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两天过去,蔺常风住在京城里,审问了所有曾经服侍过公主的宫女,召来暗中守护皇宫的“御密处”探子,仔细盘查过这几日皇宫内的一切行动,想找出可疑人物。
但他什么线索也没找到!
两日以来,只睡了两个时辰的蔺常风,满目血丝地瞪着御医们写下的公主症状及她前日抵达秋丰国后,所曾接触过的人事物,手中却始终没有关键证据能证明戚无双的清白。
公主膳食由膳房提供,每餐皆有人试过。只是,后宫嫔妃们送了不少糕点,新玩意儿想讨公主欢心。宫里人太多,谁都有可能出手,重点是在于动机……
蔺常风拿起手边那杯浓茶,一饮而尽,肚腹间因为喝了太多茶而感到痛楚,石磨般磨着他,可他顾不了那么多,因为他得撑下去。
他对于此事已经有了一些想法——
金罗绫绫被下毒是为了要诬陷无双,但是有动机诬陷戚无双的人不多。
金罗绫绫是最主要的嫌疑犯!
只是,若是金罗绫绫为了想成为他的妻子,自己服了毒药,此案便无法终结。
此案无法终结,戚无双便无法平反。
蔺常风猛然将手中卷轴一合,霍然起身在屋内不安地踱步着。
除非有证据证明那毒药来自金罗国。毕竟公主新来乍到不过几日,以常理判断,毒药应当来自她的国土才是。
不知道九哥那边依照此线追查得如何了?
九哥身体向来不佳,对于药理也略有所通。去年九娘过世之后,九哥还曾经为了寻求名医而云游四海。是故,他找了几名医者及江湖中精通各类毒性的毒师,陪同九哥研究公主症状,若能证实毒药是来自城外,戚无双或者还有一丝生机。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蔺常风马上转身拉开大门。
“怎么了?”他问。
“九王爷来访。”小厮大声说着。
蔺玉站在不远处,一身药味却已飘散在空气里,苍白脸色因为疾走而有了一些血色。
“九哥。”蔺常风没掩饰武功底子,一个箭步跃出,便已到了蔺玉身前。“可有什么进展了吗?”
“黄毒师找出公主所中之毒了。”蔺玉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什么毒?来自哪里?”蔺常风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但他控制不了。
“‘蛇花’之毒。是从蛇花根部提炼出来的毒素,此花产于花城。”
“花城……”蔺常风身子一阵昏眩,不得不扶住一旁廊柱以稳住身子。
花城,正是戚无双所居之处!
“十四弟先别慌,黄毒师三个月前才在医术中记载‘蛇花’之毒最诡异之处,便是服下之后,需得十二个时辰才能发作。”
“进宫前一晚,无双同她爹娘在一起。”
蔺常风说完,所有疲惫与欣慰在同一时间涌现。他将脸埋入双手之间,用力地喘着气。
感谢老天爷,无双有救了!
“十四弟,你没事吧?”蔺玉弯身拍拍他的肩膀。
“没事。”蔺常风抬起头,两日以来首度松开眉头。“多谢九哥证明了无双的清白。”
“老天总是站在善心人这边的。”蔺玉笑着说道。
“九哥,你确定这蛇花毒症状与公主所中之毒完全相同?”蔺常风扶着墙壁起身,眼神至此又恢复了往昔的晶亮有神。
“黄毒师说‘蛇花毒’发作时会脸色惨白,胸口发痛,无法呼吸,且胸前会浮现淡淡蛇纹,这些描述与公主症状相同。只是此毒若不能在一个时辰内服下毒药,便会死去,而且通常会被当成心疾处理。若不幸身亡,死后十二个时辰,全身会渐渐浮现蛇纹一般的斑点……”
“宫中如何会有‘蛇花’解药?”他仍然认为公主与这事脱不了干系。
“这‘蛇花’之毒虽然罕见,却不难解,只要用治疗蛇毒的解药医治即可。想来是公主命大,御医使上了所有解毒剂,正巧用对了药。”蔺玉捂着胸口,一副仍然心有余悸的模样。
“多谢你们了。”蔺常风对着九哥长长一揖,俊朗脸庞总算又有了光彩。“我这就进宫去向父皇禀报无双的清白,并下令再次盘查公主到秋丰国之后的可疑人物……”
哔——哔——
远处传来一声哨身暗号,蔺常风心头当下一惊。
一名面貌平凡的青衣男子从高墙一跃而下,正是蔺常风的贴身护卫郭虎。
蔺常风令郭虎这几日暗中守在花城戚家外,就是怕戚家在此兵荒马乱之际出了什么差错。
蔺常风一个箭步向前,哑声问道:“怎么了?花城戚家那里出了什么问题?”
郭虎附在蔺常风耳边说了些话。
蔺常风怔怔站在原地,修长身躯如遭雷击似的动弹不得,这两日过度使用的脑子竟没法子再想出一点主意。
此时的他,只想纵声大哭——
老天爷为何要这般捉弄人!
皇宫内牢里,空荡荡一排牢笼,只凭着走道上一盏烛花照明。
微弱烛光照入戚无双所待的牢房,她正躺在冰凉地上,将身上一条毯子搂得死紧。
只是,这牢狱四周尽是石壁,毯子无法提供任何暖意,潮湿空气的味道伴随着一股未见天日的霉味在鼻尖打着转,罩得戚无双连呼吸都快失去兴致。
她的头好疼,就像有人拿棒槌死命地捶打一般,身子也苦痛不已,如同有人拿刀刮着骨似的难受。
更让她无法忍受的是,她感觉身体里头如今流淌的像是火焰,灼得她连呼吸都痛。
戚无双玉白脸孔染了灰泥,惨白唇间却勾起一抹嘲讽笑意。
她这辈子好命至极,不曾有过一天苦日子。以前以为自己对于贫苦人家算是极有善心,每个月总让身边的姊姊妹妹们拨出不少银两去帮助旁人。谁知道若没有这几日的感同身受,她是当真不知道寒风不但会刺骨,还会刺得人睡也睡不着。
睡不着也好,正好让她想想蔺哥哥。这些时日,他必定日夜不分地想着她吧。
以前总巴不得不分日夜地占据他的脑子,谁知道来了这么一桩倒霉事,让他不记挂她都不成。
戚无双躺得腰酸背痛,开始觉得身上有些冒汗,她扯去身上的毛毯,猜想或者是她已经习惯这样的寒气了吧。
她咽了口口水,哑声向外头狱卒喊了一声。“给我一些水吧。”
半天后,戴着黑色头帽的狱卒往地上搁过一碗水,又转身离开。
戚无双捧起皂色陶婉,小口小口地喝着水。
牢房里就这么丁点大,吃喝拉撒都在里头,什么味道的也跑不了。夜壶一日才倒上一回,她怕那味道,能不喝水便不喝。
不知爹娘是否已知情她被关在牢里的消息?
当时只一心想着若是皇上许婚之后,便能与蔺哥哥一同向她爹禀报她女儿身的事实。爹爱面子,知道她嫁了王爷,怒气铁定也会消去泰半。
谁知道命运却突然杀来这一记劫难。
她娘早已知情她是女儿身,或者早有心理准备,可她爹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一直以为当年劫后余生活下来的是他唯一的儿子“戚无双”。
如今一切都迟了。她还没好好跟爹报备女扮男装一事,人就被关进牢里,让她爹没面子也就罢了,只希望她那个叔叔不要上门耀武扬威啊。
戚无双捧着疼痛不已的头,觉得喉咙里那把火烧得更烈了。而后背筋骨则是酸痛到让她坐也不是,躺也不对。
这地又干又硬,薄薄一层稻草就权充为床,怎能不腰酸背痛?
戚无双勉强坐起身,一阵晕眩却逼得她只能靠着冰冷的墙,她蓦地打了个冷颤,抓着方才扔开的薄巾再度披上。
咯吱——
牢房外远远地传来门闩推动的声音,一阵桧木幽香飘入牢里混浊的空气里。戚无双屏住呼吸,心脏咚咚咚地加快了起来。
她咬牙撑起身子走到那关人的木栏边,紧抓住木条,木屑刺入肌肤里,她瑟缩了下身子,却仍睁大眼睛紧盯着来人。
“无双。”
一盏明亮油灯出现在走道尽头,手执油灯者正是满脸焦虑的蔺常风。
“蔺哥哥,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戚无双勾唇一笑,突然间双膝一软,失去力气地倒在地上。
“我马上带你离开。”蔺常风看向狱卒。
狱卒从腰间一串沉重铁钥里,找出正确钥匙。
大锁咯啦一声被打开,缠在上头的铁链松开了。
戚无双一听那声音,头皮不由自主地发麻,想起她被扔进牢里的那一夜。
铁链才被取下,蔺常风便抢先狱卒一步拉开牢门,直接将戚无双揽进怀里。
天!她身子冻得像冰。
蔺常风解下披风盖在她肩上,用尽力气将她揽进怀里恨不得把自己体温全传到她身上。
“蔺哥哥……”戚无双的脸整个埋进他的颈窝里。“你好香,不像我几天没洗澡,身子油腻腻……”
“你在发烧!”
她的额头烫烧了蔺常风的皮肤,蔺常风眉头锁得死紧,使出轻功大步往外走,脚步不曾因为抱了她而有任何停歇。
“难怪我头沉沉的……原来这就是发烧啊……以往我才有个不对劲,府里的姊妹们便请来了大夫,再不就强押着我休息……”她把脸尽往他颈子里钻,偏偏再怎么挨近,她都觉得不够紧。
“别说了,你声音都哑了。”他嘎声说道。
“我得说话才能确定你是真的在我身边,不是我累昏了幻想出来的人哪。”她扬眸望着他,连眼也舍不得眨。
“没事了,公主的毒已解,你的清白也洗清了。”蔺常风低头看着她。想扬起唇角,可锥心的痛逼得他没法子正视她。
幸好,狱卒正为他们打开内牢第一道外门,他顺势抬头搂着她走入夜色之间。
戚无双贪婪地呼吸着夜凉的味道,瘦弱身子开心地不住颤抖着。
“冷吗?内牢还有两道大门要出,你忍一会儿。”蔺常风下颚顶住她的发心。
“出了那牢房,还有什么事需要忍?”戚无双连掀眸的力气都快没有,可她不舍得合眼,觉得月色星光从不曾如此美好过。蔺常风的身子剧烈震动了一下,只好紧咬着牙控制情绪。
“下毒的凶手找到了吗?”她问。
“尚未找到,但已经知道公主所中的蛇花之毒需要十二个时辰以前吃下,方能生效。”
“所以,有人要谋害公主,我不过是倒霉,正巧着了你父皇欲加之罪的道,对吗?”
戚无双在他耳边小声地说道。
“他不会懂得我今生只执着于你一人的心情。”蔺常风低头以面颊紧贴着她的。
“你说这种情话怎么一脸如丧考妣的模样?”她气息虽虚弱,却仍嘻笑地说道。
“我已向父皇辞去巫城城主一职,也不管秘密御史之事,今后便专心守在你身旁。”
戚无双一怔,完全没想到他竟这么毅然决然地推辞一切。会不会有朝一日,她会怨了她,让他失去这一切?
“无双。”他一看她脸色目光茫然,连忙用力地握住她的肩膀。
“我没事。”她定定望着他的眼,如今才发现他眼色太沉、太悲,竟找不出一分为她脱困而高兴的喜气。
她待在内牢的这段时间里铁定出了大事。
最有可能之事,便是他与皇上之间为了她起了大争执。否则她这蔺哥哥一派正气,一心就想为人民眸福祉,怎么会舍得辞去秘密御史与巫城城主一职呢?
“你这又是何苦?”戚无双揪住他衣襟,柳眉紧蹙。
“我心甘情愿。”蔺常风斩钉截铁地说道。
戚无双瞧他眉宇之间竟无一丝悔意,也不想再多加深他眼里的沉重,于是一耸肩,杏眸瞥他一眼,佯装不在意地说道:“哎呀,可惜了巫城城主这门大好差事。那里产的琥珀足以让百姓都发财呢!不过,也没关系,我这双手点石成金,总不会让你过苦日子的。”
蔺常风没笑,只将下颚再度顶住她的发丝,目光眺望望着远方。
他真怕她待会儿听到坏消息时,会就此怨了他。毕竟若不是他的身份不同,事情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是我害你受苦了。”他哑声说道。
她小手安抚地轻拍着他胸口,轻声说道:“哪儿来的苦?人都还活得好好的,不是吗?咱们若是那么简单就成了神仙眷属,也未免太过有惊无险,哪儿来的曲折离奇故事好告诉后世子孙哪?”
蔺常风没接话,只挤出一抹笑容,抱紧她快步走出牢房外的两道大门。
内牢的高大城门之外,早已候着两辆马车。
蔺常风领着戚无双坐上第一辆马车时,里头早已备妥热水及干净衣帛,而戚无双女扮男装时所迎娶的二房苏秋莲,一看到戚无双,马上泪眼汪汪地揽住了她。
“哭什么,我还活得好好的呢!”戚无双笑着伸手让苏秋莲握住。
“车子立刻驶回花城,烦请你替无双梳理一番后,再让大夫上来把脉。”蔺常风对苏秋莲说道。
“干么这么急?在京城里先找个地方小歇,不好吗?”戚无双仍偎在蔺常风怀里,还故意将脸颊靠在他胸前搓揉了好几下,坏心眼地低笑道:“瞧我这张大花脸,你这衣服都能拓出一张脸印了。”
“少说些话,声音都哑了。”蔺常风拿出一只铜壶,直接递到无双双唇边。“喝点蜂蜜水。”
甘甜蜂蜜水流入喉间,戚无双急咽了好几口,竟呛咳了起来。
“怎么了?是不是喉咙痛?”苏秋莲急忙拿着布巾替她拭唇。
“喝了几天带着泥味的水,这东西就像琼浆玉液啊。”戚无双笑着说道,泰半身子仍无力地偎在蔺常风怀里。
蔺常风将她抱至软垫椅后,先自一旁玉盒里,取出一颗玫瑰糖放在她口中,再朝苏秋莲一颌领。
“我会照料她的。”苏秋莲点头说道。
“好了,你快出去呗。等我恢复那惊天动地的美貌之后,你再来瞧我。”戚无双要推他,无奈连手都只能抬高小半寸。
蔺常风张开口,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默然地退出马车。
马车开始移动,苏秋莲连忙拉出座位下烧热的铜盆,让马车内更暖和一些。
戚无双脸靠在窗边,打了个哈欠,美目似闭非闭地瞅着苏秋莲。
苏秋莲拿出几条早拧好的毛巾,一次又一次地替戚无双擦拭着身子。
“回去再替你洗个头……呜……”
苏秋莲捧碰着戚无双怎么揉也揉不热的肌肤,看着她眼底的疲惫,想着她一会儿要遭遇的事情,忍不住便是泪涟涟。
只是,疲惫过度的戚无双没注意苏秋莲的泪,只在她的巧手服侍下,陷入半睡半醒间。
后来,戚无双也只隐约知道有人替她把了脉,说她染了风寒,肾气不足、精神虚耗,得好好休息……
其他还发生什么,戚无双便一概都不知情了,她只晓得自己才喊了一声“蔺哥哥”,便又让他给揽回怀里。
她将脸靠在蔺常风胸膛上,觉得此生从不曾如此舒适过。
“张开嘴巴,喝点热白粥。”蔺常风低声唤道。
“我想……”睡。
“吃点东西再睡。”蔺常风很坚持地拿起小匙喂她,直到她咽下半碗粥为止。
戚无双喝了一些粥,此时已略有清醒迹象,她扬起长睫看他——
车窗边油灯的阴影映在他的脸庞,而他的神色显得悲愤。
蔺常风抚着她瘦了一圈的脸孔,张口欲言,却还是不忍心告诉她真相。
只是,这马车也上路一个多时辰,她身子也安顿好,实在是没有法子再隐瞒了,他们还有很多事得商量……
“怎么才几天便长出白发?”戚无双心疼抚着他的发鬓,双手落到他颈间揽着。
长出白发吗?蔺常风苦笑着摇头,因为他这几日压根儿没找过镜子。
“我没事了。”她在他下颚印上一个吻。
他捧住她脸庞,深深地望入她的眼底。
“无双,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为了想光明正大地娶你入门,便向父皇要求许婚,让你不得不说出女扮男装之事,造成了一切灾祸……”他红了眼眶,竟无法再继续往下说话。
“瞧蔺哥哥说的是什么话啊,决定女扮男装的人是我,招惹你的也是我,你何错之有?”戚无双笑着抚着他的脸庞,察觉掌下的冰凉,再看到他泛红的眼眶,心里闪过一阵不安。
“发生什么事?我爹娘怎么了?”她声一沉,揪着他的衣襟坐正身子。
蔺常风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干涸深眸的痛楚,让戚无双蓦地打了一个冷颤。
她摇着头,往后瑟缩了下身子,突然发现自己并不想知道答案。
“你爹过世了。”蔺常风嘎声说道。
戚无双听不懂他说什么,只能怔怔地看着他。
“听懂了吗?”他握住她肩膀,恨不得自己能代她承受所有苦痛。
“不懂。”她木然地摇着头,指尖却陷入他的手臂里。
“你爹过世了。”他哽咽地说道。
“不可能。他身体一向还不错,最多就是吃得太多太好,几名妻妾争宠太耗心神……”戚无双揪着他的手臂,用力到全身都在颤抖,说话也喘了起来。
蔺常风紧搂住她,将脸庞埋入她的发丝里,自责到不敢再看她。
以为找出了她清白的证据,正想着日后便要上她家提亲,让她爹觉得“戚无双”虽是女扮男装,但她成就出色、绝对有成为王妃的资格,日后亦能光耀门楣,谁知道……谁知道……
“我爹是因为我的事……”她抬头看着他,声音冷静得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
“如果我不告诉父皇你女扮男装一事,事情也不会走到这一步。”蔺常风望着她木然的眼,心如刀割。
“你若不说,身为巫城城主,你父皇早晚都会指婚,你还是要表态的。”戚无双像个傀儡人儿,嘴巴一张一合地说着话。“我爹怎么知情我被关到牢里,还有女扮男装的事情?”
“你的事不知何故流入民间,你叔叔知道之后,便上门多嘴……”他别开头,不忍心再说。
戚无双指尖刺入掌心里,身子剧烈晃动了下,脸色惨白地像是随时都要昏过去一般。
叔叔一定是到爹面前耀武扬威地说了许多难听的话,她爹一时怒气攻心,才会就这么走了。
“那我娘她们呢?我叔叔对她们做了什么?我爹呢?他现在……啊!”戚无双突然着急了起来,狠狠咬到舌头,痛得眼泪都掉出来。
“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蔺常风呼吸一窒,怕她有个什么闪失。
“我不打紧。我娘她们呢?”她抹去眼泪,咽下唇里血味,只担心家人。
“我将你娘及你的妻妾全接到我府里,找了座房子安顿你爹的其他妻妾及妹妹们,还在我府里为你父亲设了灵位,对外宣称他是我未来岳父。”
戚无双点点头,颓下肩静静坐在座位上,一语不发地瞪着交握的双手。
蔺常风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紧搂住她的身子。
马蹄声敲在夜里道路上,哒哒哒哒哒的声响,像是命运无情地往前疾奔的声音。
戚无双忽而揪住蔺常风的手臂,一颗泪水滑出眼眶。
“我现在是在做梦,对不对?”她问。
蔺常风摇头,也落了泪。
“蔺哥哥,其实我还在牢里,对不对?”她眼巴巴地望着他,紧抱住他的手臂,孩子耍赖似的要他一个保证。
“对不起……我会好好照顾你一家人的。”他哽咽地说道。
戚无双睁着眼看着他,久久后才有法子开口。
“你没法子照顾我们一家人,因为……我爹已经不在了……”
她双眼一闭,晕厥了过去。
“无双!”蔺常风的心整个被紧揪起来,他抱住都冰凉无生气的身子,仰头大吼出声——
“停车,叫大夫过来!”
马车骤然打停,坐在第二辆马车的大夫旋即赶了上来,替戚无双把脉。
蔺常风看着怀里虚弱到连呼吸都显得无力的她,他沉痛地闭上眼,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去从前那种只管两人相爱的光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