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她思绪混乱,分不清此刻紧张颤抖的情绪究竟为何,只能反握住他的大手,藉由他坚定的力量来确认自己其实有所依靠,相信无论接下来发生任何事,她不会再是一个人……

「请问有人在家吗?」严读敲着门板,扬声问道。

等了许久,屋内缓缓走出一名年约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谁啊?」

白苹从严读身后探出头来,一看到对方,双眸乍亮,怯生生地唤道:「春生舅,是我……小苹。」

「小苹?」男人蹙起眉头瞅着她,再仔细一瞧那神韵轮廓,一双眼因激动而睁园,他张着嘴,好半晌挤不出一个字来,直到她又朝他腼腆一笑,他才找回了声音,着急的问道:「小苹?你是白苹吗?是吗?是简竹萍的小苹?」

「是我,春生舅。」白苹眼眶一热,看着从小就相当疼爱她的舅舅,倍感亲切。

「快进来,天气这么冷,不要在外面吹风。」简春生伸手拉着白苹要进屋,但一股阻力却止住了他前进的步伐,他回头一瞧,才发现一个陌生男子正牵着白苹的手,文风不动地笔直站在门外,简春生看向白苹,疑惑地道:「这位是……」

「呃……他姓严,是我的……」白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两人之间的关系,更不愿意让简春生知道严读的身分,她担心一旦简春生得知后会将严读扫地出门,那不是她所乐见的。「他是我的、我的……」

「严?」简春生眉头皱起,神情古怪,在见到白苹苦恼的不知该如何介绍,心底寻思几回后,问道:「男朋友出?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啦,你们两个是还在暧昧吗?」

「不……」

白苹正要反驳,却感觉到严读的大手加重了力道,她随即住了嘴。

「您好,初次见面,敝姓严,单名读,阅读的读。」

「喔,您好、您好,严先生请进、请进。」来到客厅,简春生睐了眼两人交握的双手,再瞥向白苹,取笑道:「小苹啊,你都把男朋友带来了,还不好意思向舅舅介绍,真是太见外了。来,随意坐,当自己家,我去准备茶具,等一下我们一边泡茶一边聊。」

「春生舅,不用忙了,我们……」

白苹急着站起身,简春生挥手示意她坐下等待,人便往厨房走去。

「坐下吧。」相较于白苹的局促不安,严读反倒处之泰然,他的视线始终落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就连嘴角啥着笑都不自觉。「我一直觉得很好奇,为什么你会直接喊你母亲的名宇,连舅舅也带着名宇喊?」

她收回跟着舅舅溜去的视线,因他的问话而陷入童年美好的记忆。「我妈十八岁就生下我了,那时她正年轻,又是村子里家喻户晓的村花,而我爸在我出生前就到台北打拚了,所以我妈老是叮咛我不要喊她妈妈,这样其他人就会以为她还单身,但每次只要她带我出门,逢人就会说我是她最可爱聪明的女儿,最后是我自己太想要有一个爸爸,所以在外人面前我有时候会喊她的名字,而不喊她妈妈。」

「你爸妈没有结婚吗?」他皱眉问道。

「他们是私订终身,等到外婆和春生舅发现的时候,我妈已经怀了我,据妈妈的说法是,爸爸是个孤儿,担心被妈妈的家人看不起,打算北上闯出一番事业后,再来把我妈接过去。」白苹讽刺一笑,「谁知道我爸北上闯出事业后,又另外娶了个老婆呢!」

严读眉心纠结,感受到她对父亲的埋怨。「你会怨严薇吗?」

她老实低语,「有时候……我知道严薇妈妈其实是最无辜的,她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但我就是会忍不住怨她,如果没有她,也许爸爸就会回来和我们团聚,也许我就不必和简竹萍分开。」

人的私心永远都以自我为重,这也是白苹不爱待在白家的原因,每当严薇对她好,她便会更讨厌自己。

当情绪在好与坏之间游走拉扯,她就觉得痛苦万分,长年累积下来的疲倦使得她无法再压抑,终究是在二十五岁生日那天爆发。

尽管对于严薇充满愧疚,但白苹心底最渴盼的还是能回到亲生母亲的怀里。

严读沉默地听着白苹低诉,想着,也许大妈心底便是如此怨着自己的母亲,长年来,母亲对于他的苛求、压制甚至是各种无理的要求与忽视,直到此刻,他似乎能够透过白苹而有所体悟。

想到这里,他叹了好长的一口气。

她见他神情惆怅,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严薇很爱你。」严读见她的神情乍现自责,紧接着解释道:「因为她很爱很爱你,所以她根本不在意你怨过她,你也不要觉得自己糟糕而一直折磨着自己。」

「你怎么知道她很爱我?」她被他此刻温柔的神情迷惑,胸口灼烫得不可思议,今天分明寒流来袭,但她却浑身发热,手心甚至被他的体温熨出了一层薄汗,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像着魔一般紧盯着他难得的温煦笑容。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发心。

这样的动作充满了宠溺,教简春生瞧了怪不好意思的,只好再蜇回厨房,让小俩口能多独处几分钟。

白苹看到简春生回到客厅后,再也按捺不住地问道:「春生舅,我来是想见见我妈……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简春生的身子一僵,但很快又恢复正常,将茶具放置在桌上,他落坐,神态从容地泡着茶,壶里的干燥茶叶随着滚烫热水的倾注而伸展,顿时空气弥漫安定心神的芬芳茶香,令他紧锁的眉心稍稍舒缓。

「小苹,你妈跟我说她把你送到你爸那里去,这几年你过得好不好?」

白苹没想到简春生会突然这么问,她迟疑了一下,回道:「嗯……我过得很好,爸爸很疼我。」

「你爸有再娶老婆吗?」简春生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白苹记起童年时期经常听外婆和母亲为了父亲的事而争吵,虽然她已经不太记得吵架的内容,但是那种不偷快的感觉仍旧非常鲜明地存在于她的情感知觉里,她明白简春生对父亲依然心怀芥蒂,思虑半晌后,才轻声回道:「有。」

简春生先是沉默,接着叹了一口气,「你妈和你爸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完全不清楚,当初你妈自顾自的把你送过去,你外婆气到整整三天不和你妈说话……那时我们都对她很不谅解,你也是,对不对?」

白苹闻言,眼眶一烫,哽咽颔首。

「你妈就是被你外婆宠无法无天,做什么事都任性得要命!当初和你爸私订终身也是,怀了你又决定把你生下来也是,自己一个人决定把你送去给你爸也是……每一件事都不找家人商量商量,她老说那是她自己的人生,没有人可以代替她决定任何事情,反正出了事她会全权负责。那时你外婆成天骂你妈把你一个人丢去台北哪叫作负责任的态度,她们母女俩天天吵架,吵到屋顶都要被掀飞了。」

简春生回忆起往事,神情相当温柔,那些因为妹妹自作主张而鸡飞狗跳的日子,纵使有再多烦扰,家里却还是热闹温馨的。

他掏出一封信递给白苹,泛黄信封上娟秀的字迹写着白苹两个字。

「你妈实在太任性了,完全没有告诉我们她生病了。」简春生苦涩一笑。「她走了之后没多久,你外婆也跟着去了……小苹,如果你心里有怨,试着放下吧,你妈也是不得已才把你送走的。」

白苹无法置信,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虚弱地道:「可是……她和我约定好了,她说会在我二十五岁生日的时候来接我的……」

简春生一愣,脸部肌肉不自然地抽动,接着苦笑道:「这的确很符合她乐天的性子,她应该是觉得自己的病能够痊癒吧……」

「她得了什么病?」恐惧从心底蔓延至四肢,她觉得手脚冰冷,顺着简春生的话生出她不敢想像的猜测。

她会不会再也见不到母亲了?

简洁有力的两个字,轻而易举地粉碎了白苹的所有冀望,她捏紧手中的信,觉得耳鸣、头晕甚至想吐。

「小苹,短短一个月,你妈的病情就开始恶化,她要走之前把这封信交给我,她说只要你来找她,就把这封信交给你。」简春生抹去眼角的泪珠。「我们按照她的遗愿,让茉莉花伴着她的骨灰撒向大海……她说如果你想念她,可以去看看大海,大海能包容你内心所有的不平静,安抚你的悲伤,就像她深爱你的方式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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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我是毒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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