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刘玄德
在平原县东南二十里处，有一座石头山，山上全是石头，连一棵树都没有，唯一的绿色不过是偶尔探出石缝的青草，如今这个季节，那些青草也已枯黄，远远望去，便只有满山的怪石嶙峋了，很有些丑陋。~~~~
大汉初平四年十月初八，申时初，在这座石头山下，当时还是赵云亲卫的刘复见到了时任平原国相的刘备刘玄德。
在刘复当时的记忆里，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从北地吹来的风似乎也有些温和，便如初春时分一般。
老远便瞧见一群人等在石头山下，刘复瞧了一眼骑马行在前边的赵云，发现赵云虽然勒马停了下来，却并未下令全军戒备。
然后，他看见安排在前方的斥候打马向这边奔了过来，嗯，不仅仅是斥候，还有一个陌生人混在其中，隔得远了，刘复瞧不清那人的脸。那人身下坐骑着实神俊，很快便超过了斥候，向这边疾奔而来。
人还没有到，远远地便听到了笑声。
笑声非常爽朗，是那种扩开心胸发出来的笑声，传入耳内，直抵人心。你能够感受到这大声笑着的人心头的那种欢畅，能体会到他那欣喜的心情，就算你原本心情阴郁，这会儿，也会被其感染，彻底轻松下来，便如阳光融化积雪，微风吹走阴霾。
快要奔到身前时，那匹马的速度慢了下来，那人从马上翻身下来，落地时，站立不稳险些跌倒。刘复听见身边的赵云猛地吸了一口气，随后，赵云便翻身下马，朝那人快步行去。作为亲卫的刘复自然不敢怠慢，忙下马跟了上去。
“子龙，子龙，可想煞为兄也！”
远远地听见那人的声音，幽州口音，声音很响亮，一股热忱扑面而来，通过这声音，你能体会他所言的想念绝对语出至诚，而非只是嘴巴上说说而已。
“子龙拜见玄德公，玄德公一向可好！”
来到那人身前，赵云突然单膝跪地，向那人行了个大礼。
“快！快快请起！”
刘备疾步上前，扶住赵云的双臂，将他搀扶起来，刘备的身形也很高大，并不比赵云矮多少。~~~~当赵云单膝跪下时，刘复作为他的亲卫自然不敢自个站着，忙随着单膝跪下，此时尚未起身，要想看清楚刘备的脸，须仰视才行。
他的视线首先落在了刘备的脚下。
那是一双草鞋，是的，刘复没有看错，那的的确确是一双草鞋，上面甚至沾满了污泥，这位国相大人的大脚拇指上便有老大的一团黑泥。
汉代的国相指的是群国国相，刘备作为平原国相，平原一县之地都归其管辖，无论如何，也算是个官啊！一个当官的，脚下穿着草鞋，走着泥路，这委实有些难以想象，无论是刘复身上哪一个人生的记忆里面，当官的都不会是这个样子，当官的若是这样，谁还愿意去当官，功名富贵，有功名才有富贵，若是有了功名却无富贵，这样的功名不要也罢。
赵云被刘备搀扶起来，刘复也缓缓起身了。
视线从下往上行，落在了刘备的服饰上。
汉代士族流行宽袍大袖，头上戴着高冠，当官的对礼仪的要求也很严格，着装有着严格的规定，当然，现在是人吃人的乱世，礼仪典乐多已沦丧，只是，一个堂堂的国相老爷穿着近似胡服的平民服饰，多少也有些不成体统。何况，这衣衫上多有污泥，并不整洁，若是被那些世家子看到，决计会拂袖而去，不堪与之为伍。
衣衫鞋袜是这样了，头上自然不会戴冠，只是在发髻上草草地扎着一块白色的布巾。
似乎，刘备也察觉到了自身的不妥，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笑着对赵云说道。
“子龙，为兄这身打扮有些失礼了，得到子龙今日抵达平原的消息时，为兄正在城外和百姓们一起挖水渠。田里的庄稼已经收割完毕，老百姓家中好歹有些粮食，今冬饿死不了多少人，趁大雪还没有降下之际，抢挖几道水渠出来，明年地里的收成也就有了保障，遇见个旱灾什么的，也能抵挡一二……知道子龙要到了，为兄甚是欣喜，忙乱之下，忘了回衙换件外袍便匆匆赶来，失礼，失礼，贤弟见笑了！”
刘备拉着赵云闲话家常一样唠唠叨叨地说了一长串的话，奇怪的是，他的话虽然多，旁边的人听着却不感到厌烦，那声音热情洋溢，便如这初冬的阳光一样，让人感觉暖烘烘的，很是舒服。
那张脸也是如此，谈不上英俊，却洋溢着一种奇特的魅力，一言一笑，都牵扯着旁人的目光。举止之间，给人的感觉便如春风拂面，让你觉得他处处都在为你着想，为你考虑，不知不觉中便对他有了亲近之心。
在没有见面前，刘复对刘备还抱有警惕之心，认为刘备此人，若非大善，便是大恶，然而，这一刻，他有些迷惑了，脑子里的想法出了偏差。
仿佛一下子变成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仍然保持着冷静的心态，坚信刘备是在作秀，只是，他的表演功力深厚，世人大多被其所惑，无法将他的真面目戳穿。
另一个却不然，他莫来由地对刘备有着亲近之心。
两种想法在脑海内争执不休，谁也占不了上风，既然无法决断，当前就只能置之不理了。
和赵云寒暄几句之后，刘备在赵云的带领下来到了队列之中，那些骑士已然下得马来，牵着战马一个个带着笑望着刘备。当初，赵云受公孙瓒之命前来帮助刘备训练骑兵，这行人里面有不少人都有随行，他们和刘备相处过一段时间。事情已经过去一两年了，刘备竟然还记得他们的名字，相继和他们打着招呼，这些人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阿复，玄德公竟然记得我的名字，我快活死了！”
赵亮兴高采烈地对刘复说道。
刘复笑了笑，他表面上很平静，心中却大为惊异。这只是一些普通的小兵，而且隔了这么久，刘备竟然都记得起他们的姓名，不但没有摆出当官的架子，还挨个向他们嘘寒问暖。人家礼贤下士，对士才有礼，像军汉这样鄙薄之人，他也做到尊敬有礼。这份心思不简单啊！这个人了不得啊！
瞧见被骑兵押着的那群俘虏，刘备便向赵云询问因由，赵云忙向他讲述了昨日那一战的经过，晓得糜家人是在平原地界受到盗贼的袭击，刘备神情有些怅然。
他长叹了一口气，脸上流露出淡淡的悲伤。
“备为平原国相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做事总是勤勤恳恳，不敢怠慢，不过是希望淘宝网女装天猫淘宝商城淘宝网女装冬装外套www.taobar8.com百姓能有饭吃，有衣穿，有屋住，不致流离失所，沦为饿殍。备不敢妄自菲薄，和周遭的州县相比，平原还算安宁，原以为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不想，平原境内仍然有盗贼横行，居然在大道上公然劫掠……”
他转过身，望着那些垂头丧气的俘虏，高声说道。
“尔等原本都是良民百姓，如今为贼，都是备的错啊！备做得不够，才让尔等沦为盗贼，备有愧于这身官服，有愧于平原的父老乡亲，备有愧啊！”
说罢，他长叹一声，神情悲怆。
“玄德公，这并非玄德公之错！”
赵云慌忙向刘备抱了抱拳，向他低声说道。
“此事别有内情，并非只是盗贼劫掠那么简单，玄德公无须自责！”
“哦！”
刘备脸上露出诧异之色，他忙说道。
“子龙，快向为兄细细道来！”
两人小声地交谈了几句，然后分别上马向前行去，一干人纷纷上马紧跟在后，赵亮和刘复坠在刘备和赵云身后，他在刘复耳边小声说道。
“怎么样？玄德公仁义吧？”
仁义？
究竟是仁义，还是作秀，刘复分辨不出，悲天悯人的情怀只要是正常人都有，但是像刘玄德这样的恐怕少之又少，那是圣人才有的情怀啊！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是圣人？还是大盗？这是一个难解的谜题。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也只能如此了！
“阿复，你对玄德公的印象怎样？”
印象？
刘复不晓得该怎样回答赵亮的话，他默默地望向前方，望着和赵云笑着说话的刘备，他沉思了片刻，用一种不怎么确定的语气说道。
“玄德公的耳朵真大！”
娘亲好像说过，父亲的耳朵也很大，村里人都说这是有福之人，以后一定会当大官，光宗耀祖。不知道为什么，娘亲说的这番话突然在刘复心头闪过，只是，它并未停留，也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很快便一闪而过，消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