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日落时分,提着大包小包坐在牛车上的阮芝盈终于回到了阮家村,当她敲响了阮大春的屋门时,所有人正准备吃饭,看见她站在门外,阮大春一开始是惊喜,但随后见到只有她一个人回来,忍不住又是一阵斥责。
「这是怎么回事?侄女婿没跟着你来?那你一个妇道人家瞎晃荡什么?上回闹的事情还不够大吗?」
陆氏翻了翻白眼,她就见不得自个儿当家的那副模样,明明见了人也是挺高兴的,却是一开口就骂,把孩子给骂走了他心里就高兴了?
阮芝盈倒是习惯了,也没说什么,只是拎着大包小包往屋子里头走,「大伯,大伯娘,我这不是久久都没回村子了吗?刚好夫君这阵子也不知道忙些什么,总是早出晚归,我就想趁这个机会买点东西回村子里头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就是这样!」阮大春还是沉着脸,没什么好脸色,「你刚刚进村的时候,村子里的人见到你没有?」
阮芝盈虽然不懂大伯怎么每次看见她都没什么好脸色,但还是乖乖地回答了问题,「没有,这时候村里人不都在吃饭吗,哪有人在外头乱晃。」
阮大春松了口气,然后又绷紧了脸,「现在也晚了,也没车送你回镇上去,你晚上就先在屋子里休息一晚,明儿个一早赶紧走!」说完,他就安静地回到桌边,拿起碗筷吃晚饭。
陆氏嘻嘻的笑着,将阮芝盈拉了过来,两人互动好的跟亲母女般,完全没了阮芝盈成亲那日的势利样。
她小声地跟自家侄女说:「你大伯那个人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其实他可疼你了,你出嫁这段日子,你的房间都还给你留着,你大哥几个孩子要是随便进去,都得让他给骂出来,而且你那屋子前几日我才刚晒过被褥而已,没什么湿气,你今儿个肯定能睡得好,还是我先拿个暖炉烘烘屋子?」说着,就要起身去寻炉子了。
可还没起身,就让阮芝盈给拉住了,她眼眶微红,看着唠唠叨叨为自己打算的大伯娘和大伯,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紧紧地抓着陆氏的手,双唇颤抖的反覆说着一句话。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陆氏也是过来人,看着自家侄女这副样子,哪里还有什么不明了的,肯定是小俩口闹别扭了,她也不劝,只是拍拍阮芝盈的手,打算等她情绪好一点之后再听她说说。
可是说是在吃饭,却一直偷偷关注着这边的阮大春却没那么好的耐性,看着自家侄女红了眼眶,就想着肯定是受了委屈才大包小包回来的,一股怒火就陡然而生。
「我就说读书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偏偏你爹早先瞎了眼,帮你订了那门婚事,后头让你自己挑,也挑中了这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白脸,你让我说什么好?我早说了——」
「行了!孩子都那么难过了,你还说这些做什么?」陆氏打断了丈夫的话,瞪了他一眼,「再说了,人家是劝和不劝离,你这般骂骂咧咧的,难不成是要让她把那男人给休了,自个儿回家过啊!」
阮大春有些暴躁的低哼了声,「回村子里过又怎么样?咱们家又不是养不起!」
陆氏没好气的啐了他一口,脱口而出,「要是真的能回村子里过,那当初你何必费那个劲,设了局逼着人家秀才公答应这门婚事?这不是瞎胡闹吗!」
本来还难过着的阮芝盈,听见大伯娘的话,整个人先是一愣,然后看向一脸不自在的大伯。
「大伯,什么设计?你是说……当初那事不是意外?」
阮大春嗔怪地瞪了自家婆娘一眼,叹了口气,低低说道:「哪来那么多意外,再说就是有,那也不会落到你老叔的身上。他可是咱们村子里的孩子王,哪里能玩哪里不能玩他会不清楚?」
老叔是老太爷最小的孩子,年纪虽小,辈分却高,说实在的,如果不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他也不敢这样设局。
阮芝盈顿时觉得脑子一团混乱,难怪,她就觉得大伯那时候的行为非常奇怪,可因为她被水蛇咬了,整个人晕沉沉的,等到醒来时,事情都已经定案了,反正这婚事也是她想要的,便没多问,还以为是上天赐给她的缘分,没想到居然是自家大伯的手笔。
可大伯又是怎么知道她对夫君有爱慕之意的?那天他们也不过就是见了第二面,哪里能够这么快速的安排一切呢?
阮大春不用问就知道侄女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因为她脸上的表情已经全然说出她心里的话了。
他没好气的说着,「那日去参加法会,你一个姑娘家浑身湿淋淋的回来,我能够不多问两句吗?还有,打从那天之后你就整日魂不守舍的,你和那浑小子站在河边对望时,老叔那儿有人瞧见,马上就过来跟我说了。」
因为连年的匪患,村子里的人对于不熟悉的面孔警戒得很,上回法会多了一个生人,不仅几个妇人看到,老叔他们也碰见了,回头往村子里一说,他心里有了联想,很快把这浑小子给查个透彻,想着侄女一颗心看起来就是扔在人家身上了,他就干脆将计就计诈他一回,没想到居然还真的成了。
「那些都不必多说了,既然你们两个已经成亲,到底是怎么成的也不打紧了。」阮大春神色有些不自然的说着,看着自家侄女震惊的表情,他也知道自己那日是无耻了些,可要是真的能帮侄女求来一份好姻缘,那有什么打紧。
村子里的小夥子一个个她都瞧不上眼,要往外村找,偏偏阮家村已经是周边村子里最富裕的了,也就是说若是嫁到外村去,不管是哪一户,都是去吃苦受累的命,他怎么想都不觉得合适,看来看去也就是那浑小子勉强还可以。
有才有貌,加上有功名,还有一点家底,且打听出来是要在镇子上落脚的,家里头除了一个聘来的厨娘外,就没有其他狐媚的小妖精,还算能和他侄女匹配,他也就没想太多直接设了局。
不过芝姐儿藏不住事,这等事情他没办法和她先通过气,后来两人成了婚,她自然也没有必要知道前因后果了。
可以说如果今天不是妻子说漏了嘴,只怕这件事还没有曝光的一天。
至于跟易穆德狮子大开口要的那些聘礼,既然他们扮演的是贪婪的亲戚,自然不能把东西添在芝姐儿的嫁妆中,只得先暂时帮她保管,等有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
阮芝盈没想到这其中居然还有这样的缘由,傻愣愣的坐在那儿,本来难过的情绪也散了大半。
陆氏朝着阮大春使了个眼色,打算把人带到房里去,好好问问小夫妻两个是出了什么问题时,突然村子里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铜锣声,阮大春和陆氏同时变了脸色,只有阮芝盈还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村子里发生了什么事。
「你待在这儿就行,别出去。」阮大春匆匆吩咐了句,就飞快地奔出屋子。
阮芝盈还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连忙追了出去,就看见村子入口处瞬间燃起了一道冲天的火光。
深沉的夜色覆盖了整个天空,那一道火光闪耀的让人心慌,一簇簇的火苗就像是邪恶的引路灯,透着不祥的讯息。
大约四、五十人的山匪几乎都骑着马,边冷笑边看着村子最外头的屋子被熊熊火光给吞噬,一个个不是哈哈大笑,就是带着贪婪的目光,看着火光后那一间间的屋子,想着即将有许许多多的粮食随他们取用。
在最前头一个脸上带疤的壮汉,看着因为火光而逐渐被吸引过来的村民,露出嗜血的笑容,他手里拿着一把大弯刀,那刀刃在火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也带出像是血色的花纹。
阮大春带着村里的汉子赶到的时候,那间屋子已经烧得几乎全垮,不过他也只是看了那一眼,就把视线盯在了那群骑马的壮汉上。
「潘二,看来你忘了早些年自个儿说过的话了。」
被提起往事,潘二一张粗犷的脸忍不住露出一丝羞恼的怒意,「阮村长,我今儿个敢来阮家村,自然就是不把那段话放在心里,你若是识相,乖乖的把村子里的粮食拿出来,说不定看在是老熟人的分上,事情也就这么算了,不然……咱们老大可不是吃素的!」
阮大春刚刚就看到那个拿着大弯刀的壮汉,心里的警戒也早就提升到最高,潘二这些人平日最多抢抢粮,并不会伤害人命,反而是那个被他喊做老大的壮汉一身邪气,手上沾惹的人命恐怕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