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褒正涛接过小女儿殷勤送来的茶水,一听她要替自己搥肩,一口茶赶紧吞了下去。「小丫头,你这是想等阿宝回来,领的罚轻一点?」

褒曼挽起袖子,站到褒正涛身後将双手搓热,「爹爹小瞧了我,丫丫是那种人吗?」

随即她在褒姒皮笑肉不笑的眼眸看见很清楚的讯息:对呀,你就是这种人。

褒曼噘起嘴来,回瞋了褒姒一眼。

上辈子她为了伺候讨好灵景王没少下功夫,还特地去研究了按摩松活的技法。女人哪,眼盲心盲的时候,只会一味讨好看上的男人,可惜,人家只把她当成鸡肋。

收回远扬的心神,她把摩擦发热的双掌放到父亲的肩膀上,慢慢的将肌肉放松,再从肩颈按到脊椎,这才发现父亲的肩膀很紧,可见累积了许多压力和辛劳。发现到这点的她更加的用心,手法轻柔敏捷,用力速度均匀,别看捏肩是件小事,这可是用上全身了力气,没多久,洁白的额头已见一层薄薄细汗。

褒姒略带讶异的看着妹妹认真专注的态度,好像从来不认识这个人一般。

褒正涛的神情也逐渐在变,由刚开始的漫不经心到感觉到肌肉筋骨的放松,要不是刻意端正姿势坐在椅上,这会儿应该就舒坦的睡着打鼾了。

褒曼只能看见父亲的後脑杓,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她知道刺激肌肉的时间不能过久,於是待效果差不多後便收手,探过头来,看见褒正涛如梦初醒的神情,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要是有张床能趴着就更舒服了。」他在女儿面前一直是形象非常巨大的,这会儿觉得全身上下都像松了的螺丝那样,没有一处不舒坦。

「丫丫把这松颈的法子教给母亲,往後爹就可以在自己院子里享受了。」

褒正涛被她说得脸色微赧,「你这孩子,给个梯子你就爬上天了!」

「哪是,丫丫可是为爹爹的幸福着想。」她自己去洗脸架子就着铜盆净了手,又拿白棉巾子拭乾了手,从头到尾都自己来。

褒姒发现自己今天彻底被妹妹刷新了认知感,这真是她那个只会动口从不动手的妹妹吗?

今儿个一层又一层的事像剥橙子,去了皮,还有膜,再去丝络,这才发现里头的果肉是截然不同的。

没等她再往深里想,赵宝回来了,就着褒正涛的耳朵讲了一会儿的悄悄话,然後眼睛也不敢往姊妹俩多瞧一眼,便忙不迭的退到院子外去了。

褒正涛听完赵宝的回报,脸色有些凝重,抬头对上眼睛眨也不眨凝望着他的一双女儿。

「那永平河的确在新造的堤岸上实施河汴分流,固定河道,不意算错泥沙排淤量,不知不觉掏空了一段地下基础,要是人一多踩上去,後果不堪设想。」永平河的上游是汴河,衔接下来接连同安县十二道灌溉河渠,两条河年代久矣,就像脾气别扭的老太婆,只要气候稍有变化,常发生湍急冲垮农作物,要不就是上游的水改道而去,致使下游农民常因为抢水发生械斗等流血事件。

他初上任就曾上奏朝廷,并多方筹措钱财,幸好还得到各处士绅帮助,磋磋磨磨直到数月前才得以动工。

据赵宝所报,那河堤下暗处的卵石和水泥砂浆侵蚀得厉害,冲刷出惊人的大窟窿,要不是这一查实,後果简直不堪设想。

「要不是你提醒了爹,爹今儿个就真的回不来了。」

褒曼微微笑,柔得像轻浅的月光。「女儿不敢居功,是爹兴修水利,一心想造福乡里,老天爷觉得像您这麽好的人就该长命百岁,这才托梦女儿来给您提个醒的。」

「你这张小嘴!」褒正涛笑了。

「既然无事,爹还得回衙门去,下回不许这样淘气了,有什麽事直接来向爹说知道吗?」真是他一心为民,老天爷才透过女儿来向自己示警的吗?

也罢,不论与否,起码这条老命总归是捡回来了。

这件事褒正涛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又叮嘱了女儿几句便回衙门去了。

两人一同送走父亲後,站在庭院的褒姒回过头来问:「妹妹,你真要把松颈的法子教给母亲?」

「只要母亲愿意学,我就教。」了了一件大事,褒曼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能留下爹爹,她们姊妹就不会再嚐到天伦梦碎的滋味,父亲在,这个家就在,多美的事。

褒姒牵动了红唇,笑得清媚嫣然。「妹妹长大,懂事了。」

「妹妹本来就懂事,只是姊姊没发现罢了。」她把尾巴翘得半天高。

「是哟,」褒姒用青葱般的纤指戳了下褒曼的额,温柔和淡淡的感伤在她眼底无声流淌。「最好是这样。」她做了总结。

褒曼嘿嘿笑,把手勾住褒姒的胳膊,头靠在她肩膀上,就差没整个人都靠上去,软绵绵的蹭了又蹭,一副小女儿爱娇神态。

她这一蹭令褒姒清冷的面色如同霜华尽去,五官流露出如月光皎洁静谧又柔和的光辉出来。

「有事来找姊姊说,没事也来找我玩,知道吗?」她两岁时没了母亲,这个妹妹是她看大的。她想念那个小时候不管去到哪总爱牵着她裙裾的小粉团,只要她垂首就能看到一双亮晶晶乌溜溜的大眼睛瞧着自个儿,可也不知道从什麽时候起,跟前跟後还会黏着她要一起睡的妹妹有了主意,不黏人了,她们之间甚至有了距离……

幸好,这会儿感觉两个人的心又近了。

「妹妹正想请姊姊教我刺绣,好不好呀?」两个姊妹的个头差不多高,只见褒曼撒娇的偏着头,一头青丝如匹缎般垂在腰後,随着她摇晃褒姒的动作飘荡着,十分美丽。

褒姒做什麽都认真,读书是,刺绣亦然,各色丝线经由她的手到布料上,出来的花鸟枝蔓简直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见过的人莫不爱不释手,就连请来教授的嬷嬷都夸奖她青出於蓝。

褒姒被她摇得禁不住笑,不过她也知道妹妹是个坐不住的,向来没什麽耐性久坐,只笑笑摇头,不置可否。

「姊姊不信妹妹?」

「怎麽想到这事?」

「成天抱着琴呀书的过日子,那些东西又不给饭吃,还是学些务实的技艺比较好。」

看样子是真的细想过。「可不许下了两针又喊累了。」能把她拘在府中总好过花蝴蝶似的跟着谢侍郎的女儿到处应酬交际,看着就不是回事。

「我如果喊累就是小狗。」她竖起三根指头发誓。

褒姒捏了妹妹的翘鼻,「那就午歇後过来,那时我有闲暇,日头也敞亮。」

姊妹俩叽叽喳喳,时不时露出银铃般的笑声,伺候的茵茵和阿汝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大姑娘有多久没这麽笑过了?茵茵想。

二姑娘和大姑娘又和好了,真好。阿汝道。

本来以前感情就不错的两个丫头对视咧嘴一笑,「茵茵姊,你什麽时候做云片酥?阿汝馋了。」

「昨日刚蒸了一锅,还剩几个,待会儿我让小丫头给你送来。」

「多谢茵茵姊。」不得不说大姑娘房里的人都有才情,大姑娘有一手精采绝伦的绣功,茵茵姊虽然是丫头却善调味、善做菜,是个女易牙。

同样是大丫头,她会什麽?

这还真难倒了阿汝,勉为其难挑一样长处嘛……好吧,她好吃,这也算优点对吧?

褒曼在送走姊姊後索性回房睡觉去了,她如今才十五岁,身子还在长,常常睡不够,今日又折腾了半天,要好好补一觉。

隔没两天,褒曼没等巴氏找来,就觑了机会把搥肩捏背还有穴道的手艺都说给了巴氏听。巴氏虽然涨红了脸,羞得想钻地洞,但架不住想学的心,很用心的学了,不说夫妻俩感情如何加温什麽的,能藉此与丈夫温润感情,总是不坏的。

她也没好意思问褒曼一个大姑娘怎麽会懂这些,因为褒曼授课时一句都没有歪题,那些按摩的穴位也都在上半身,歪了的,是她。

其余时间,褒曼发现待字闺中的日子真是惬意悠闲,原来日子可以这样过的——莳花养草,做点好吃的;在姊姊那儿绣几针花,泡个茶或沏碗清茶;散散步,读读话本,睡个回笼觉,聊会儿天;甚至什麽都不要做,望着窗外的蓝天发呆。

以前的她急不可耐的想往高处爬,所学、所想都是为了攀上高枝做准备,所做所为都不是为了自己,甚至只因听说灵景王酷爱听筝《黔中赋》和《箜篌引》,就不吃不睡把筝练好,只差没把十指都弹废了。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吾妻是妾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吾妻是妾
上一章下一章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