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是臣妾!」皇后冷然道:「臣妾不过是推了一把罢了。」
「你——」
承平帝又大口地喘气,声音就像风箱一般破碎。半晌,他突然开口道:「朕当年是认错了人,朕……」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便听到一道沙哑的男声朗声道:「儿臣救驾来迟,请父皇恕罪!」
「臣纪显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臣张惠宁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臣庞烈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臣刘允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连着好几道声音响起,呼声震天,接着王德伟走了进来,躬身道:「皇上、娘娘,端王、镇国公世子及五军营、西北营的几位大人、将军皆来了。」
承平帝慢慢地闭上眼睛,身体颓然地倒入被褥中。
好一个顺势而为,他的皇后,想必为了这一日,策划多时罢。如此一想,满心的苦涩漫上心头,他想对她说另一个她所不知道的真相,却发现已经没了意义。
闭了闭眼,承平帝再次睁开眼睛时,眼中精光微闪,高声道:「端王进来。」
晨曦的光从门进来,一阵风穿进来,桌上的烛火晃动了下,清晨未暿的光线与烛光融合在一起,让人心底由衷升起一股难言的滋味。
从门口走来的男子一身染血的戎装,凭添一股肃杀之气,踏着沉稳的步伐走来,然后跪在了地上。
「父皇,儿臣不负父皇之命,将叛将悉数斩下。」
看着跪在床前的儿子,承平帝双眼闪烁着复杂的思绪,半晌说道:「我儿辛苦了,你做得极好,朕甚是心慰。」
待陆禹抬起头,皇后眼尖地看到他惨白无血色的脸,胸前的衣襟被划破了,右手上深可见骨的伤,半边身子的衣物被血染红,扑面是一阵刺鼻的血腥味,也不知道是敌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可想而知,这一夜,他过得有多凶险,稍不小心便会丧命知军之下。
看着如此狼狈而可怖的养子,饶是皇后心志坚强,面色也变了变,失色道:「禹儿你……」
「你也会心疼?」承平帝冷声道:「朕以为你是铁石心肠,什么都能利用,何以会心疼个棋子?」
皇后的脸色晦涩,用极轻的声音道:「臣妾之所以不恨皇上,是因为皇上将禹儿抱到凤翔宫给臣妾养育。臣妾再狠心,也是视他如已出,怜他如亲子。倒是臣妾很想问问皇上,当年知道臣妾不能生养,为何要将禹儿抱到臣妾宫里?」
承平帝神色漠然,仿佛没有听到她的问题一般,对陆禹道:「今日你辛苦了,先下去让太医为你治伤,好生歇一歇。」
陆禹抬头看了眼帝后,目光微动,虽然有话要说,但是看着两人的神色,抿了抿唇,恭敬地跪安出去。
待陆禹离开后,承平帝积了口气,又叫来了那些在殿外跪着听令的将领进来,连发了一系例的旨意,等他们领旨离开后,终于耗尽了一口气,颓然倒在床上,再次晕厥了过去。
天边泛着鱼肚白的时候,喧闹了一夜的皇城终于安静下来。
虽然几乎一宿未睡,但阿竹却未觉得有任何睡意,明明身体很累,但精神却亢奋着,紧绷着,根本无法闭眼安心睡去。
阿竹倚在窗前,看着黎明的天空下,竹影在清晨的风中发出簌簌的声响,暗影婆娑,隐约可见竹林中巡逻的侍卫。
这一个夜,潜入端王府的刺客不知有多少,而他们终于挨过来了,直到近天亮时,才没有刺客再潜进来刺杀,也预示着他们终于安全了。当然,只是暂时的安全,外面情况如何了,却是不得而知,使得她的精神也难以松懈。
「王妃,风大,您到里边来坐罢。」同样睁着眼睛过了一夜的钻石过来轻声劝道。
阿竹深深地吸了口清晨特有的气息,转身回到屋子里的床前,看着床上依然好眠的胖儿子,忍不住倾身用双手圈住他,抱着孩子温暖而稚嫩的身体,她焦躁的心才安定一些。
她担心陆禹,不知道一个晚上过去,他怎么样了。
虽然府里不安全,但外面更危险,他要去镇压五军营中谋反的叛将,光是只凭自己及神机营的人能平安镇压住么?而且以他的性格,这种时候,他应该会冲在最前面,有所表示,才能让那些追随的人信服。
现在他如何了,可是有受伤?
正失神地想着,竹屋中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就听到甲九特有的轻快甜美的声音传来:「王妃!王妃!管家有消息来报,好消息!」
阿竹猛地站起身,差点因为用力过猛而摔倒,吓得一直护在周围的甲五伸手扶住她。
「快让管家过来!」
管家方荃很快便过来了,他神色激动,不用阿竹开口便禀报道:「王妃,刚才陆柒传了王爷的消息回来,王爷此时已经平安进宫,让您不必担心他!」
听到这话,阿竹知道陆禹成功了,心中一松,马上又道:「王爷可是受伤了?现在宫里怎么样?母后、母妃、昭萱郡主呢?」
「属下不知王爷有无受伤。」方荃摇头,现在消息还不灵通,能知道的不多:「不过宫里有镇国公世子带领神机营去平乱,城外戍守的将领也连夜进京来了,应是无碍的。」
阿竹点头,但是没有听闻陆禹的情况,终究是有些担心。
既然乱象已平,只余下收尾之事,那么终于不用再躲在竹园里,可以回延煦堂了。只是昨夜延煦堂中发生好几次杀戮,死亡人数数十,血腥味还未散去,阿竹想了想,仍是在竹林歇下,待过几日方回。
耿嬷嬷听说后,也同意阿竹如此决定,小世子还小,眼睛干净,延煦堂昨晚死了那么多刺客及侍卫,外一见着什么吓到他可不好。竹园虽然只是赏景之处,屋舍不多,但是周围院子也不少,一应物什准备也充分,又因天气尚热,住在这儿也没什么。
天微微亮,阿竹身体便有些支撑不住,可能是上回进宫哭灵时累得狠动了胎气,虽然后来小心地养胎,但是这胎的怀相并不好,比不得怀胖儿子时健康,一个晚上没睡,她又感觉到肚子不舒服了,即便睡不着,也只能上床躺着。
胖儿子早上醒来后,便被奶娘抱到隔壁去玩耍喂食了,没有过来打扰阿竹。
阿竹只觉得才眯了会儿眼睛,便被人的说话声惊醒,醒来后天色已经大亮,看看时间,才到巳时,她只睡了一个半时辰。
「外面在说什么?」阿竹声音沙哑地叫道。
玛瑙和甲五听声音进来,钻石、翡翠昨儿守了一个晚上,去歇息了,换了她们两人来伺候。甲五原本守了一个晚上,也应该去歇息的,但她放心不下,且她是习武之人,两三天未睡也能撑着,便没有听劝去歇息,依然守在阿竹身边。
甲五见阿竹睁开眼睛,忙过去拿了个大迎枕垫在她背后,说道:「刚才听到消息,皇上昨儿受到惊吓,身体不好,今儿免了朝会,王爷正在宫里侍疾,可能好几天不能出宫了。」顿了下,又轻声道:「先前靖国公、镇国公府都打发了人过来问候情况,两府的情况都不错,而且镇国公世子夫人让人过来送了些消息。」
阿竹接过玛瑙端来的温开水,喝了半杯润喉,眼睛眯着,精神有些不太好,问道:「什么消息?」
「昨儿不仅咱们王府出事,京里其他好几个王府也遭了刺客,听说魏王遇刺身亡,周王只受了些轻伤,但周王妃小产了,秦王府没什么事情,其余几个王府也或多或少发出些事,不过也没什么大碍。」
阿竹怔住,魏王竟然遇刺身亡……突然她想到,齐王就藩后,京城里有那能力竞争皇位的皇子,便只剩下魏王、周王、秦王、端王、代王。而秦王已经去了仓州,代王年纪还小,端王昨晚当机立断地出去平乱,周王素来没什么野心,自然是在府里守着,那么只剩下魏王……
想罢,心里一阵阵发紧。
这幕后的策划者真是好狠的心,恐怕是要将所有健康成年的皇子都赶尽杀绝吧。若不是端王府的侍卫足够强大,陆禹留的人手足够多,恐怕她也会步上魏王的后尘,为了不留后患,胖儿子也会跟着一起没命。
阿竹正失神间,外面又有消息传来,羽林军奉旨围了靖王府,接着神机营、刑部同样奉旨一起围了好些权贵大臣的府第,除了靖王府外,其他的皆安上了乱臣贼子的罪名,皆是抄家入狱,秋后问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