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吐纳炼体
卯时末，河滩旁的一个小土坡上，刘复身着布衣面向东方肃然而立。-====-
天气很好，太阳从东边升起，在一片灿烂的云霞中露出小半张脸，前一刻，如轻纱一般缠绕着山林的薄雾已然消散殆尽，林梢上，铺着一层淡淡的霞光，空气中，漂浮着草木的清香，清冽得紧。
闭上眼，双手低垂在身侧，心神沉寂下来。
有那么一刻，阳光猛然亮了一下，太阳就像是一个大火球从霞光中蹦了出来，刘复能感觉到面孔突然热了一下，搭着的眼皮暖烘烘的，他猛地睁开眼，直视东方，与此同时，张开双臂，猛地向前一跃，向前疾奔两步，双脚分开站立，与肩同宽。
深吸一口气，垂在身侧的双手摊开五指，缓缓朝内怀抱开来，停于腰腹之间，宛如抱着一团无形的圆球，那圆球仿佛重若千斤。蹲下身，脚尖向左侧转去，顿时搭成了一个前弓后箭的弓箭步，与此同时，左手徐徐向外划了个圈，上身随之向左转去，眼睛始终盯着左手的指尖。
停顿片刻，呼出了一口长气，屈肘，左手拉回面前，右手则从腹部划出，轻轻划过面门，向右侧舒展开去，目光同身子也随之向右转去。在做这个动作时，全身的骨骼发出了一串轻响，伴随着一声沉重的吸气声。
这几个动作比较简单，然而，刘复做起来却显得有些吃力，接下来，他做出的动作越来越难，有些甚至是违背了人体的关节原理。汗水原本只是挂在额头上，亮晶晶的一片，随着动作难度的加深，满脸都是，豆大的汗珠滴落在地，迅疾融入泥里，身上的衣衫早就被汗水濡湿了。
动作很难，更难的是必须要配合呼吸，吸气或是呼气都有讲究。
“吸气需细，匀，及深长，一气呵成，直入下丹田，同时，舌尖微往上抵，腰腹自然向外膨胀，吸后就呼，中间不可停顿，呼气同样要细，匀，及深长，舌尖下移，腰腹向内收缩，如此即可，需牢记，出入之气，细如一线，往来到底，出完即吸，吸完就呼，如胶如漆，绵绵不缀！”
刘复想着赵云昨晚讲解这个动作要领时的那番话，一丝不苟地照着去做，很艰难，很吃力，很痛苦，他仍然坚持了下来，做完了这一套动作。
完成动作后，身心俱疲，恨不得一下躺倒在地，刘复咬咬牙，缓缓调整呼吸，在土坡上来回走着，将呼吸调匀之后，方坐了下来。
双手抱膝，嘴边叼着一根青草，眯着眼睛望着东方的天际，阳光撒在身上，暖烘烘的，脑海中回荡着赵云昨夜传艺时说的那番话。
武将冲阵杀敌，并非单凭血气之勇和身强力壮就可以的，**的力量是有限的，一般的壮汉身负数十斤铁甲在阵中也冲杀不了几趟，跑上数百步便有些吃不消了，体力一旦耗尽，陷入敌阵之中便只能任人宰割。
能在千军万马中冲阵的武将不会依赖蛮力，让他们得以驰骋沙场所向无敌的乃是体内修炼的劲。劲并非蛮力，蛮力一旦用完短时间就很难再生。而劲呢？若是你有独特的心法，只要调息得当，它便会生生不息。
刘复今日所练的这套动作乃赵云昨夜所教，一共有九套动作，刘复练习的是入门的那一套。据赵云所述，这是吐纳法结合炼体术，既能培养体内的劲，滋养元气，也能锻炼**，让它更有力量，更加灵敏，更加快速。
但是，要想把这九套动作练成却并非易事，就连赵云也只是看看练会第八套动作，第九套尚未入门。
当初，赵云练习第一套基础动作，足足花了三天才将其完成，五天之后方有气感，一个月之后才将其练成，出拳打人之时方体会到了用劲不用力的好处。据赵云的说，这可算是天赋异禀。
然而，刘复第一次练习便完成了整套动作，虽然有些勉强，不能一气呵成，但是，终归还是完成了，而且，在练习的时候感觉到了有股热流在体内流动，虽然，动作停下来之后，气流就消失了并没有留存在体内，这仍然让刘复感到特别惊异，甚至有些不安。
那气感是错觉吧？
难道自己比天赋异禀的师傅还要天赋异禀？
有些想不通，不过，刘复不会去告诉赵云自己的真实情况，人若是太过出类拔萃便不是英才，而是妖孽了！
“阿复！阿复！”
赵亮的声音在土坡下响起。
刘复站起身，向前行了两步，瞧见赵亮气喘吁吁地向土坡上爬来，他喊了一声。
“亮哥，我在这儿，你不用上来了，我这就下去！”
赵亮停下脚步，双手叉腰，看着刘复小步跑下坡来，到了身前，他有些抱怨地说道。
“阿复，辰时便要拔营了，你怎么还跑到外面来？害得我一阵好找。”
“呵呵！大人昨天教了我一些东西，营地外清净，我想练习一下！”
两人往土坡下的营地行去，一边走着一边交谈。
“是不是让你做一些很难完成的动作？就连呼吸都有特别要求，让你感到别扭？”
赵亮扭过头，望了一眼身侧的刘复。
“嗯！”
刘复应了声，点了点头。
赵亮向四周望了一眼，向刘复靠拢，非常神秘地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阿复，我告诉你，你不如叫大人教赵家枪法，那才是真家伙，你练的那玩意不是一般人练的。大人也教过我，我练了许久，累死累活的，好不容易将动作完成了，他妈的还是找不到那个狗屁的气感。虽然有几个兄弟练出了气感，不过，他们告诉我，那玩意儿没用，在战阵上拼杀，根本就用不上，等你慢慢调整呼吸运气的时候，人家早就一刀砍过来了。要想真正派上用场，起码要练成第三套才行，从常山出来打仗那会儿到现在，也只有两个弟兄练成……”
“他们是谁？厉害吗？”
刘复打断了赵亮的话。
赵亮咽了咽口水，低头说道。
“厉害！怎么不厉害，每次冲阵都是先登，人头砍了不少，功劳立了无数，不过，现在已经死翘翘了，敌人那边也有厉害的啊！如果你是一般厉害，不是像大人那样绝顶厉害，战场上反而比一般人死得快！”
“哦！”
刘复不以为然地应了声。
武功高强自然要比武功低微好，那两个家伙之所以死得快，不过是没有脑子罢了，那是天生的，和武功高低并无关系。一个人没有脑子，就算是天下第一死得也会很快，你再厉害，也不可能一个打一万，真正的万人敌是用脑，而不是用力，也不是用劲。
“要是大人不教你，哥哥我便教几招在战场上保命的绝学，从常山出来到现在，哥哥已经打了好几年的仗了，还能活到现在，绝非浪得虚名！”
“那感情好，亮哥，以后小弟就要你照顾了！”
刘复笑着朝赵亮拱手作揖。
“好说，好说！”
赵亮笑了笑，不过，面色很快变得阴郁，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啦？亮哥。”
刘复不解地问道。
赵亮望着远方，用一种叹息的腔调说道。
“马上又要打仗了啊！这次我们奉田使君的命令作为先头部队赶往平原，不日便会加入玄德公的军队，南下徐州和曹阿瞒的部队打仗。曹阿瞒的部队厉害啊！昔日田使君带着我们在青州和青州黄巾交战，对他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唯有紧闭城池，让那些贼子粮尽而退。曹阿瞒竟然击垮了青州黄巾将其收编，我等便要和如此强兵交手了，说实话，到时候你我能不能活着熬过去，很难说啊！”
徐州？
到了徐州，一定要来看我啊！
糜贞如花般绽放的笑颜浮现在眼前，耳边响着那银铃般的声音，刘复将手放入胸间，握着那串铃铛，有些失神。
徐州，徐州如今是杀戮之地，她现在是在渤海，到了徐州也见不到她啊！
“想什么？想糜家小娘子了？”
“没有！”
刘复摇摇头，脸色一红，他岔开话题说道。
“亮哥，那个玄德公是谁？我们就要在他麾下作战了，若是他为了保护自家嫡系，将我们当做炮灰送上战场，那该如何是好！”
“呔！”
赵亮轻喝了一声，一本正经地看着刘复，然后语重心长地说道。
“阿复，玄德公不是这样的人，当初，我曾随着大人听从公孙将军的命令前往玄德公军中，帮助玄德公训练骑兵。说实话，在玄德公手底下做事的那段日子是离开常山之后我过得最舒心的。玄德公一点架子都没有，我们吃什么他就吃什么，我们穿什么，他就穿什么。没仗打的时候，他还给士兵们织草鞋，我也分到了一双，每次打完仗，他都要给阵亡的将士做祭文，悼念他们，跟着玄德公打仗，就算是死，我们也甘心啊！若不是大人已经投了公孙将军，说什么忠臣不事二主，我们现在早就是玄德公的人了！”
在这乱世之中，还有这样的主公？
是大仁大义？还是伪善至极？
不久，便要和这人见面了，到时候一定好好观察一番，刘复暗暗下了决心。一个人能让其他人心甘情愿地去为他而死，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个玄德公，无论他是至善，还是极恶，都非常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