面子,我办各种手续一路绿灯,违章生产也没人查,上边来检查时他能想出种种办法帮我遮掩过去。除了这些我还能偷税漏税,我那生意才叫火哩。为了答谢他,我同意他在我的矿上入了一股。当然是干股,他不用出钱,到时候按股分红就行了。我记得清清楚楚,他先后总共分了一百九十二万元,这还能有假?这才是我一个矿,别的矿说不定比我给他的还多哩。”叶青林笑道:“看看,我说你是在推测,你还不承认。别的矿送多少你怎么能猜准,说不定一分钱也没送呢。”

王山根见说服不了叶青林,就换了口气说:“好好,就算别的矿一分钱没给他,我给他的二百万总是真的吧。现在他当着副县长,他弟弟孟永和凭着他的权力包了多少大工程?县汽车站是他建的,县医院的病房楼是他建的,县文物局的办公楼也是他建的,另外县城有三条大街是他修的。这些工程的建设资金加起来少说也有四五千万,建筑工程的利润一般都在百分之二十至百分之三十,按这个计算,这几年孟永和少说也挣了七八百万,他就不给他的县长老哥三百万块钱?我看三百万也得多。别的不说,就说孟永年的房产有多少吧,光县城里就有他四处房产,他在市里至少还有一处,省城里还有他一处,这些加起来得多少钱?没个几百万他拿什么置这么多房产?”

叶青林一时说不出话了,王山根说的基本是实话。在王山根提到的六处房产中,有五处叶清林是去过的,只有省城那处他没去过,但也私下听荆副主任讲到过。不过,他决不会对王山根印证这种事,于是便搪塞道:“不准不准,也许都是谣言吧。”说着站起身,说困得受不了,要到车上睡一会。王山根还想进一步论证他的观点,叶青林已经打着招呼出了门。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叶青林忽然被一阵吵闹声惊醒了。推开车门一看,天已经亮了,忙跑上井口,站在孟副县长身边。孟副县长已经整整一晚没合眼了,两眼血红,却毫无倦态,依然一丝不苟地指挥着抢险工作。井口外边,一群矿工家属在同维持秩序的干部们推搡。干部们手挽手组成了一道人墙,把家属们挡在离井口二十米远的警戒线外,任凭家属们怎么吵骂,横竖不松手,只是耐心地作他们的思想工作。大家都知道,家属们此时都处于极度焦躁状态,一旦让他们靠近井口,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未县长下了死命令,决不能放进来一个家属。因此,谁都不敢麻痹大意。

突然,一名妇女趁混乱钻过了人墙,向井口边的煤堆冲去。几名女干部立即追上去拦截,其中一位居然是薛琪。那位妇女身强力壮,几个人也架不住,推搡中薛琪被甩倒在煤堆上,粘了一身雪水煤泥。叶青林看着心疼,但又不好意思当众去照顾她,只能干着急。薛琪也看见他了,冲他微微一笑,又跑过去抱住了那位妇女,几个人强行将她推出了警戒线以外。知道薛琪没摔伤,叶青林才放了心。

与此同时,抢险指挥部里也忙做一团。市里、省里的领导专家已陆续来了,安监总局也派出了专家,冒雪从北京往这边赶,县领导们少不得要汇报抢险进度,听取专家意见。另外,媒体记者们也蜂拥而至,抢抓新闻。为避免谣言传播,未县长指示,只接受中央电视台的采访,其他地方台记者全部由县公安局拦在一公里以外。

抢险工作进展非常不顺利,凤筒老出毛病不说,井下的水整抽了一夜,却不怎么见少。有人怀疑下边又发生了透水事故,真要如此就彻底完了,大家听了无不感到绝望,谁都不愿意看到惨剧发生。不过后来据专家们判断,不像是透水,很可能是瓦斯爆炸引起井下水仓崩塌,造成了仓水外泄。这样的话水量比较小,矿工们还有一线生机,人们似乎又看到了希望,重新抖擞精神投入了战斗。在专家指导下,技术人员对排水系统进行了调整,安装了两个十二寸泵,这么一来排水快多了。

矿工家属越聚越多,眼下已达到了二百多人。随着时间的拖延,他们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人群里不时发生骚动,骂声不绝,不堪入耳。因为进不了警戒线,有些人开始对干部们拳打脚踢。一位男子把一名干警的帽子扯下来摔倒了雪地上,边骂边踩踏。干警无奈地看着对方,丝毫没有动怒。有位妇女狠狠撕拽着薛琪的头发,用最肮脏的话侮辱她,她疼得流出了泪水,却一直喊着大嫂,劝对方与政府搞好配合。叶青林站在井口清楚地看到了这一幕,对薛琪既佩服又心疼。

见家属们闹得实在不像话,孟副县长走下井口,来做大家的工作。家属们听说这位是县长,暂时安静下来,对孟副县长说道:“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人救上来?!这都多长时间了,像你们这种干法,人在下边闷不死也得饿死!我们不指望你们救了,我们要自己下去救人!”

“对!对!我们自己下去!”人群里纷纷嚷道。

“指望你们这些脏官,屁事办不好!”

“都是你们这些贪官污吏害的,我们要不是因为穷,谁来干这种活!”

等人们骂得解了气,安静一些了,孟副县长才开口道:“请大家不要吵闹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救人……”

“那什么时候才能救上来?!”

很快很快。”今天孟副县长的声音一反常态地低沉,沙哑着嗓子说道:“井下瓦斯小多了,水也排下去了,很快就能下去救人。我代表政府,希望大家保持克制,不要干扰抢险救人工作。你们的心情我理解,其实我们和你们的心情一样,还有这些干部们和指挥部里的所有领导们,大家的心情都一样。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救人。”

人们的情绪渐渐稍微稳定了一些。可是,一位老汉突然冲上前来,嚷道:“我不管那么多,我儿子在下边,我要下去找他。我大儿子就是在矿井里砸死的,我就剩这一个孩子了,我必须下去,我一定要找到我儿子。”说着痛哭起来,没命地望里挤。

这位老汉衣衫单薄,头上裹着一条脏兮兮的毛巾。叶青林认出了他就是来上访过的岳青林。看着岳青林老泪纵横的样子,许多人流下了眼泪。几个人把老汉架到一间屋子里,孟副县长脱下自己的皮衣给他披上,说些安慰的话。从岳青林的哭诉里大家了解到,他老伴因为得了病没钱治疗过世了,大儿子几年前也在东兴煤矿的一次塌方事故中死了,小儿子来这个煤矿上班才一个多月就遇到了这种事。家里现在只有他和两个十来岁的孙子女,如果小儿子再有个三长两短,这家人真就没法过了。

这边正安抚着,外边又闹起来。孟副县长急忙跑出来,一问才知道排水又停止了。他一边责令干部们维持好秩序一边来到井口。原来瓦斯爆炸时引起了部分设备毁坏,旧凤筒、泵管、铁丝等在井下堆了一地。后来安装的水泵全被这些东西托住了,开始因为水多看不见,等水抽下去这些东西就露了出来。当务之急是必须把这些东西清出来,再将水泵与巷道里的排水系统接通,否则排水无法进行。水排不下去凤筒也无法向巷道里延伸,这是大麻烦。人们见水泵停了便又骚动起来。好在时间不长那些杂物就清完了,排水送风很快恢复,人们才重新安静下来。

叶青林给小张打了个电话,小张开车回去又给孟副县长拿了一件大衣穿上。

这时已近中午,雪是停了,但天上仍阴得发黑。按照未县长的安排,指挥部调动一些车辆,招呼所有的矿工家属到政府招待所吃饭。家属们看到自己呆在这里也没用,犹豫了一会都心事重重地去了。等送走家属们已经下午一点多了,才有人通知干部们到矿食堂吃饭。不过得分两批吃,因为人太多了,食堂里一次做不出来。有些单位等不及,开车到县城吃去了。叶青林来到食堂时,大锅里还有小半锅饭,他挤在人堆里盛了一碗,出来找到一个背风的角落。不知是谁在这里生了一堆柴火,周围围了好几个人。叶青林见有空隙,便走近火堆蹲在地上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其实这究竟是什么饭,谁也说不清。里边有烂糟糟的方便面,有胀成筷子一样粗的面条头,有泡成了糊状的馒头块,有像鼻涕一样软的白菜叶子,有发黑的碎豆腐,偶尔还能吃出一两根柴草渣或头发丝。这些东西乌七八糟地掺杂在一起,说不准是粥还是汤。好在滚烫滚烫的,人们纷纷捧着碗拼命地吸溜着,边吃边“好得(děi)、好得(děi)”地不住感叹,那情景就像几天没抽到大烟的烟鬼突然抓住了烟枪似的。大家从昨夜到现在都还没吃过一口东西,又饿又冷早受不了了,能吃到这样的“美食”真是大造化了。

吃过一碗“美食”,加上火堆的烘烤,大家感到舒服了许多,吃第二碗时话就多起来。在场的有一位是安监局的“了然”,叶青林认识他,他却不认识叶青林。这人左眼总是紧紧地眯缝着,好像只有一只眼似的。同事们受一目了然这个词启发,戏称他为“了然大师”,简称“了然”。叶青林是听别人讲这个笑话才知道此人的。“了然”是安监局的老职工,对矿上的事特别熟悉。他指着一位经过的年轻矿工说:“你们看那小子,四川的,长得跟个娘们似的,有人说他是二胰子。刚才我在厕所里解手遇见他,他给我使了两个媚眼,我没搭理他。”

众人哄地一笑。叶青林望了望那个四川人,发现他长相比较丑陋,却的确有几分女人相。四川人似乎注意到别人对他指指点点,扭头朝这边看了看,众人忙把目光躲开了。“了然”偷望着那人小声嘟哝道:“看什么看,不定哪会把你也闷死在下边哩。”叶青林笑道:“看你说的,哪能总死人呢。”“了然”说道:“死人算个屁事。全县这么多大小煤矿,哪天不死个把人?”

“说这话该打,下边的情况还不明白,你怎么就断定人都会死呢。”大家抬头一看是城关派出所的小孙凑了过来,烤着双手插话道。

叶青林冲小孙点点头,小孙搓着两手嘿嘿地笑了几声。

“死定了。”“了然”压低声音十分肯定地说,“瓦斯爆炸有几个人能保住性命?下边根本没氧气人怎么活?再加上水仓崩塌,不憋死也得淹死。现在不提这个,是为了安慰家属们。这话可不能对矿工家属讲。”众人都不太相信。“了然”指着走过来的王山根说:“不信你们问问他,他是开矿的老祖宗。”

王山根在火堆旁蹲下来说:“煤矿死人是家常便饭,瓦斯爆炸、透水、塌方,哪次事故不死人。各种事故中塌方死人最多。我说的是小面积塌方,塌方事故一般都比较小,一次死一个两个的,影响不大,外人不知道所以没人追究。矿主暗中出几个钱就私了了。这种事多了,不稀罕。”

众人听了都鼓起了眼,惊诧地看着王山根。王山根笑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还有更厉害的,恐怕你们听都没听说过。你们信不信?很多塌方事故都是人为故意造成的。”

“胡说胡说,哪有这种事,要不就是矿主疯了。”众人纷纷摇头。

“这没矿主的事,都是矿工们干的。”王山根说,“外来的那些矿工为了多得些钱,就盯住个别人缘比较差或者势单力薄的同乡,几个人商量好,在井下作业时趁他不注意,故意制造塌方事故将他砸死,再以同乡亲属的身份找矿主要赔偿,不给钱就上告。矿主怕受处罚哪敢声张,乖乖出钱了事。作案的几个矿工得到钱就私分了,回到家乡,死者家属问起时,几个人一致说他和我们一块从老家出来,走到某省某地就独自去了其他地方,此后我们一直没见到他。几个人说得都一样,不由人不信。这事我可不是瞎编,我是以前偶然偷听到矿工们合计这事才知道的。当时我吓出了一身冷汗。”小孙说道:“这种事我也听说过,去年还去金田煤矿调查过。不过这种案子不好破,井下的情况太复杂,根本无据可查,因此不敢确定。”

正在闲扯,孟副县长打来了电话。叶青林以为又有了什么事,忙来到指挥部里。不想孟副县长悄悄把他带进一间没人的屋子,指着桌上一碗饺子让他吃掉,说完关上门出去了。叶青林尽管已经吃过“美食”,看见热气腾腾的水饺还是禁不住吃起来。他感到心里热乎乎的,心想孟副县长这人真的不错,百忙之中还没忘记关心下属。现在这样的领导不多了,当官的往往都是只顾自己,哪管别人的死活。有些领导,别人的困难在他们看来都无所谓,别人天大的的苦难在他们眼里也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他记得刚调到政府办时,有一次一对母女找当时管信访的曹副县长告状,说女儿的左腿在村里组织的开山修路义务劳动中被摔残了,属于公伤,但一直没人管这事,要求政府给个说法。曹副县长当时的答复是:那么多人参加劳动,为什么别人不受伤偏偏你受了伤?这是你自己倒霉,怪不得别人。你的腿又不是我打断的,我凭什么管你的事。去去去,该找谁找谁去吧。当时,叶青林觉得那对母女可怜极了,可是他刚到政府办,啥事都不知道,根本没办法帮助他们。直到后来他在这里干的时间长了有了经验,才时不时想办法帮助一下那些可怜的上访者。他记得自己大概帮过二十几个人了。想到这里他又想起了“五十九处”的事,这老姑娘也够惨的,案子至今执行不了。现在正忙着抢险救人,顾不上她的事,等有时间再说吧。

就在他快把一碗饺子吃完时,门开了,张主任和荆副主任跨了进来,二人手里都端着水饺。叶青林忙起身给二位领导让座,二人眼皮也没抬一下就坐下吃了起来。这屋里只有两把椅子,叶青林没地方坐,又觉得和二位领导在一起不自在,便想到门外去。转念一想孟副县长之所以让自己悄悄在屋里吃,可能是怕被外边那些吃“美食”的同志们看见太难看,于是就在旁边面壁站着飞快地吃了剩下的几个饺子。吃完又不好意思马上离开,便没话找话乱说,直到发现二位领导不耐烦,才搭讪着逃了出来。

此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雪地里还有在吃“美食”的人。井上的情况还算可以,排水进展很快,只是下边的瓦斯浓度仍然没达到安全指数。孟副县长急得不时在井口跺脚,但却一筹莫展,除了继续向下送风没别的办法。叶青林不敢劝孟副县长回屋休息,只能跟在左右,帮着找杯水或传个话什么的。

晚上八点多钟,瓦斯员宣布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说井下的瓦斯已排得差不多了,可以下井救人了!所有的人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纷纷向井口奔去,大家都盼望着奇迹出现。在人们期待的目光里,抢险队员一一走进罐车,在绞车的轰鸣声中向黑洞洞的矿井深处沉了下去。

按照事先的安排,各机关的人都有了明确的分工,有负责记录矿工姓名的,有负责抬担架的,有负责往医院送人的。此时县城的大小医院都做好了抢救矿工的准备,全县的医生能抽出来的都被派到了县城来,全天候待命。未县长有指示,要不惜一切代价挽救矿工的性命。

有任务的人都早已到岗,抬担架的把担架仔细检查了几遍,开车的把车试了又试,大家都怕在自己这个环节误了事。叶青林的任务本来是跟着孟副县长,但荆副主任忽然找到他,派他去记录矿工姓名。叶青林望望孟副县长,孟副县长点了头,他才接过了荆副主任的纸笔。荆副主任交待说:“这几张表格写的都是井下矿工的名字,一会等矿上的工作人员辨认出被救的矿工,你只在名字上打个勾就可以了。”又指着井口下的一张破桌子说:“一会你就在那里记录,和你一起办公的是县委办的王秘书。你们一定要认真记录,不许出一点差错。”

叶青林连声答应着,把纸笔揣进了衣兜。他心里清楚,这个任务本来是指挥部派给荆副主任的,荆副主任是觉得干这差事有**份,才转派给了他。

这时手机响了,是薛琪打来的。他接住问她在哪里,怎么这时候打电话。薛琪说:“你扭头朝东看,这边有一辆黑色桑塔纳,我一个人在这里,你过来一下。”

“人马上快救上来了,我还有任务,这时候过去不好吧。”叶青林偷望了孟副县长一眼。薛琪说:“没关系,还得好一会呢。”叶青林犹豫地说:“好吧,不过要少说两句。”

趁孟副县长不注意,悄悄下了井口,来到了东边的轿车旁。一上车薛琪就笑道:“你们政府的人怎么这么谨小慎微,离开一会有什么关系,不耽误工作就是了。”叶青林说:“非常时期嘛。没听人家说吗,不打勤,不打懒,就打不长眼。这种时候擅离职守,不是背着萝卜找擦板吗。”薛琪不以为然地说:“这算什么擅离职守,你随便找个理由就搪塞过去了。比如你可以说去解大手了……”叶青林说:“得得得,不跟你抬杠。我问你,上午那个娘们抓伤你了没有?那家伙下手可够狠的,把我心疼死了。”薛琪捋着自己的头发说:“没关系,只是拽落了几根头发。唉,没办法,咱们有纪律,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要不为这个,我才不管她,她爱跳井跳井好了,死了也跟我没关系。那娘们也真是的,你着急上火也犯不上拿我出气吧。不提她了,老百姓不懂事,不跟她一般见识。”叶青林在后面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说道:“这么美的头发,她居然也能下得了手。要换了在别的地方,我非抽她两个大嘴巴子不可。对了,你怎么还没回去?女同志晚上是不用在这里值班的。”

“我一会就走,一会有人来接替我。”薛琪把脸扭过来,在他手掌里磨蹭着说,“刚才我透过车玻璃望见了你,想跟你说几句话,没别的事。你晚饭吃的什么?我这里给你留着两包糕点,你快吃吧。”

“太好了,晚上吃的又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刚吃过不大一会就觉得饿了。我本以为要饿一夜了,想不到你会雪中送炭。”叶青林接过糕点边吃边说,“怎么,你没在这里吃饭?”薛琪说:“那东西能吃吗,看着就恶心。我们班子几个人回城里饭店吃的饭,这糕点我是专门给你买的,一直没机会给你。”叶青林咽了一口糕点说:“你们又搞特殊,让一般同志在矿上遭罪,你们当领导的却跑去享福,不像话。”

“这就是当领导的好处,凡事吃苦在后,享乐在前。”薛琪不无得意地说,“所以我劝你还是尽快当官,当官确实有许多便宜可沾,又风光又实惠。坏事可以推给下属,好事自己留下。”

叶青林心里酸溜溜的。他想起张主任平日的所作所为,无不如薛琪所说。顿了顿他对薛琪笑道:“记得你以前嘲笑官员先天下之乐而乐,后天下之忧而忧,闹了半天自己当了官也一样。”

“没办法,地位一变思想跟着就变了。我原来看那些当官的一个个都板着面孔,觉得没什么意思,等自己当上了副局长才发现这感觉还真不错,天天有人捧着敬着,时不时还能收到红包。唉,人嘛,就是这么回事,谁不喜欢受人尊重呢。”薛琪叹口气,继而又柔柔地说,“不过,我对你的感情可是一如既往。我吃午饭的时候就想你吃那种猪食一样的东西多么难以下咽呀,恨不能把你也拉来饭店一块吃。”

叶青林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便用一只手用力攥住了她那柔若无骨的小手,觉得温暖无比。

“接替我的人一会就来,你抓紧吃完赶快下去吧。”薛琪缠绵地拉着他的手说。

叶青林吃完一包糕点,把剩下的一包塞进衣袋,又点着一支烟。薛琪说我办公室还有两条玉溪烟,回头给你吧。叶青林说行行行,那就先谢谢你了。薛琪以前最讨厌烟味,可自从遇到叶青林以后,她就开始喜欢这味道了。

抽完烟又在薛琪脸上亲了亲,叶青林就下了车重新回到井口。他心里甜蜜极了,这种残酷环境还有美女体贴着,真是莫大的幸福。

过了好长时间,绞车又响起来了。在未县长的号令下,人们立即散开,为抢险队员腾出地方,第一批被救矿工要上来了。叶青林忙跑到自己的岗位上,和县委办的小王一起做好了准备。不过,等抢险队员上来,大家有些失望,因为总共只背上来两个矿工,而且都是尸体。经辨认,这两位遇难者都是本地人。叶青林仔细看了看,发现两具尸体都开始发涨了,脸部血肉模糊,沾满了煤末,在灯光下显得十分恐怖。这种情况抢救是没用了,运尸车拉上尸体直接去火葬场清洗化妆,以便他们的家属见到后能减轻些痛苦。

抢险队长老邢说,这两具尸体是在近处发现的,巷道在瓦斯爆炸时出现了大面积塌方,全被堵住了,无法通过,得先把堆积物清开。于是又不得不派人下井清理堆积物,这项工作很费力,估计上半夜救不成人了,大家只好各自找地方休息等候。恰在这时候,侯副县长和肖金山赶回来了。原来他们返回时赶上飞机晚点,下了飞机,路上又雪深路滑不好走,所以到此时才回来。侯副县长要替换孟副县长,孟副县长说你一路劳顿,还是先休息一晚,明天再说吧。侯副县长不好意思让孟副县长一人继续工作,便也留下来和孟副县长并肩作战。

这样一直奋战了五天五夜,才把所有的矿工全部找到。令人痛心的是,四十八名矿工全部遇难了,无一幸免。县领导们少不得又安排善后工作,安抚遇难者家属,一时间无暇他顾。

经省市专家调查,此次事故的原因是煤矿在瓦斯严重超标的情况下,仍然违规生产。偏偏一名矿工的矿灯发生破裂,灯丝短路打火引起了瓦斯爆炸。几名负有责任的矿长很快被警方控制起来,有人会被判刑是一定的了。

随后又爆出了一条惊人的消息,有关部门在查处煤矿违规生产的过程中,发现有不少干部在该矿持有“干股”,主要是安监、公安部门的人。市县纪检部门立即对这些人展开了审查。经审查,经常从这个煤矿捞取好处的安监、公安部门的干部有三十多人,多年来非法所得赃款累计总额高达三千五百余万元!其中安监局长肖金山独得一千八百多万元!其他人最少的也有三万元!

有这么多保护伞,难怪这个煤矿敢于长期违规生产。为什么有那么多机关干部买得起小车,叶青林总算找到答案了。

肖金山被双规后,所有违法行为渐渐露出了水面:在任乡党委书记、教委副主任和安监局长期间,肖金山先后贪污受贿现金人民币达两千多万元;收受几位煤矿老板送的豪华住宅三套,除了现在薛琪住的地方,另外在市里和省城各有一套;收受另外几位煤矿老板的高档家具、高级家电各数套;收受名贵烟酒现存一百八十余箱、购物卡二百多张、金银首饰三十三件、高档手表十五块、手机二十九部、高档餐具二十一套、高档服装五十六套,另外大到被褥皮鞋领带,小到饮料酱油陈醋,肖金山已经记不起有多少了。办案人员在肖家的几处住宅里搜出的过期饮料、过期土特产就有几十箱。肖家人说这些东西扔在角落里早忘记了。

肖金山贪污受贿总额折合现金人民币两千九百五十余万!

同时,案子还牵扯出了肖金山的儿子肖雷剑。近年来,肖雷剑依靠老子的权势,从各煤矿牟取不法利益三百三十余万元,也被双规了。

在莅山盛极一时的肖家肯定要没落了,人们为此无不拍手称快,县城里不时有鞭炮声响起。叶青林同很多人一样,不免幸灾乐祸。但是,他想到薛琪今后的日子,又不禁替她担忧。这些日子薛琪很少同他联系,他给她打过几次电话,不是关机,就是无人接听。他理解她的处境,也不怪她,只是想到她惊恐忧伤的样子,心里就感到痛痛的。

可是话说回来,他自己的日子目前也不好过。自从打矿上撤回来,他就没什么事了,处理矿难事故是领导们的事,他沾不上边。于是他就趁机和王振明运作拉私炮的事。冲着他的面子,土产公司王经理答应收购他们的鞭炮。头两趟还算顺利,只是土产公司没有给现金结算,说是到最后一并结清。这么一来王振明一时间就拿不出足够的资金了,叶青林不好意思一点资金不出,便说由自己设法筹措一些。可是他家里是没有钱,只能去外边借。他一连打听了十几位同学朋友,也没借到一分钱。后来还是几位亲戚帮忙,给他凑了一万多元。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bxwx小说网,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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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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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夺命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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