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裘化真一把揪住她。「十三,晚一点我再跟你解释,你现在稳下心去煎药剂,绝不能出一点差池,知不?」
「嗯。」柳芫用力地点着头,泪水都点落衣襟。
「赶紧把这些事都摆平了,回侯府炖个九头鲍粥给我尝尝,是不是真像你说得那般鲜美。」
裘化真掐着她粉嫩的颊。
「好,真的很鲜美,真的。」
「你这吃货。」裘化真笑嘻嘻地皱了皱鼻子,随即便朝寝殿方向走去。
她是想跟十三好好聊聊,但不是现在,眼前正是关键,这场腥风血雨会不会化成明日早朝的剑拔弩张,就得瞧瞧下一招是什么。
像是瘟疫一般,这一日,像是不能不出事一样,皇子们接二连三地病了,合群到裘化真无奈叹息,孩子多无辜啊。
她只好差人把所有皇子全都送到偏殿,一起医治,不过数了数,发现只有四位皇子,问过之后才知道,只有巩贵妃的三皇子安然无恙。
嗯,这下子有得猜了。
至于翌日的早朝宄竟是怎生的光景,她没遇到花世泽,无从得知,倒是从宫人口中陆续证实,皇后一派与巩贵妃一派杠上了,互咬对方。
不过,这事就不劳她操心,她全神贯注在医治德妃,非将她救活不可,卖皇上一个人情,修补他们舅甥的感情。
「所以,今儿个早朝也吵得皇上动怒呢。」柳完边说边吃着她自个儿做的珍珠杏仁酥。
裘化真专注地捻着针,随着脉息的变化,稍稍调整着,回头,见她吃得正欢,不禁皱起眉。
「你在这儿吃什么?」
「九姊,我也给你准备一碗,尝尝。」
「你……我要你去顾炉火,你给我窝在这儿吃米酥?」她咬着下唇瞠着眼,一副准备打人的狠样。
「九姊,那几个皇子已经没事了,说穿了不过就是为了自保作作戏,有的连毒都没沾上边,都几天了,我还得熬药啊?」柳芫啐了声,赶紧将食盒里那一碗取出。「九姊,你尝尝,要是德妃娘娘醒了,这一样她应该是能尝的。」
裘化真没辙地接过舀了一口,欲咽下时,再确定一回,「你自个儿做的?」
「嗯,食材是侯爷给我的,他说他一天到头都见不到你,怕你一忙起来废寝忘食,所以给了我食材,替你熬一些补气的,你尝,这道桂圆杏仁酥的味道还不错吧,这米浆我打得可匀了,味道熬煮得恰恰好,里头还加了好多珍珠粉,对皮肤极好,多尝点。」
几乎入口即化的口感浸着米香和桂圆杏仁香,佐以核桃和珍珠,香润可口,甜而不腻。「这一道甜点滋补养气,德妃娘娘倒是能尝一点,作为膳食前的开胃菜还挺不错的,你这厨技愈来愈增长了。」
「都两年了,能不增长吗。」柳芫说着,不住地打量着她。
「干么呀?」
「真的是九姊呢……」虽然外貌无一丝相似,但就是这脾气这表情。
「在外头可别这么叫我。」
「知道,我是个傻的么?」这几日她俩就跟以往般和在一块,待闲暇有空了,九姊才将她借尸还魂的事讲给她听。
乍听之下,实在是太过光怪陆离,可事实却又教人不得不信。
「这可难说呀!咱们两年不见,有没有更傻得要多相处才会知晓。」
「九姊……」柳芫气得牙痒痒的,但像是想到什么,突地静默下来。
「又怎么了?」
「九姊不想报复么?」
裘化真顿了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与其说恨,倒不如说是怕,也许她这人是天生胆小,所以别说要报复,她只盼望能别再见到柳葳。
「七姊那样对你,你都不气么?」她和九姊都是压抑本性在柳府求生存的人,若今日换作是她,她是绝对会要对方付出代价的,岂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杀人要偿命的,她总得付出代价。」
「没凭没据的怎么要她偿命?」跟大伙说她是柳九?她可不希望自己因为妖言惑众被判死罪。
「可是……」
「好了,不说了。」一见床上德妃似是清醒,她随即凑上前去诊脉,脉息虽然尚未稳,但是跟一开始比较起来实在是好太多了。「娘娘,待会还有一帖药,喝下后再睡多点,你会好得更快,明儿个开始应该就可以慢慢正常进食了。」
真要将病给养好,食补远胜于药补,只是德妃现在的状况还不宜进太多汤水,待脉息平缓下来再说。
德妃看了她一眼,像是有所感触,美丽的杏眼滑落泪氷。
「娘娘……」裘化真吓了一跳,赶忙拿手绢给她拭泪。
这又是怎么了?医者向来是治疾不治心,德妃的心结要是不解,三不五时悲恸难遏,可真要药石罔效了。
「救我做什么呢,丰儿已经不在了,她们既然想要我的命,我就给吧……」
裘化真皱起了秀眉。「蝼蚁尚且贪生,娘娘岂能比蝼蚁不如?况且,还有皇上呢,皇上一心盼着娘娘玉体康复,娘娘怎能辜负皇上情意。」
「可是我……无法再给皇上添龙子了。」
「为何不可,我并不觉得娘娘的脉息何处有异,想生儿育女,绝对可行。」
「可是我之前为了要那个孩子已经伤了身体,太医说过我不能再有孕。」正因为那绝无仅有的孩子就那么没了,才教她万念俱灰。
「娘娘,我都能将娘娘从鬼门关拉回,娘娘不认为我也可以将娘娘的身子调养好么?我擅针擅灸擅汤药,尤其专治妇科,娘娘尽管静心养病,届时我必定为娘娘施针,还请娘娘切勿心「真的?」
「娘娘就当被我骗一回吧,咱们事后可证明今日我所言绝非虚言。」
「好,就这么说定了。」
见德妃眸底有了光采,裘化真这才放下心来,适巧女官端了药入内,她赶忙将药接过手,却见女官的指尖似乎有灼伤似的水泡。
「尚宫大人,你这是怎么了?」裘化真低声问。
尚宫苦笑了下。「也不知道怎地,好像不少宫女都有这情况,就像是烫到般的疼。」
「该不会是在忙乱中不经意给烫着了。」
「许是如此,宫中近来宫人短缺,忙得人仰马翻。」
她让皇子都集中在交泰宫的偏殿里,再将六尚局也留在偏殿,照道理说集中管理照料,该是最节省人力才是,怎么她反倒说是人员短缺来着?
想着一会去探探,便让尚宫先为德妃将药给喂下。
「裘姑娘要不要歇歇?」尚宫轻声问。「裘姑娘不眠不休地守在寝殿多日,如今娘娘的情况稍稳,要不先去歇会?」
「我……」
「要不去透透气也好,这儿还有我守着。」柳芫拍拍她的手,朝外头使了眼色,她随即明白柳芫的意思。
「也好,我去透透气。」连着几日没见到花世泽了,不知道待会见到他,他会给她什么脸色瞧。
然,门才开,适巧瞧见巩贵妃和柳蔵迎面走来,她倒吸了口气,感觉浑身寒毛都立起,手心渗出汗来。
柳芫见她古怪,起身一瞧,见是巩贵妃和柳葳,随即向前施礼。「见过贵妃娘娘、柳昭仪。」小手在背后轻摆,示意裘化真赶紧入内。
她是想走,可是她已经跟柳葳对上眼,只能硬着头皮跟着施礼,垂着脸,等着两位娘娘发话。
「这一位就是皇上跟威镇侯借来的女神医?」巩贵妃狭长美目闪动莹光。
「是的。」柳完代她应着。
「本宫想跟你借一步说话。」
柳完闻言,回头望去,就见裘化真浑身僵直着,正思索要怎么替她脱身,柳葳已上前一步拉住她。
「十三,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可、可是……」
「咱们姊妹到一旁说些体已话也不成?」柳葳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走。
裘化真僵在原地,粉拳在宽袖里握了又放,勉强自己稳下心神,正扬起完美的笑抬脸时,突觉小手被人握住,侧眼望去,竟是花世泽冷着脸看着巩贵妃,吊高的心总算平稳落下。
「威镇侯怎会在此?」巩贵妃没忽略他的举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两人关系匪浅,压根不避嫌。
「皇上有令,任何人未得允许不准进交泰宫,贵妃娘娘又怎会在此?」花世泽眸色冰冷,看着她像是看只令人可憎的虫子,手不自觉地动了动,突地又被人握紧,他顿了下,垂眼瞧见裘化真的紧张,他才淡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