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但是简竹萍最终还是抛弃了我,后来我想通了,她应该也是比较爱自己吧。」她耸耸肩,与他四目相接。「也许你妈妈也只是爱自己多一些,所以才会忘了你才是她的儿子。」
是……这样吗?她理所当然的态度让他完全怔愣住了。
「所以,你也多爱自己一些吧,讲话不要老是那么刻薄,这不是件好事。」白苹皱了皱俏鼻,目光再挪向杯子蛋糕。
真的好想吃吃看这些杯子蛋糕的口感与滋味,是不是比她想像中的还要香浓绵密……
严读抿着嘴,见她又将视线转往蛋糕上,索性直接将盘子推到她面前。
「我可以吃了吗?」她面露惊喜地瞅着他,见他点点头,她像深怕他反悔似的赶紧拉了张椅子坐下,率先拿起其中一个镶缀了一朵小红花的杯子蛋糕仔细品嚐。
严读也跟着坐下,虽然对母亲的怨慰仍旧在胸怀徘徊,但至少不再那般难受得教他有一股想要毁灭世界的冲动,他托腮,盯着她一口接着一口吃着自己熬夜做的蛋糕,一抹异样情愫悄悄窜流,他觉得心脏跳动的频率有些快。
眼前十六岁的少女,清新可人,带着一股香甜,令他心荡神驰,差一点忘了要收回目光,突地,他想到自己刚才还出言恫吓要将她灭口,不禁问道:「你不怕我刚才对着蛋糕吐口水吗?」
闻言,白苹被口中的蛋糕狠狠呛了一下,她咳到双颊涨红,完全说不出话来。
见她咳到都流眼泪了,严读懊悔的眉心紧皱,马上为她倒来一杯水。「我没有吐口水,你放心吃吧。」
「那我吃完了你还要把我灭口吗?」她抬手揩去眼角的泪光,巧鼻红通通的,模样看起来楚楚可伶。
严读顿觉胸口紧缩,被她眼底荡漾的晶莹水光震慑了心神。「看来是要灭口了。」白苹呜咽一声,「严读,灭口之前我先原谅你在我八岁那年对着我说,我妈不会再回来了,你知道吗,那句话让我的心都碎了,但也是因为那句话,让我彻底看清了事实,才能及早适应这里的一切。」
方才听见他与他母亲的对话,她明白了他是个缺乏爱的孩子,对于母爱只能用他自己的方式解读,所以她能够理解,当年他话中的含义并非刻意要伤害她,她甚至可以更深刻地了解到,也许他才是唯——个对她的处境能够感同身受的人。
「严读,从现在开始,你要多爱自己一点啊。」她吃下最后一口蛋糕,对他交代遗言。
严读嘴角轻扯,看着白苹吃完了三个杯子蛋糕后一脸心满意足的笑容,接着神情一转,哀怨地闭上双眼,等着迎接他复仇式的灭口行动。
怎么……这么可爱?
他用食指弹了下她光洁的额头。「你叫我小舅,我就不灭口。」
「杀了我吧。」白苹回答得直截了当。
严读发自内心的笑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快乐涨满了他的胸腔,他笑得非常开朗自在。
对白苹而言,那是她记忆中最灿烂阳光的严读,也是她脑海里最温柔俊朗的严读。
那年,二十二岁的严读,像个被母亲抛弃的可怜孩子;而十六岁的白苹,即使失去了母亲,却坚强自信得令严读心动不已。
「严读,我们快到了,可是我一直在鬼打墙。」白苹将车子停到路边,小脸写满了沮丧。「我看不懂GPS的指示……」
她本来是打算要让他一直睡到目的地的,可是该死的GPS害她一直在同一个区域绕圏圈,她只好把他叫醒救援。
严读睁开惺忪干涩的双眼,讶异自己不知何时熟睡过去,还作了一个关于母亲的梦,梦里的他极为愤怒与自厌,他还记得那一年的母亲节是白苹后来出现安慰了他,他才觉得不那么难堪委屈。
他的神情有些恍惚,看向一旁正在仔细研究GPS的白苹,问道:「现在到哪里了?」
他初醒时的嗓音沙哑又有磁性,带着魔性的佣懒,让白苹不由得停下研究地图的举动,将目光望向被他睡出压痕的脸庞,那压痕让此刻的他看起来非常稚气可爱,她忍不住噗嗤笑开,用可爱来形容一个自制、不苟言笑又冷淡的男人,实在非常具违和感,也很逗趣。
「你笑什么?」严读不解地睨了她一眼。
「没有,睡得好吗?」她才不要承认呢!
「嗯。」他凑上前,以长指滑动GPS的萤幕,再一次问道:「我们现在到哪里了?」
他突如其来的靠近让白苹下意识屏息,「到……我也不知道我们在哪里,老实说,我迷路了。」
严读愣了下,眸中带笑的瞅着她。「有GPS还能迷路,算你厉害。」
她干笑,悄悄将身子往后退,暗自调整呼吸,直到不自在的感觉稍微褪去一些,她才回嘴,「啧,我上次坐计程车,司机也是靠着GPS导航开到迷路,天黑黑的还开到墓仔埔去,才不是只有我厉害咧!」
「车上乘客只有你一个人吗?」严读马上停下动作,心头浮现焦虑。
「还有我的助理。」察觉到他的疑虑,她笑着回道:「你放心啦!那天的司机大哥人超级好的,我们一路聊天,结果开到墓仔埔去,三个人还一起在车上念经壮胆,是个很有趣的经验呢。」
「你不是会开车了,为什么还要坐计程车?」他以眼神示意她下车换位子,自己则率先打开车门下了车。
白苹很有默契地跟着下车,坐上副驾驶座之后才又道:「有时候外拍很累,连开车的力气都没有,就只能找小黄司机帮忙了……你知道方位了吗?」
「嗯,上一个路口就该转弯了。」严读打着方向盘将车子回转。「你很喜欢现在的这份工作吗?」
「非常喜欢。」她用力点头。「虽然工作时数很长,但是每次只要感受着新郎新娘拍婚纱时的幸福氛围,我就觉得爱情也许并不愚昧可笑,不像我爸爸或是严爷爷那样的爱情,而是绝对专注、唯一又执着的,也许这样纯洁无瑕的爱情只在当下,但是我用镜头捕捉到的每个瞬间,就是对爱情的可贵见证,你不觉得挺美好的吗?」
专注、唯一又执着……他想起曾经嚷嚷着讨厌童话故事的她,嘴角不禁弯起。「没有人在你面前吵架到撕破脸不结婚吗?」
「喂!你怎么老是可以想到这么黑暗的一面?有是有啦,但那也只是少数几对感情基础不够深厚的,而能在结婚前看清对方也是件好事,总比结婚后相看两相厌来得好吧。」
她说得头头是道,一双眼眸炯炯有神。
「所以其实你还是向往童话故事里的幸福快乐,不是吗?」他莞尔。
她被问得哑口无言。
「白苹,你现在还讨厌《白雪公主》的故事吗?」
记忆因他的问话再度浮现脑海,年幼时自以为是的她,认为自己来到白家会让严薇妈妈和白雪不幸福,直到严读那日的一番话,扭转了她悲观的想法。
「我很幸运,爸爸妈妈和妹妹都很爱我。」她知道他要问的是什么。「但是我实在太爱太爱简竹萍了,我不敢相信她竟然会抛下我再也不回来,所以我很生气,对每个人、每件事都很生气……」
车窗外的风景愈看愈熟悉,白苹的脸色因为紧张而更加苍白。
即使阔别了十七年,乡下地方朴实单纯,多数建设变化并不大,童年时期便有的斑驳红墙矮房,大片田地和农舍,不知见证多少历史岁月的土地公庙,随着每一处转角街景与儿时记忆重叠在一块儿,她的心愈是揪紧,直到严读将车子停了下来,她不由自主地握紧双拳,直勾勾地看着位在左前方的一排建筑物。
「我们到了。」严读轻声提醒。
「那是……外婆家。」她指着那排建筑物的其中一栋。
「你要先休息一下再下车吗?」见她面露怯意,他有一丝心疼,语调愈放愈柔。
「不用了。」白苹说话的同时开始动作,她下了车,步伐却显得迟疑。
她盯着眼前那栋儿时曾与母亲一起居住的屋子,勾起许多和母亲共同欢笑快乐的回忆,不知道母亲看见现在的她会是什么反应?
「走吧,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会在你身边。」见她停下步伐,目光却充满着渴盼,严读伸手紧紧握住她冰冷的小手。
白苹惊讶地低首瞪着被他大掌握住的手,只觉得他的手厚实又温暖,她根本来不及思考是否该挣脱,就被他拖着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