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才这么想,炎承霄随即移动脚步,但一时方向出现错乱,不确定月洞门在哪个方位,只能举起双手四处胡乱摸索,结果一个不留神,踩到地上的石头,硬生生地摔了一跤。
「啊……呵呵……还真是狼狈……」他从来没有这么莽撞过,完全失去理智,连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他揉了揉膝盖,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
「……谁在那里?」一个细柔的女子嗓音冷不防地响起。
睿仙也同样无法入眠,见今晚月色不错,索性走到外头来,直到听见不远处传来异响,心生警觉,扬声质问。
「是我!」炎承霄脸上有些热度,不想出声也不行了。
「……四爷?」
他轻咳一声。「没错。」
闻声,睿仙连忙寻了过来,在明亮的月光映照下,眼前这具高大伟岸的身影,确实就是炎承霄没错。
「四爷怎么会在这儿?」睿仙惊疑不定地问。
炎承霄清了清喉咙。「我出来散心……」
「散心?」
「结果迷路了。」他面颊热度上升,暗自祈求夜色漆黑些,别让人看出来。
她又跟着重复一次。「迷路?」
「对。」炎承霄硬着头皮回道。
睿仙看了看他的四周。「怎么只有四爷一个人?阿贵呢?」
「咳,就我一个。」
这下子可让睿仙不禁目瞪口呆。「三更半夜,四爷一个人出来散心?」
「这是我的院子,我出来走一走、散散心不成吗?」炎承霄不禁困窘,口气也变得不太好。
「正好散心到妾身住的小跨院?」她狐疑地问。
他不自觉的提高音量。「方才不是说迷路了?」
「是,四爷迷路得还真巧。」睿仙才不信。
炎承霄俊脸泛红。「你别忘了,我现在是个瞎子,迷路也是在所难免,只要告诉我该怎么回去就好。」
「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四爷这么晚了,究竟来做什么?」这个时辰来这儿,绝不是凑巧,必定有事。
他嘴巴一开一合。「我……你可别误会……」
「误会什么?」
「误会我半夜跑来这儿……意图不轨。」炎承霄窘迫地说。
睿仙掩住口,才没笑出声来。「四爷真的不是?」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还怕没有,何必来招惹她这个寡妇。
「我像是那种人吗?」他不满地叫道。
她还是不免纳闷。「那么四爷到底来做什么?」
「方才不是说迷路吗?我该走了……」说着,他在原地乱转,还差点摔倒,看得睿仙也跟着担心。
「妾身先扶四爷找个地方坐下……」她迟疑了下,搀起炎承霄的右手腕,引导他方向。
「就不怕我害你失节?」右手腕就这么被她的小手扶着,虽然隔着层层布料,仍让炎承霄施不出半点力气,连挣开的力道也没有,只能乖乖地被她带着走,不禁心想他又不是没碰过女人,怎么偏偏在这个姚氏面前就会如此失态,不过这种有损男子气概的事,是绝不想让人知道。
让他在一张石椅上坐下,睿仙这才开口。「四爷也不想让人知道三更半夜到小跨院来的事,那么咱们谁也别说,自然无损妾身的名节。」
「如果我说出去呢?」炎承霄想听听她的反应。
睿仙镇定地回道:「四爷不会说的。」
「何以见得?」
「因为四爷不是那种只顾自己、蓄意毁人清白的小人,至少妾身是这么认为。」这段日子的相处,睿仙还是愿意相信他不会做出那么卑鄙无耻的事来。
他先是一怔,接着苦笑。「你太抬举我了。」
「难道不是吗?」她在另一张石椅上坐下。
炎承霄轻扯了下嘴角,还是说了实话。「其实……我是来为白天在永安茶楼时,赵守成的无礼行径,向你表达歉意。」
「为什么?那跟四爷无关。」睿仙也正为了这事睡不着。
「当然有关了。」他深吸了口气。「当我决定借用你的双眼,请你帮忙时,便已猜到会有类似今天这种事发生,世人对女子的名节要求甚高,尤其是寡妇,虽然不曾禁止寡妇再嫁,但若能一生守节,则给予表扬奖励,众人见你跟在我身边,就算用世伯的女儿这个名义,也很难蒙混过去,可是只要能说服你答应帮忙,这些顾虑大可抛到一旁,不须放在心上,这就是我的作风……」
一口气说到这儿,炎承霄反倒觉得轻松多了。「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甚至不算是个好人,我只在乎能不能把事情办成,根本不管别人会怎么看待你。」
睿仙愣愣地听完这一串话,有些惊讶,但有更多的欣慰。
「妾身也曾经考虑过,若真遇上,又该如何自处。」虽然她总说不在意闲言闲语,但真的遇上了,还是会难受、会生气。
「俗话说人言可畏,你当真不怕?」
她还是往好的那方面去想。「妾身和四爷清清白白,没做过的事,何须在意别人怎么说,总有一天可以证明,那些闲言闲语自然也就消失了。」
「你为何愿意为我牺牲这么多?」炎承霄多想此刻就能看见她的长相,甚至将她拥进怀中,好好温存一番,这种激烈如火的情感,至今还不曾有过,整个人都快沸腾了。
「妾身可是为了皇上、为了天下百姓,才会答应帮忙,不是为了四爷。」睿仙也提醒自己,除了这个原因之外,还有就是报恩了。
炎承霄心头一震,连忙收摄不该有的心思。「我当然没忘,只是觉得让你受到这么大的屈辱,实在过意不去。」
「四爷都亲自来道歉了,妾身又怎会放在心上?」她的心情好多了,也很高兴这么高傲的男人愿意放下自尊,主动来跟她说出心里话,这份诚恳的心意,让她也不禁感动。
他也咧开笑容。「那就好。」
「不过……」
「不过什么?」他急切地问。
睿仙用袖口掩唇,好挡住漾在嘴角的笑靥。「下次四爷若想来跟妾身道歉,请不要选在三更半夜,还是耐心等到天亮再说。」
「这一点你尽管放心好了,绝对不会再有下次。」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冷水,满腔热情全都熄了,逼得炎承霄不得不咬牙切齿地回敬。「我要回去了!」就不会把话说得委婉好听一点,非要这么气他才行。
「妾身送四爷……」
炎承霄不由得脱口而出。「不必!」
「那么四爷慢走,妾身这就回房歇息了。」睿仙就不信他走得回去。
他不禁气结,明知他看不见,还说这种风凉话。「你……」
「四爷,再这样磨蹭下去都要天亮了,还是让妾身送你一程吧。」她半揶揄地笑说。
「既然天都要亮了,还不快点过来!」炎承霄只能用这种使唤的口气,稍稍弥补受创的自尊心。
睿仙捂住唇瓣,免得笑出声来,就不计较他的口气了。「是,四爷,妾身去拿灯笼,很快就回来……」
就这样,她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搀着炎承霄的手腕,走出月洞门,两人都没有开口,气氛显得有些暧昧。
「你还记得白天在茶楼遇到赵守成时,跟在他身边那几个友人的模样吗?」他找了个话题,解除弥漫在彼此之间的尴尬。
她思索一下。「妾身记得他们的长相,看穿着打扮,应该都是些商人。」投靠纪家之后,又在六安堂帮忙,这四年来,可是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是什么样的出身,从谈吐和穿着就能看得出来。
「听说赵守成近半年来和盐商来往密切,不过我怀疑他们不是普通的盐商,而是贩卖私盐的私枭,这些私枭背后若没有官府撑腰,也不会如此肆无忌惮……」炎承霄打算把这些人揪出来,要他们供出幕后主谋。「不过现在已经太晚了,等明天一早再说。」
才走到一半,正好遇见到处寻找主子的阿贵。
「奴才刚刚醒来,发现四爷不见了,真快把奴才吓死了……」
「你来得正好,」睿仙便把手收回去。「四爷半夜出来散心,结果不小心迷路了,你快带他回去歇着。」
阿贵信以为真。「四爷想要出去散心,也得先叫醒奴才。」
「回去吧!」他有些怅然若失,真希望再跟姚氏多相处一会儿,不过这种话可说不出口。
她是个寡妇,一个决心要为相公守一辈子寡,也不愿再嫁的女人,说实话,炎承霄真的很嫉妒那个死掉的男人,不仅得到她的人,也得到她的心,想要说服姚氏委身当妾,更是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