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安眠无梦
“师、师父?”苏挽汐惊愕之下,心里松了口气,脸上的警惕之色立即松懈下来,也是,莫说是九重圣宗戒备之严外人难以闯入,凌天殿有师父在又怎么会是他人能够靠近的了的?果然是自己心性不够沉稳,师父怕是要对自己失望了吧?
深邃却又清澈如水的凤眸如同看不到边际的平静湖水静静的凝视着眼前的苏挽汐,将她神色变幻纷纷收入眼底,君凌天没有因她这般举动生气,只是将身上披着的长袍解下,轻轻披在了她的身上。
“莫要着凉了,”薄唇微启,叹息般的关怀,眉若远山,带着一些温润的华光,说完之后目光淡淡扫过她赤.裸的双脚,接着反身离去。
这就走了?
这么晚了,这样大的风雨,师父是特意来看我的么?
呆立在原地的苏挽汐突然摇了摇头,将脸上的水珠甩开,也将心底汹涌不息的念头压了下去,抬眼间,那道风华绝代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回廊尽头。
心里蓦然一空。
风还在肆虐,雨依旧倾泻,她抬起手轻轻拢了拢肩上长袍,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反身进屋。
小心翼翼的脱下身上宽大的袍子抱在怀里,取了丝帕轻轻擦拭着冰丝月白长袍上的雨水,动作轻柔,如待珍宝。
许久之后,她才停下动作,垂着眸子一寸一寸看着手中的衣袍,指尖细细摩挲着衣料上的银丝暗纹,许久之后,她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升起之后她心虚似得向四周看了一眼,心口狂跳之下,她突然轻轻捧起袍子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清冽的冰雪香气传入鼻间,随着自己的吐息渐渐染红了脸颊。
这个就是师父身上的味道么?虽然平日里师父指导自己道法和剑术时,也会有些许肢体碰触,可却从来没有像这般亲密过,哪怕...只是件衣裳。
虽然幼时初到圣宗,自己时常腻在他的怀里,可那是只是把他当做了爹爹一般的亲人,如今想来,要是还能够像以往那般的话就好了。
那时是年幼无知,如今却是男女有别。
不过这样已经很好了,圣宗里谁人不知,君凌天从不喜有人靠他太近,任何人都会与他保持五尺之距,除了自己。
没错,这样已经很好了。
她将长袍折好,轻轻放在床头,躺下之时目光依旧落在眼前的衣衫之上,屋外风雨依旧,雷声隆隆,她心底那恨意与恐惧凝聚而成的冰川却早已被融化为一汪春水,暖了整个寒夜。
一夜无梦。
想来也有七年没有作过梦了,好梦噩梦皆没有再作过,最后一场梦还是在七年前那场大火的夜里,不过如今也已经记不清那时到底梦到了什么。
伽蓝城被大火吞噬之后,一切尽数被焚烧殆尽,如今也成了山间荒城,不过除了自己之外,伽蓝城还有另外两个人也在大火之中活了下来,如今也是自己在圣宗里最亲密的两个伙伴。
夏侯媛媛与北麒,虽然记忆里没有与他们有过交集,但因一场夺走至亲的大火,为他们之间牵扯了一条惺惺相惜的线,此后在圣宗孤寂的日子里,全靠着这一条线,才能找回一些记忆中故乡的轮廓。
七年,找不到元凶,原本的恨意渐渐被修炼与磨砺而消磨,夏侯媛媛已经有了自己将来的打算,说是若在十年内找不到真凶,就放弃报仇,学得一身本领游历天下,斩妖除魔。
北麒原本在那场大火之中失去了记忆,或许记忆太过凄惨恐怖,忘记才是好的,平日里听着自己与夏侯媛媛聊起,他也饶有兴致的听着,只是至今也没想起些许,唯有自己的名字还记得,那时问过他对以后的打算时,他却看着自己说,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你要用尽一生寻得凶手,我便陪着你!
“小汐,你在发什么呆呀?”夏侯媛媛见苏挽汐一大清早从凌天殿下来直到丹青阁学堂,便时不时走神的模样,甚至在丹青阁长老林轩布置了课业之后仍旧半晌没有动静,忍不住有些担忧的推了推她,轻声问道。
苏挽汐回过神,脸上微不可见的一红之后,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收了心思摇头道:“没什么。”
“可是...你的纸上...”夏侯媛媛欲言又止。
苏挽汐猛地一惊,低头看去,自己桌案上的宣纸因自己手中握着的笔尖太过饱和而滴落的墨水被染的不堪入目,雪白的宣纸之上三个大大的黑团显得太过触目惊醒,再看其他弟子桌前的纸上已经画好了墨竹。
再看天色,暴雨过后,艳阳高照,已近正午,学堂外的竹林绿叶上布满未干的雨滴,在阳光之下闪耀着晶莹的光芒,地上被昨夜风雨打落的枯叶已经整整齐齐扫到了两边,露出了古朴悠远的青石板路。
她突然打了个颤,扶额叹息道:“完了...”
学堂内的弟子纷纷下课离去,唯有苏挽汐呆坐在桌前望着无法补救的宣纸之上由那三颗墨团改画的三只乌龟发愣。
“小汐,我和北麒先去膳食轩了,我们会给你留些吃食的...”
“画完一百张都什么时候了,我看不必留了...”北麒拉着夏侯媛媛远去,只留下这句冷言冷语。
苏挽汐低着头,垂着的眸子悄悄斜眼看着他们二人离去的身影,恨不得面前的林轩看不到自己,然后自己马上飞奔跟着他们二人一道离去。
不过只是想想罢了。
很难想象林轩现在观摩自己的画作会是一副什么表情,是吃惊还是嫌恶亦或扭曲?
这般想着,她好奇的缓缓抬起头,小心翼翼的想要偷偷看看对方的神情,岂料却是看到对方目光从自己的大作上转移,恰巧与自己落了个四目相对。
林轩没有吃惊亦没有嫌恶和面部扭曲,只是嘴角含着温润的笑意,书卷儒雅的气息充斥在他的周身。
也是,这样的男子怎么会露出那样的神情,只怕是再生气,也不会有太大的神情起伏。
“挽汐,你画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