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陷阱四
灭花宫的夜晚总是静得可怕,烛火伴随着风声,没什么人气。
江雨桐早早地睡了,哑巴也不知去了哪儿,灭花宫的弟子是不敢踏入临风楼半步的,空荡的房间内只有林思念与儿子相拥而眠。
林思念一直回想着白天赵瑛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心中竟生出几分惆怅来。她辗转难眠,对谢少离积攒已久的想念如洪水般爆发,无法抑制。
林思念左右睡不着,干脆披衣下榻,推开卧房的门走了出去。
灭花宫的秋夜很凉,明亮的灯火下,间或有几片红枫叶飘落。林思念沿着回廊徐徐散步,走到拐角处时,她隐约看到秋露丛生的庭院中立着一人。
走近了一瞧,正是她寻了许久的李绍……
不,现在或许该叫他谢少离,林思念的傻夫君。
听到林思念的脚步,谢少离背脊一僵,忙将手中的青铜面具重新罩在脸上,这才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脸来看她。
林思念缓步向前,在他面前站定。
一阵夜风袭来,庭中枫叶摇落,片片嫣红旋转坠下,其中一片落在了林思念的发间,点亮了她艳丽的眉眼。
谢少离没忍住,伸手将那片枫叶轻轻拿下。
林思念凝望他,倏地抬手握住他的手腕,紧紧的,就像是要拼命攥住一件重要的东西。然后趁着谢少离呆愣的一瞬,她轻轻攀上谢少离的肩,将一个温柔的吻落在了那张狰狞而冰凉的铜面具上。
谢少离的身躯霎时就僵硬了。
林思念弯起唇角,于朦胧的夜色中微微一笑:“我知道是你,少离哥哥。”
夜空很静谧,风也很静谧,连阑珊的秋虫都停止了鸣唱。
沉默许久,谢少离如同被解放了最后一道枷锁,他抬臂狠狠地拥住林思念,涩声道:“是赵瑛告诉你的?”
“不是谁,我早看出来了。”
林思念回拥着他,用脸颊在谢少离的颈窝处蹭了蹭,两人如同千万次那般耳鬓厮磨。林思念笑着说:“你真是傻的可爱,你身上什么地方有颗小痣我都一清二楚,又怎会因你蒙着脸,就认不出你来了?我之所以不道破,就是想看你能装模作样多久,谁知你这般沉得住气。”
她看不到谢少离面具下的表情,只见他的耳尖在烛火下微微发红。
林思念忍不住伸手摸上他的耳朵,果然烫得厉害。她轻笑一声,屈指弹了弹那张冰冷的青铜面具:“这东西碍事的很,你将它拿掉。”
谢少离犹疑片刻,终是抬手,取下了那张面具。
他的眉目俊朗如初,被月光浸润得十分温柔。林思念一见这张熟悉的面容,便忍不住澎湃的心潮,仰首堵住了谢少离微薄的唇。
哐当一声,谢少离手中的面具掉落在地,他忍不住扣住林思念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原始的、并不算温柔的吻。
换气的间隙,林思念伸指抚过他唇上的水渍,问:“这么晚了,你为何睡不着?”
“因为在想你。”谢少离吻着她的指尖,哑声反问:“你呢,你为何睡不着。”
林思念笑了,低声说:“因为在想你。”
谢少离呼吸一窒,眼中的情-欲更浓。他一生清高克己,唯有在林思念面前才会如此失控。
庭院西边的小屋是林思念看书写字的地方,两人情动之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相拥着进了书房,在榻上滚做一团。
谢少离吻着她汗水淋漓的脸,一遍又一遍地问她:“霏霏,你还爱我吗?”
林思念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这个闷葫芦,竟因为自己无意间叫错了他与十七的名字,就要如此耿耿于怀。同时,林思念也开始认真反省自己,是不是因为平日里自己太独立了,一点也不黏糊人,才会导致谢少离如此没有安全感?
但在床上分神显然不是件什么好事,林思念没多久就被折腾得浑浑噩噩,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楚了,只能凭着本能喊着谢少离的名字,告诉他:“我爱你,少离哥哥,哪怕是死也会继续爱下去……”
孰料谢少离听了这句话,竟然停下了动作,只狠狠地抱着林思念,将脸颊埋入她的脖颈。
林思念感觉到他急促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颈侧,很热,带着微痒。她涣散的神智渐渐收拢,伸手在他不着寸缕的背上抚了抚,说:“怎么了。”
谢少离却是伸掌盖在她眼上,于黑暗中狂放地亲吻着她。林思念被他吻得七荤八素,眼前笼罩的黑暗让她生了几分不安的情愫,忍不住想要拉下他的手掌,谢少离却固执地不让。
他这是怎么了?
林思念正疑惑着,忽然感觉到有几滴冰凉的液体滴在了自己的脸上,而谢少离的呼吸也有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压抑的颤抖。
林思念一怔,紧张道:“你哭了?”
话一出口,林思念便后悔了。
她不应该点破的,谢少离那么骄傲,宁愿捂着她的眼也不愿让她瞧见自己的眼泪……可她能怎么办?她听到他无声的哽咽,心都要碎了。
半晌,谢少离哑声说:“霏霏,你不要说死字,我们是要过一辈子的。”
他的掌心下,林思念的睫毛抖了抖。
她失神了片刻,方轻声道:“我仍记得那年初秋,十五岁的少离哥哥穿着一身雪白雪白的武袍,骑着乌云盖雪的高头骏马从我面前奔过。那日晴光潋滟,金色的银杏叶漫天翻飞,而我则眼也不眨地傻望着你……那时我便知道,我的心里再也住不下第二个人了。”
谢少离紧紧地拥住林思念,与她手足相缠。
“我知道自己个性要强,极少有依附你的时候,这或许让你很苦恼。”林思念间或回应着谢少离的吻,微笑道:“你无须为我做什么,也不必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你只需知道,我将一如既往的爱着你便够了。”
夜色深处,谢少离在她耳畔暗哑呢喃:“我是个别扭又无趣的人,娶了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他难得说一句情话,林思念又感动又心酸,心想:好好的*之夜,怎么就变成了夫妻俩自贬的□□会了?
夜色凉凉,断续响起的秋虫声掩盖了屋内的缱绻呢喃,直到星月陨落,红日东升,屋内的动静才渐渐平息了下来。
林思念是被桌椅破碎的巨响吵醒的。
她惊坐而起,哑巴一脸忿恨地站在书房门口,眼神因惊怒而显得杀气腾腾,如狼般瞪着站在床榻边的谢少离。
哑巴微伏着身子,摆出攻击的姿势,手中的弯刀已出鞘,将一张实木案几劈得七零八落。
林思念伸手取了床头的衣物,旋身间已将外袍罩上,穿戴整齐下了榻,沉声喝道:“十七,你做什么!”
哑巴将目光投到林思念身上,见到她颈侧那抹暧-昧的痕迹,哑巴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恨意更浓了些,迅速拔刀砍向谢少离,竟是刀刀致命的狠辣招式!
谢少离手中没有武器,与他错手过了两招。林思念怕谢少离吃亏,心急之下,竟是不管不顾地冲向前,徒手去挡哑巴的刀刃。
“霏霏!”谢少离低喝一声,反手将林思念拉到身后护住。
哑巴见林思念冲了过来,忙撤了手中的力道,刀刃一偏砍在了书桌上,霎时笔墨纸砚飞了一地。
林思念趁机捉住他握刀的手,压低声音道:“十七,我说过不许动他!”
哑巴露在面具外的眼睛眯起,颀长的肌肉僵硬地隆起,仍然是攻击的姿态。林思念手上的力道加大了几分,低喝道:“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
哑巴眼中闪过一丝挣扎的神色,半晌,他狠狠地瞪了谢少离一眼,甩开林思念的手跑了出去。
“这小子……”
林思念被哑巴吓出了一身冷汗,颇有歉意地望着谢少离,叹道:“他平时不这样的,这一阵也不知是怎么了,总是闯祸。”
谢少离盯着林思念看了片刻,终是轻叹一声,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你不觉得他,对你图谋不轨吗。”
“觉察到了。”林思念毫不避讳地说:“我正愁不知道该如何解决此事,近一年来我受他照顾颇多,若是在此时赶他走,总觉得亏欠于他。”
谢少离垂下眼,半晌没吭声。
林思念猜想他大概又悄悄吃起了飞醋,便轻轻拉住他的手,用尾指在他掌心勾了勾,宽慰道:“十七是个惹人心疼的少年,但除了心疼外,我对他没有其他任何的想法。你别担心,我很快会处理好。”
说罢,她又叹道:“真是苦恼,这世上最难偿还的便是情债了。”
谢少离将她拥进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头上,清冷的嗓音从头顶传来:“霏霏,如果有一天你选择了别人,那只能证明我不够优秀。”
林思念想起了赵瑛说他用血给自己治病的事,心中一酸,笑着捶了捶谢少离的肩:“又胡说什么呢,我让你这么不放心?”
谢少离道:“不是不放心你,而是不放心我自己。霏霏,我对你照顾得太少了,这让我很是愧疚。”
“好吧。”林思念无声地轻笑了声,稍稍后退一步,望着谢少离的眼睛道:“你给我一刻钟的时间,我去跟十七说清楚。”
谢少离一想到小哑巴那野蛮狠辣的样子,不由地皱起了眉:“我替你去处理。”
“不必了,你去简直就是刺激他,我灭花宫最近清贫得很,已经没多少东西给你们砸啦。”
林思念开了个玩笑,又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脸颊:“去看看你儿子睡醒了没有,我很快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