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神情清冷,眉眼精致,美得仿佛玉雕剑铸而就,一身令人屏息心折的皇家气派和凛凛英气,一下子便击中了容如兰的少女芳心。
只是后来当她知道那人便是鼎鼎大名的冠玉侯,是皇帝的亲外甥,她就不自禁地胆怯了。
容如兰虽骄纵胆大,可在京城权贵娇娇中却从来只是二三流之辈,就连掌兵京畿南大营的指挥使家女儿也能排挤她,所以就算仗着大姊姊是郡王侧妃的势,她也只敢对着三、四品官员家的嫡女颐指气使。
而冠玉侯,却是众姝眼中痴痴仰望却不敢亵渎的那一轮皎洁明月,她若是胆敢在人前泄漏出一星半点的恋慕,光是那些权贵娇娇的唾沫子就能淹死她。
可现在母亲说……说想把她许给冠玉侯……
容如兰俏脸飞红,心跳加速,紧紧咬着手绢儿,几乎喜极窃笑出声。
她已经可以想见当自己当上了冠玉侯夫人,那些素来有些瞧不起她的娇娇该如何对她又羡又恨又妒又畏了。
就在此时,一个姿容雍容绝艳的华袍女子在婢女仆妇们的簇拥下浩浩荡荡而来。
「荷儿,你怎么来了?」平庆伯夫人连忙起身迎接大女儿,满眼宠爱欢喜。
「来,快坐下歇着,才刚出了月子可不好这么劳累,有什么事儿让人唤娘过去也就是了。郡王爷呢?」
「郡王那儿自然是安排妥当了的。」示意服侍的众人退远些后,清艳美丽的容侧妃偎进了母亲怀里,笑嗔道:「在娘眼中,女儿可是这么不懂事的人吗?」
「我家荷儿聪慧过人,为娘的哪里有什么不放心的?不过是絮嘴,白嘱咐一句罢了。」平庆伯夫人对这个大女儿是又爱又敬,忙道:「荷儿特意来寻我,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要叮咛的?」
容如荷满意地嫣然一笑。「就知道娘和女儿最知心了。实不相瞒,女儿今儿奉了郡王爷的口谕,私下想先跟爹娘通个气儿,是关于兰儿的婚事的。」
平庆伯夫人微讶,随即喜道:「咱们倒想到一块儿去了,娘方才还在唠磕这桩喜事儿呢!」
「娘的意思是,心中已经有如意的人选了?」容如荷蹙了蹙眉。
平庆伯夫人察觉到大女儿的些微不快,忙解释道:「这不正头疼着吗?也不过是方才同许妈妈闲议论几句,挑一挑这京城的名门子弟罢了。」
暖阁花窗后的容如兰心猛一跳,眼神警觉阴鸷了起来。
——母亲怎么又转了口风了?
「那便好。」容如荷岂会看不出母亲一脸讪然,却没有戳破,微笑道:「郡王亲自替妹妹挑了一门好亲事,是个肯疼人的,虽说年岁稍长了妹妹一些,但权势不小,家中也是极富贵的,曰后妹妹嫁了就能当家作主,我同郡王都觉得十分合适,现在只等爹娘点头了。」
容如兰心提得老高。
「这……」平庆伯夫人心下有些迟疑,可仍然信重大女儿和郡王的意思,「既然连郡王和荷儿都说好的,那自然是拔尖儿的好对象了。」
「娘,您放心,我是绝对不会害妹妹的。」容如荷强调,笑容可掏地道,「虽然这人选您乍一听许会觉得惊讶,但只要拉拢了此人,我家郡王手中实力又可增添两分,日后咱们容家必能风光无限的。」
平庆伯夫人越听心越沉,握着大女儿的手隐约发颤。「……那人是?」
暖阁花窗后的容如兰指尖紧紧陷入了汗湿的掌心。
「那人便是执掌京畿南大营的指挥使郑先。」容如荷一个字一个字慢慢道。
平庆伯夫人脸色瞬间白了,霍地站了起来。
「万万不可!」
「母亲,」容如荷脸上笑容还在,神情却是强硬得不容撼动。「这是郡王爷和女儿的‘意思’。」
平庆伯夫人心如刀割,大大气苦,正要说什么时,却见花窗后乒兵乓乓地冲来一个熟悉的娇俏身影,心霎时一片冰凉。
「大姊姊,我死都不会嫁给郑家那个糟老头的!」
容如荷没想到被妹妹撞个正着,艳容有一瞬的尴尬,随即又恢复如常,甚至轻斥道:「越大越没规矩了,婚姻大事容得你置啄吗?」
「你还是我大姊姊吗?我是你嫡嫡亲的妹妹,你竟然要我嫁给一个老得都能给我当爹的男人,还是郑可儿那个贱人的爹?」容如兰怒气冲冲,眼底满是愤恨的血丝。「你别作梦了!」
「兰儿,不许顶撞你长姊!」平庆伯夫人听得心惊胆战,忙拦住激动的小女儿。
这个大女儿如今是郡王宠妃,就连他们做爹娘的都只能同她有商有量,哪里敢断然驳斥甚至翻脸喝斥?
「母亲,你眼里只有大姊姊,你偏心!」容如兰嚎啕大哭。
容如荷从头至尾冷眼旁观,看着平庆伯夫人搂着妹妹哭成了一团,美丽脸庞丝毫不为所动。
「……哭够了?」
「你——」容如兰恨得目訾欲裂。
「荷儿!」平庆伯夫人满眼哀求。
容如荷淡淡地道:「我让你嫁你就得嫁,就算是死也得进了洞房上了郑家族谱后再死,郑家这门亲,我们容家是结定了!」
容如兰面如死灰,身子几乎软倒在母亲怀中。
「荷儿,你妹妹还小,可郑指挥使都四十了,还是嫁进去做填房。」平庆伯夫人哆嗦着唇,强自镇定地恳求道:「倒是你二妹,性格温婉容貌清雅,更适合——」
「二妹是庶女。」容如荷冷笑,「况且,娘可别忘了你将她们母女俩打压成什么样儿了,若是二妹一朝嫁入郑家,得了翻身的机会,还会乖乖为我们所用吗?」
自己这个娘亲虽然精明能干,可就是眼皮子太浅,只顾着将姨娘庶女踩进尘埃底,全然没想到庶女们若是调教得好,凭着美色就能成为容府的一大利器。
就算庶女进不得世家贵胄的门,可安在一些三四品文武官员的后院,宠妾胜妻,还怕吹不了枕边人的耳边风吗?
平庆伯夫人又何尝听不懂大女儿的指责之意,当下脸色青白交错,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容如荷懒洋洋起身,「莫忘了,女儿现下虽然只是郡王侧妃,可将来……我的儿子是有大造化的,母亲想扬眉吐气做那人上人的超一品诰封夫人,前程还得落在女儿身上的。」
平庆伯夫人心下一凛,态度登时软化了。「娘、娘知道了,荷儿只管放心,家里一切有我。」
「嗯,便有劳娘多多费心了。」
容如兰面色灰白如死人,泪水盈然的眼底却满满是仇恨的烈焰……
【第五章】
掩日,以之指曰,则光昼暗。金,阴也,阴盛则阳灭。
断水,以之划水,开即不合。
转魄,以之指月,蟾兔为之倒转。
悬剪,飞鸟游过触其刃,如斩截焉。
——晋·王嘉《拾遗记卷十》
时光荏苒,弹指流光……
冠玉侯府的专属禽院中,有一个娇小苗条的少女正蹲在一只神俊无比的鹰隼前,手边金针丝帛药匣齐备。
十四岁的容如花专注地替受了伤的鹰隼接合翅膀,灵巧的手指不忘轻轻安抚着躁动不安的鹰隼,嘴里念念有词。
「大黑,别着急,你这伤很快就能好起来的,乖乖别乱动喔!」
鹰隼大黑颇为哀怨地低鸣了一声,却也渐渐在她手下柔顺驯服了下来。
她先为大黑接好筋骨上妥膏药,接着小心翼翼地将削得薄薄的坚硬木片平贴着翅膀,最后俐落地用透气儿的丝帛捆好,长长吁了一口气。
「大黑好棒。」她小脸漾起笑容,端起一旁的生肉条慢慢喂着眼巴巴儿盼食已久的英武鹰隼,「等会儿吃完了以后,喝些清水好好睡觉,明天姊姊带你去看花哦!」
「噗!」
她抬头四望,这才发现斜靠在廊下的高大漂亮男子,笑容更加欢快了起来。
「阿琅哥哥!」
大黑也挣扎着要冲向计环琅,完好的翅膀有力地拍扑着,却还是不敌另一边的「拖累」,歪歪斜斜地半飞而去。
「大黑小心!」她心一紧。
「瞎折腾什么?」计环琅伸长手臂优雅地捞过鹰隼,熟练地让它站在肩上,侧首淡淡挑眉,戏谵道:「还想再断一边吗?」
「阿琅哥哥,你别吓大黑,」容如花一本正经的说,「它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还没说你呢,」他瞪了她一眼,俊美面庞板起。「学了一把医术不是给本侯用的吗?前天治马,今天医鸟,难道你往后也拿我当牲口对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