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喜子大胆地瞄一眼,犹豫一会儿,才道:「似乎不错。」

龙天运终于转头,对他笑道:「哪不错?」

喜子舔舔嘴。「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看热闹。顺眼就是不错,要奴婢说出所以然来,奴婢还真不擅长。」

被黑漆漆的目光扫过,他连头都不敢抬,脸上仍保持着笑容。他实在不敢说自己的水准不够根本看不懂……

「为什么她要避着她的姊夫呢?」龙天运又是喃喃自语着。

喜子不以为然道:「如果冯家吃穿用度全靠冯姑娘,冯老爷当然舍不得放手。每一个儿女都是宝,能换钱的都不会放过,这就是一个家生存的最根本方式。」察觉到主子又看了他一眼,喜子苦道:「这是奴婢想到最有可能的理由了。」

「娥皇、女英都可共侍一夫了,冯无盐若要嫁给姊夫,也可以说是美谈了:她要有心,她的爹不见得能阻止得了。」

一夫多妻妾以及姊妹共嫁在金璧是家常便饭的事,喜子也疑惑道:「是啊。冯姑娘的长相……藉着技艺嫁去,又有姊妹在,不是一桩好事吗?她为什么不肯呢?」

「你道,雕版师若要杀一个人,怎么杀?」

「……」这种跳跃式的问话,喜子还真无法应付,不由得抬眼看向主子。龙天运这时依旧垂着眼看着图上的佛像,似是随意问话。也对,陛下就是随口问,没一次把他的话当回事,但每次他仍是认真回答。「陛下若是想再亲近她,不如再在她衣上下催情香?」

龙天运闻言,转头看他。「嗯?钟怜提及有些人会对催情香反应大到猝死,她很可能就是这种体质,现在你要我对她下?」

「之前不也没有死吗——」

龙天运打断他,道:「它日她若再受催情香,不管是谁下的,你便跟着她受吧,有几次算几次。」

喜子脸色微变。

龙天运把书抛给他,转身上了甲板。这艘船上除了船工,还有宫中的护卫。燕奔在甲板上见到龙天运上来,上前道:「爷,属下有事禀报。」

「说。」龙天运的目光忽然越过燕奔,落在刚上甲板的钟怜面上。

钟怜与他目光碰触,立即垂首主动走来。「爷,是冯姑娘的事。」

「嗯?她有什么事?」

「到晋城还有一段日子,冯姑娘想练人物画打发时间。」

「哦?然后?」

钟怜的声音小了些:「她想找燕奔。」

燕奔本是低着头,闻此言,不由得转看钟怜。他是武将,很快地察觉到有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再抬眼看去,正与龙天运打量的目光对上。「她不找别人,只找燕奔?」

「冯姑娘说她擅画女子,不擅男人像,因此想画燕奔。」钟怜静默一会儿,补充道:「她对燕奔感觉很好。」

「感觉……很好?」龙天运含笑道:「怎么个好法?燕奔入了她的眼里么?燕奔,你的意思呢?」

燕奔硬邦邦道:「谨遵爷命。」

「我身边的良将,怎能轻易被她使唤。冯姑娘在船上,自得好好安置她,她想绘人物像,你去换一个,谁都可以,除了燕奔。」

「是。」正要退去时,又被叫住。她听见陛下沉吟道:「你在船上,就负责侍候她,一步不要离……她若想要画我,不必阻止。」钟怜愣了一下,掩去古怪的表情,退下了。

龙天运心不在焉地盯着燕奔,似乎要看出他到底好在哪里。燕奔就如同石头一般,直直任他观察,到最后,燕奔终于捱不住那眼光,说道:「爷,当日出宫的刘公公已回到晋城老家了。」事有前后顺序,明明是他先到陛下面前,陛下却去问后来的钟怜。现在他只好主动说了。

龙天运喔了一声,含笑道:「刘耶跟了父皇一辈子,如今回去家乡安享晚年,从此子孙满堂,有人送终,也是一件好事。你说是也不是?」

燕奔不敢回答。

龙天运也没有要他回答。他在船舷旁放眼望去,离了京师的繁华,彷佛落入平凡无奇的人间。远处是连绵不绝的青色山峦,哪怕是座山、一颗石子,甚至一粒沙尘,都是王土,无一例外。

王土之上,便是帝王为最。谁能动帝王?谁敢谋害帝王?

如果先杀了冯无盐……

「爷,属下想起来了,今早属下见到冯姑娘……」

龙天运注意力转到他身上。「你找她做什么?」

「不,是冯姑娘来找属下。」他未察龙天运微妙的表情,「她来道谢,谢我那晚救了她。属下回了她,说其实没有我,她也能顺利脱身。」

「哦?她真是十分看重你。然后呢?」「冯姑娘说,该谢的,我是第一个对她好心伸出援手的人。」

「第一个吗?」龙天运面上仍是噙着笑,修长的手指摸上玉扳指,「听起来是个聪明人,她在为她的未来谋好后路,先来讨好你。燕奔,真是委屈你了。」顿了一下,他道:「你可以反悔的。」

「爷说出的话必无戏言,臣能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

龙天运盯着他看。

燕奔不明所以。

龙天运说道:「你很好。非常好。」不再理会他,转身下到船舱。

这几日,钟怜在房里陪伴着冯无盐睡,门口则是燕奔守着夜。虽然不是玛无盐自主提出,而是钟怜细心安排,龙天运也算看见了女人心……似乎很脆弱?

燕奔守在门口,能够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就因为燕奔是「第一个」救她的人,能让她卸下心房:其他人,例如他,被排斥在外。

他眼神略略晦暗下来。虽然是误打误撞,不过,要再来一次,他也不会让冯无盐进入其他人的房里。

细碎的交谈声若隐若现,他循声而去,推开一扇门,钟怜与冯无盐正背着这头,窃窃私语着。

他从未留意过钟怜私下的穿着,如今一看,墨色宽袖衣裙本该显得单调而无趣,但穿在冯无盐身上,因他已知这衣下娇躯的诱人之处,倒也不会不顺眼,反而异样地令人蠢蠢欲动。

或许他会是死于马上风,他想着,同时面上有了微妙的表情。他再怎么猜想也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死经过那次疯狂的夜晚后,他开始相信这种死法的机率相当高。

他微抬起眼,目光胶在她的侧面上。

一女出,谓无盐,得帝而毁之……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吗?长相平庸,眼眸倒是意外地精神。他想起在岸上看见她,明明面容模糊不清,明亮似火的目光却令他印象深刻,是会烧人的,当时这念头一闪而逝。谁敢进人她划下的范围,就会被她烧得体无完肤。

……在床上,也是这样么?他试着回忆,却发现完全没有她当下眼神的记忆,因为那时他不介意欢好时没看见她的细微表情,他只要得到他想要的就够了。

至于现在……

他举步上前,看见冯无盐正捧着木制的小版画,上头是秘戏图,一男一女结合的图貌。

他眨了眨眼。这版画有点眼熟,是他船上的,他记得。

「这看不出是哪派雕版师刻的,」冯无盐抚摸着上头交织的阴、阳刻法,对着钟怜惊叹:「此人将人体交合的线条弹性表露无遗,相当的动感。我在京师所见,有这等功力的雕版师傅实在不多。钟姑娘,你主子是从哪带来这版画的?」

钟怜瞥到三步远外的主子,面不改色道:「我家主子喜欢收藏各地珍玩,只有他才知道从哪带回的。姑娘是喜欢版画,才要去晋城吗?」

「据说自海外来的船只在晋城所卸下的货物,多数都留在晋城,有幸见识也是好的。」

「姑娘说得对,奴婢也有兴趣,也是第一次到晋城呢。」

「噢。」冯无盐并不是一个善于跟人结交的人,因此在话题上,她并不主动热络。

对此,钟怜早已摸出门道。在宫里,钟怜就是一个女官,虽然能歌善舞的程度算不上,但她毕竟是侍候地位尊贵的贵人们,讨好她们的话信手拈来不费吹灰之力,于是她笑道:「既然都是第一次到晋城,到时,奴婢跟主子报备一声,跟姑娘一块去看,也算有个伴,奴婢才不会怕,好吗?」

「……好啊。」冯无盐有点勉强。

龙天运盯着她侧面的表情。

「对了,姑娘对海外有兴趣?」钟怜再接再厉,顺着问下去,当作没有看见陛下。陛下不吭声,她就继续问,这就是身为奴婢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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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龙戏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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