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他总是会不定时来到这个地方,观看人们的比试,他一向是不参与的,而只是静静地在旁边观看,透过比试的输赢,往往更容易看到一个人的本质,让他可以从中挑选能用的人才。
洪飞在前头开路,让他可以穿过人群,让他可以就近看到鞠场上的动静。
他看见了平滑的场地上,三个男人追逐着一名年轻小伙子,以发充实得饱鼓的皮鞠在那年轻人脚下,总是眼看着要被抢走的时候,千钧一发地又回到他的脚上,好不惊险。
“二爷。”离开了一会儿的洪飞又回到主子身边,“我刚问过人了,他们说不知道打哪来的年轻小伙子,看他模样清清瘦瘦的,但踢鞠的功夫倒是不错,那皮鞠简直就像黏在他的双脚上似的,管谁去抢都抢不走。”
“嗯。”
齐天始不冷不热地轻哼了声,锐利的眼眸直视着场上的年轻人,看他的年纪绝对不满弱冠,穿着月白色的粗棉布衫,比寻常男人更长的发丝高挽成一束,额上绑着一条与服色相同的长巾,结在脑后,把额上的落发拢得一丝来留,露出了高而洁白的额头。
那是一张长得像女人的俊秀脸蛋,只是那额发生得高了些,而看似单薄的瓜子脸,双额却是极饱满的,还有那双眼,称得是上清丽媚然的,但是那眼神却充满了神采飞扬的英气。
“二爷,大伙儿都在下注,赌谁会先拿到分数,每个人都说那年轻小伙子的赢面比较大。”洪飞说。
虽说年轻人的脚下功夫不错,但总归是一对三,虽然他能稳稳地占住皮鞠,却苦无机会把鞠踢上竹网。
“不,他会输。”齐天始冷笑着摇头,目光始终在年轻人身上。
“为什么?已经都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听说到现在只有两次机会从他脚下抄到皮鞠,这么厉害的身手,二爷怎么说他会输呢?”
“看仔细,他只是脚步灵活,内功底子却不好,迟早会撑不下去,只要大伙儿能再缠上半盏茶的时间,这位小兄弟就非输不可。”
齐天始说得没错,其实年轻小伙子,也就是凤雏,在她的心里已经在暗暗叫苦,而且也开始觉得吃力了。
其实,能到现在还占赢面,除了身手灵活之外,也全多亏了她懂得看人的脸色,才能够安然地保住脚下的皮鞠。
在这场上的儿郎们,其实个个武功都比她了得,那矫健的身手也教她暗暗吃惊,可是,他们的城府稍嫌浅了些,人说心动眼动而后身才动,他们总是心眼儿才转,就被她从眼神看出来他们下一步的动静。
在她的心里不断寻思着如何将皮鞠踢上网,因为这场比试时间越长,对她而言就越不利。
她巧妙地闪过两个人齐上的包抄,从人群之中投来一双极锐利的眼神,引起了她的注意,教她不自觉地转头追寻而去。
蓦然,齐天始熟悉的脸庞映进她的眼底,凤雏愣了一愣,不留心到有人把脚伸到她的腿下,一记抄拐,让她整个人狠跌在地上,原本踢在她脚下的鞠球,也在一瞬间被人抄走,眨眼间,对手将皮鞠踢进她场上的竹网里。
顿时,整个鞠场上鸦雀无声。
每个人的眼光都盯在跌得极狼狈的她身上,他们的眼神是不敢置信的,虽然终于将她给撂倒了,但是每个人的脸上没有高兴,甚至于有些惋惜。
这一下跌得极重,疼得凤雏忍不住皱苦了脸,但她只是深吸了口气,重新挂上笑容,像是个无事人一样爬起来。
她才不会哭,从小,她就不爱哭。
娘亲总说,就算是在她才刚学步不久的孩提时,就算是跌得大人们都瞧了心惊的地步,她也不会哭,最多就只是赖在地上,等着要人抱起来。
她拍了拍衣袖以及衫摆上的灰尘,两手擦在腰上,笑叹了口气,对正在注视着她的大伙儿们说:“我输了。”
在她的脸上没有气愤,也没有不服,只有令人望之舒心的坦然笑容。
她转眸望着齐天始,正好迎上他盯视的眸光,那锐利而深沉的眼眸,一如她初见他时那般令人颤抖。
“不,刚才的不算数,咱们再比一次。”在对手里,有一名肤色极黝黑的壮小子叫道。
众人有一瞬间没回神,但几乎是立即地,大伙儿点头附和。
“是!再比一次,这次我们分成两队,咱们好好比个高下。”几个男人从人群里站出来,站到她的身后,要当她的帮手。
对于他们的热情邀约,凤雏可无心奉陪,她回眸望向他们,脸色沉了沉,勾起一抹不怎么热衷的浅笑。
“我说我输了。”她又说了一次,这次她加重了语气。
一开始会与人比试,其实是她存心挑唆的,其实,在她还被禁足时,她就让绵柳带着她的口令去调派人手,调查齐天始经常出入的地方。
后来,她知道除了齐府与军营之外,他最常来到这个草场,而她知道,再也没有什么事情比引起大大的喧哗更容易引起注意,只要她是那喧哗的中心,他到草场上来,就一定会发现!
那么,她也就不会错过他的到来,也不必在芸芸人群之中苦寻他!
虽然已经答应了娘亲不会乱跑,但是,她想见他。
只要再见他一面就好了。
再见他一面,她才可以确定自己的心情。
不顾众人的鼓噪,凤雏昂起美眸,定定地瞅着齐天始,而他也同时在看着她,眼神之中有着十分内敛的打量意味。
“二爷!”众人见到主子,纷纷拱手拜见。
“嗯。”齐天始扬了扬手。
“小子。”洪飞看见凤雏的眼光一直盯着主子,心直口快地说道:“你该不会想跟我们二爷较量吧?你可别看他一副文弱书生,三两下就会被人家打死的样子,他可是很厉害的喔!”
齐天始听见他的说法,锐眸细细一眯,按捺住了没有发作。
众人倒是不约而同地咕咚吞了口唾液,在齐家军里,每个人都在赌,这个洪飞哪天会因为乱说话而死得很难看。
“他一直都是这样吗?说话口无遮拦的,是吗?”凤雏倒是毫无顾忌地笑了,清澄的眸光定在齐天始的脸上,“别人不懂,可是你心里知道,恼归恼了些,至少,是不劳你伤神的。”
“锋芒太露,可是会惹祸上身的。”齐天始的口吻不冷不淡,“当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凤雏知道他是在指她。
众人看见她散落长发,那清丽的女儿模样,教他们不由得惊呼出声。
女子!她竟是女子!
刚才与他们比赛蹴鞠的人不仅只是一名女子,而且还差点输给了她!
“我的名字叫做南宫凤雏,请你记着我吧!”她柔软的嗓音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说得坚定无比,“还有,你的手下说错了,我根本就不想与你较量,因为自始至终我就不想赢你。”
众人一听见她的姓氏,立刻就竖起了戒备,齐天始扬起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锐利的眼眸直勾勾地盯视着她白净的容颜。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凤雏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其实,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一直想要再见你一面,因为……我想跟你做朋友。”
话落,半晌的沉默,齐天始定定地看着她泛着笑容的脸蛋,“明人不说暗话,你究竟有何目的呢?”
“我说,我想与你做朋友……”
她话还没说完,他已经沉着声对身旁的手下交代了几句,转身离开,凤雏拔腿想要追上去,却被洪飞带着人给拦住。
“南宫姑娘,我们二爷的意思应该是再明白不过了,他不想跟你做朋友。”说完,洪飞哈哈大笑,“不过,真不知道南宫家是怎么教女儿的,竟然说想要跟男人做朋友?男人跟女人之间怎么能做朋友呢?”
众人闻言,也跟着哈哈大笑,凤雏站在他们之间,抿着嫩唇,一语言不发,她不是蠢笨的人,不会听不懂他们话里暗藏的嘲讽。
“那如果不是朋友,而是夫妻呢?”她柔软的嗓音不冷不淡地说道。
闻言,大伙儿愣了一下,旋即大笑了起来。
“好,说得好,南宫家的黄花闺女果然开窍了,可是,你想要我们二爷娶你,是困难了一些,毕竟,连朋友都做不成了,更何况是夫妻呢?”
面对众人肆无忌惮的嘲笑,凤雏的表情很平静,她定定地看着笑得险些喘不过气的洪飞。
“如果,我真能与你们二爷当上夫妻,你肯不肯跪在我的面前,叫我一声姑奶奶呢?”
“好!”洪飞想也不想,直接回答:“别说是叫声姑奶奶了,要是你真能成为我们夫人,叫我洪飞给你做牛做马都愿意!”
一时之间,齐府上上下下都在流传着洪飞与凤雏打赌一事,甚至于在齐家的领地里,这件事情也是百姓们拿来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
而这件事情在南宫家的领地里,也是时有耳闻的,但是,在南宫家的领地里,百姓们爱戴着善良而仁慈的凤雏,只当做是齐家领地的人在胡说,存心要污蔑他们的领主千金。
但,这件闹得风风雨雨的传闻,就在隆家与白家联手攻打齐府的战争爆发之后,被人们给淡忘了。
以二对一,原本就是胜之不武,更何况隆家与白家的兵力坚强,人们以为齐天始势必很快就会被逼认输,但是三个月过去了,齐家的军队依旧顽强抵抗,令人暗慑于齐天始的兵力雄厚。
但终究是寡不敌众,齐家眼前打的是一场硬仗,人们都在等着齐天始向其余两大家族求援,抑或者是——认输。
而玄家一向是闻风而倒,所以,人们在等待着,是南宫家将会做出的决定,这时候,南宫昭的动静便格外令人瞩目。
“如果齐家输了,从此天下局势就大致底定了。”
大厅里,南宫昭与几句心腹手下商议大事,每个人都对于发生在不远之外的战火怀着不同程度的揣测。
“任凭那个齐天始的傲气比天高,这次,他是输定了。”一名在南宫昭身边带兵多年的将领说道,语气里有着等着看笑话的意味。
蓦地,凤雏娇嫩婉转的嗓音从门外传来,“齐天始不会输,只要爹肯借兵给他,他就不会输。”
“凤雏?”南宫昭看着女儿进门,听见她所说的话,表情有些吃惊。
凤雏提起裙摆跨进门槛,白净的脸容有着自信与笃定,“爹不是也在等着吗?等齐家开口借兵吗?”
“这……”南宫昭沉吟,扬扬手,示意众人先退下,待大厅里只剩下他们父女两人时,他才说道:“这兵不是不能出,毕竟谁也不愿意看着隆家坐大,但是,爹不能白白给齐家好处。”
说完,他拿出一封随身的书信,交到女儿手里,“这是昨天隆家送来的书信,内容是要爹赶紧选边站,当然,隆道武最终的意思是要爹站在他那边,助他一臂之力。”
“那齐家呢?”
“相信再过两天就会行动了,齐家二爷有傲气,也聪明,但不致于是一个太不知变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