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柳盼见三人迟疑不决,内心着急,连连催促,「还不快过来扒衣服,难道真要等他伤口感染而死吗?」
三人听她说得严重,还是来到床边,解开了主子的腰带,将外袍扯开。
她见慕容夜中衣的后背沾染到黄色的脓物,眉头一皱,她拉开阿汉等人,亲自上前替他脱衣服。
阿汉等人没见过这等大胆的女子,默默退到一旁,只能眼睁睁看着王爷被一双纤手给剥了中衣,露出健硕的肌肉,却不见她有丝毫的羞臊之意。
柳盼将慕容夜的两只胳膊拉了出来,但衣服却与后背的伤口黏在一处,就算没看到伤口全貌,想来也十分骇人。「船上可有烈酒?」
阿汉迟疑了一下才回道:「有的,王爷最喜烈酒,船上随行还有几坛子。」
「拿烈酒过来,再找一把匕首、剪子和针线来。」仍在与中衣奋斗的柳盼,头也没回的吩咐道。
阿汉不愧是军中出来的,行事效率极高,不多久就抱了一坛子的烈酒回来,拍开泥封,顿时一股浓郁的酒味扑鼻而来。
柳盼低头闻了一下,对浓度颇为满意,接过另一名男子递来的剪子,拿酒擦拭了一下,哢嚓哢嚓将中衣剪开,他的伤口极长,几乎斜贯了整个后背,而且非常深。
她拿烈酒泡过的匕首将脓血腐肉清理切除,花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将慕容夜背上的伤口清理干净,当她拿出针线要缝合时,阿汉等三人急忙拦阻,却被她狠狠瞪了一眼。「到底我是大夫还是你们是大夫?!你们既然阻止我治疗,想来还有更好的办法吧?」
阿汉默然看着另外两人;葛重捋着颔下长须沉吟,他是睿王最为信重的幕僚,平日最为机敏,只可惜对医术一窍不通,不知该如何是好。
裘天洛乃是亲卫队长,指挥惯了手底下两百多名兵士,与柳盼这等柔弱的姑娘意见相左,却不能用武力解决,况且事关睿王性命,他也有几分拿不定主意,不免烦躁。「姑娘可是保证能治好王爷?」
「治得了病,救不了命,我只能尽力而为,三位还要拦着我吗?」
三人在她坚定的眼神之下再次败退,之前船过扬州,他们完全没有发现主子身体不适,如今船在运河上航行,放眼望去两岸皆是青山绿水,不见任何庄户人家,又要去哪里寻大夫,只能由着她施为了。
慕容夜烧得厉害,就连她清理缝合伤口时,也只是无意识的哼哼几声,并未清醒过来。
此刻慕容夜趴睡着,阿汉在床边守着,以免主子翻身压到伤口。
船上虽无大夫,倒是备着些常用药,处理完伤口,柳盼又挑了几样消炎止血镇痛的药草让姜婆子去煎药,她则返身回到主舱房,喂慕容夜喝了些淡盐水,时不时替他擦汗,观察伤口有无再出脓血。
柳盼生怕慕容夜的伤口又恶化,两日夜未曾阖眼的守在床边,若教不知情的人瞧见了,指不定会以为受伤的人是她的情郎。
阿汉有感于她对王爷的照顾,催促了几次让她回舱房去休息,她执意不肯。
做大夫的碰上要命的急症,总是心有所系,睡也睡不踏实。
「等你家王爷退烧了,我再睡也不迟。」柳盼实在拗不过阿汉的好意,便往脚榻上一坐,趴在床边打盹。
睡梦之中也不甚踏实,正迷迷糊糊作着恶梦,忽觉得腕上剧痛,似梦非梦,柳盼猛地睁开眼睛,腕上剧痛加倍,眼前是一张放大的俊脸,可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深深的厌恶。
「你是何人?!谁让你趴在本王床边睡觉的?!」
「疼、疼……放开我!」柳盼还懵着,思绪一时没转过来,尤其还是在睡梦中被偷袭,让她的脾气更加不好,她一边试图甩开他的箝制,一边怒道:「这又不是什么天上仙宫,若不是睿王……」她猛然瞪大了双眼,好似傻住了一般,朝着舱外大喊,「阿汉——」
柳盼这两日见惯了慕容夜发烧昏迷的模样,如今他乍然睁开了眼睛,整张脸都生动强硬了起来,简直像不同的两个人,长年征战的人,哪怕在床上也带着一身杀伐之气,更兼之他目露寒光,令她不由得汗毛倒竖,本能的感觉到危险逼近。
慕容夜只不过昏迷了两日,再醒来就看到床前趴睡着一个女子,而且这女子胆子大得惊人,当着他的面就敢大呼小叫的使唤阿汉,最可恨的是,阿汉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而且冲过来的模样既惊又喜。
「王爷——王爷您醒了!」阿汉喊完了才发现两人之间的怪异之处,自家王爷紧握着柳姑娘纤细的手腕,前者目露杀意,后者疼得面色刷白。「王爷快松手啊,柳姑娘的手腕要断了!她是大夫,这几日都是她守在王爷身边,王爷身上的伤也是她处理的!」
慕容夜虽然缓缓松开抓着她的手,可是盯着她的眸光却充斥着浓浓的狐疑,显然不相信娇弱的她有这般能耐。
柳盼气恼的看了眼手腕上的青印子,接着恶狠狠的瞪了回去,嘲讽道:「早闻睿王战神之名,没想到王爷报答救命之恩的方式也挺特别,恨不得要捏碎救命恩人的腕骨!」她又转头吩咐阿汉,「之前的方子继续喝着,禁止喝酒,睡觉趴着睡,也不可剧烈运动,免得伤口又裂开,既然你家王爷已经醒来了,往后小心看护,应该无啥大碍,我先回舱房去歇息了。」说完,她也不管慕容夜脸色如何,迳自出去了。
慕容夜这会儿才算醒过味儿来,但还是有几分迟疑。「她……她真是大夫?」瞧她模样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而且还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上了他的船,实在可疑,想到此,他的目光又冷了下来。
打仗打得久了,总容易养成谨慎多疑的性子,阿汉能够了解主子的想法,但柳盼出现在主子的船上,说来说去只是一桩巧合,为免主子下次见到柳盼又面露杀机,他解释道:「原是属下多事,见到运河里漂着个姑娘,这才跳下去救人,听得厨房的姜婆子说,柳姑娘不愿屈从恶人为妾,这才跳河自保,也是个可怜人。」
慕容夜冷冷的回道:「她说的你就信?做事也不长长脑子!就算她救了本王的命,但她明明是个小姑娘却有一身医术,且来历不明,岂不可疑?」况且她身为女子,却毫无男女之防,还敢扒成年男子的衣裳,能是什么好人家的女儿?
阿汉暗道糟糕,他在王爷面前向来据实以报,没想到说顺溜了,连柳盼替主子治疗的过程都讲出来了。虽然王爷被柳姑娘看过了身子,吃亏的似乎是柳姑娘,并非王爷,可是瞧瞧王爷的脸色,倒好似清白不保一样,整张脸黑得像锅底似的。
柳盼可不知道慕容夜已对她的来历产生了怀疑,就算阿汉说再多好话,也难以改变慕容夜对她的第一印象,因此等她饱饱的睡了一觉,又吃过姜婆子送来的饭菜,站在甲板上吹风的时候,阿汉苦着一张脸过来了。
「柳姑娘,王爷非要喝酒,怎么都劝不住,柳姑娘是大夫,能不能麻烦姑娘去劝劝?」
柳盼看看皓腕上那更显严重的青紫印子,下定决心不再与这位脾气暴戾的皇子有所交集,听得阿汉求救,她眉毛都不曾抬一下。「你家王爷一军主帅,指挥过千军万马,平日也是呼奴唤婢,又怎么会听我一介民女的话?阿汉小哥还是别为难我了。」
阿汉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她泛着一圈青紫的白皙手腕,心里也觉得自家王爷这事儿做得不太地道,但这是有内情的……他探头探脑四下瞧了瞧,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又犹豫了一会儿,这才下定决心道:「其实……王爷讨厌女人,并非是柳姑娘的原因。」
她仍旧面无表情,轻轻抚摸着手腕,拒绝的意味很是明显。
他急得都快哭了,背后议论主子的隐私,确非下属该为,可如今事出有因,他在心里悄悄向王爷告了个罪,这才道:「王爷定过亲,这是整个大楚都知道的事情,就连王爷自己也对未来王妃十分满意。」
「难道这事儿还跟睿王妃有关了?她还未过门,就已经醋性大发到见不得睿王身边有别的女子?」这下柳盼的八卦之心倒真的被勾起来了。
这世道,男人三妻四妾都寻常,就连顾正元后院里也还有几个通房丫头呢,那些人没被抬做姨娘是因为吴氏严格把关,根本不给她们怀孕生子的机会,难得还能看到如此剽悍而独树一帜的女性,把未来夫婿调教得服服贴贴,就连睡醒来看到自己床前有个陌生女子都横眉怒目,忠贞不已,让她不禁对素未谋面的睿王妃充满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