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嫡庶有别
莫家一行人用过斋饭后,辞别了知客打道回府。
因着方才华阳长公主的一番举动,莫凤和大太太心里都有些不舒坦,换乘马车的时候索性和老太太坐了一辆,莫双和莫欢各自跟了自家的母亲,免得相看两相厌。
莫欢扶着薛氏上了车,自己也才刚坐下,下巴被薛氏丰满柔腻的手抬起来。
薛氏盯着女儿下巴处看了好一会儿。红印是散了些,却有些泛青的趋势。
莫欢被她这样举着下巴,脑子里又浮起华阳长公主那骄矜的贵气和凌厉,心里一阵惊慌,连忙伸手把薛氏的手拿下来,嘴上只跟抹了蜜似地讨好道:“娘,方才出去耍的时候不小心磕到了,回去揉一揉便好了。”
薛氏平时都是个满脸带笑慈和的模样,如今蛾眉一拧颇有些严厉,莫欢也见过她惩治下人的手段,如今这样,想必是动了气的。
还不容她多多劝解,只见薛氏掀了帘子的一角,冷声道:“南燕,进来。”
马车放缓了速度,南燕战战兢兢地上了车,还没来得及看自家姑娘的眼神,就被薛氏眼风扫得双腿一软,直直地跪下来,好在车里铺着软绒。
“太太。”南燕声音微颤,低低地喊了一声。
薛氏担心外面的奴仆听见动静,淡淡地瞥了一眼递茶讨好的女儿,只压低了声音道:“姑娘方才去了哪里,前前后后的一个不漏地都说清楚了!”
见女儿要给南燕使眼色,薛氏转头不客气地盯了莫欢一眼,莫欢讨好地笑了笑又低下头去。
当年那遭事情后,薛氏对女儿身旁的仆人都是长了心眼的。
南燕不机灵,却也不笨,见薛氏问话,哆着声音一五一十地把莫欢出了百客堂到回前殿的过程都说了一遍,掩了净空那一段,华阳长公主那一段就特别提了提莫凤的功劳。
本来就是,若不是三姑娘那句话,长公主怎的会盯上自家姑娘。
“太太,就这些了。”南燕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自家太太和姑娘,见两人神情都不愉,这下算两边都不讨好了。
薛氏听了也不说话,只垂了眼思忖。她因着庶房的身份没怎么见过这些贵人,却也不傻,华阳长公主撇了大房先提了自家的欢姐儿,不说是不是有什么深意,光一句话恐怕就够大房那女人多想了,更何况还有个惯爱掐尖的女儿。
一旁的莫欢抱着她的胳膊娇声道:“娘,公主没有生气不是吗?您莫要操心了,再气眼角就要长皱纹了,爹爹又要嫌你老了。”莫欢见薛氏神情微松,夸张地抚了抚她的眼角,“哎呀,您看,右边这里好像又多了一道。”
薛氏知道她是在哄自己开心,听她这么个哄法直接被气乐了。伸手把女儿柔嫩的小手拿了下来包在掌心里,朝南燕淡淡道:“起来吧,回去了去我房里找田妈妈拿去淤膏,给姑娘揉揉。”
南燕见薛氏不发作,心里才要松了口气,又听薛氏冷了声音又道:“下次再如此,就去做那洒扫的丫头去。”
这算是警告了,但总比直接罚来得好,南燕连声应是。见薛氏示意她出去,南燕这才掀了帘子下了车。
薛氏端过茶盏喂了莫欢一口,轻声叹道:“你也别哄我,只说说长公主同你说什么了?”南燕站得远,当时华阳长公主声音压得低,说了什么话估计也只有女儿清楚了。
老太太回去总会免不了问话的,莫凤现下在她车上,也不知道会说些什么,她还是先摸清了状况心里才有底。
莫欢在莫家后宅生活了十年,虽说不像有些小说里面写的那般你死我活,但总归是有些龌龊的,互别苗头是再正常不过了。
长房向来嫡支身份自重,今日被他们越了先,恐怕大伯母那里又要隔应好几天。况且,老太太往大房二房那里偏些心他们都习以为常了,毕竟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
薛氏不是那种目无见识的女子,一个没落伯府的庶房能被她经营到现在这个模样也算是不容易了。
莫欢想了想还是如实告诉她为好,斟酌了一下才道:“长公主好像在找一个和她长得像的僧人。”
薛氏闻言疑惑地轻拧眉头,自古皇家多风流,可她却听说长公主同驸马恩爱非常啊。
莫欢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内情。
薛氏叹了口气,心里有些不安。回去探探丈夫的口风,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待在翰林院里多少也能听到些风声。
又拍了拍莫欢的手,思忖了会儿道:“回去老太太若是问你话,你只说长公主在找人,问你有没有见过,其他只说长公主没有说清楚,你也不晓得。”
莫欢点了点头,恐怕这样子也消不了老太太心里的疑心罢,可总比掺进皇家之事来得好。只盼着这事能轻轻揭过,莫要再提起才好。
回府的时候莫老太太果然留下大房和三房问话,莫欢按着薛氏的指点一一答了。
“你可是语出无状,冲撞了贵人?”莫老太太一身深栗色福禄寿暗纹对襟长褙坐在上首,轻啜了一口茶水,看了一眼莫欢淡淡问道。
莫欢闻言瞥了一眼脸上略有得色的莫凤,只见她站在莫大太太身后,对着自己笑得意味深长。莫欢不知道她在路上同老太太说了些什么,心里来气却只能忍着,恭声答道:“孙女儿不敢,日日记着要老太太的话,要谦逊有礼,端庄本分。”
思忖了一会儿嘴上又恭维道:“长公主不也夸赞祖母教导有方,莫家女儿规矩得体嘛。”
莫老太太听了有些舒心,却又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品不出味道来。看了眼沉静的莫欢,又看了看一旁满脸得意之色掩不住的三丫头,心里暗叹两个人换换性子才好,还是大姐儿最可心,只可惜嫁得太远了些。
一旁的小孙氏心有不甘,看着三房母女两人插科打诨又想把老太太蒙混过去,放下了茶盏拿帕子轻轻掖了掖嘴角,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可不是嘛,儿媳看着长公主甚是喜欢咱们的四姐儿呢?”
话里只不住酸意,连堂下的侍立的丫头听了都低了头。薛氏闻言低头轻啜了一口茶水,掩了脸上那股嘲讽之意。
薛氏自己虽为商家女,可是也知道这侯门伯府选宗妇,要的是识大体明事理。别人家她是不晓得是什么样,只是平阳伯母这位宗妇显然是功夫不到家,为着这么些小恩惠吃酸捏醋,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莫老太太虽然有时候拎不清事儿,至少比小孙氏好些,皇家恩惠自然不能随意置喙。想了想又朝莫欢道:“欢姐儿这样子很好。”转头又看了眼薛氏,“你教得很好,女孩子懂得进退,安守本分是最好不过了。”
薛氏连忙起身笑着应是,看着大房母女二人满脸得意的样子,心里却暗自咬牙,这是当众打三房的脸不是,一个个都盼着三房做缩头乌龟才好。
不安本分的又是哪一个,还妄想着攀上长公主那高枝不成,也不看看人家稀不稀罕!心里再是有怨气,脸上也不显。
莫欢在一旁都要忍不住替自己的娘亲鼓掌叫好,这要搁在现代,以薛氏的模样性情还有演技,银屏之上大火也说不定。
莫老太太见薛氏恭声应了,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今天劳碌了一天,身上那股乏劲也上来了,只挥了挥手:“哥儿们该下学了,今日就让他们好好歇歇吧,饭就在各自屋里摆罢,明日再来同我说话。”转头朝冯妈妈又吩咐了一声,“让大厨房今晚上各添一道乳鸽汤,书院里清苦,要好好补补才是。”
莫大太太和薛氏连声谢过,服侍着莫老太太歇下,方出了屋回了各自院子。
三房的院子在伯府的西北角,离老太太的养荣堂有些远,平时问安也要走上一刻多钟的路。
莫欢初来时觉着还好,三房的院子比起自己穿越前那个小公寓,怎么说也算得上是“豪宅”了。可当她见识过老太太还有大房二房的院子之后,一下子就明白自己的老爹在这伯府里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了。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莫老太太的嫡庶规矩分得实在很明朗。按着伯府的格局来看,就是嫡支的抱团过日子,他们三房老实本分的偏居一隅就好了,做好了庶房的本分,莫老太太也不会过分苛责就是了。
虽说明面上三房还依着伯府过日子,账上早在十年前就分了家的,莫欢偷偷问过薛氏身边的妈妈,大概还是和十年前原主被拐的事情有关。
但是规矩却是不能少,伯府虽说没落了,莫老太太做为老夫人的做派是一点儿也不能少的。每日薛氏都要晨昏定省,服侍婆母。
薛氏管家的时候从来不避着她,莫欢心里自有一笔账。按着老爹从公中分得的那一点家财和少得可怜的俸禄,还要时不时地孝敬莫老太太太,实在入不敷出。
好在薛氏出自富贾之家,最懂得经济营生,再加上丰厚的嫁妆和体己银子从中操持,不然三房一大家子恐怕得去喝西北风了。
莫欢转头看了一眼薛氏,只见她蛾眉轻拧,显然还没有消气。想出言安慰几句,又怕隔墙有耳,只能回去再说。
刚转过一道回廊,三房的院子便到了。乳母正带着锐哥儿在院门口耍,见着自家母亲和姐姐来了,锐哥儿丢了手上的布偶小鸟似的飞奔过来,一把抱住莫欢的小腿,扮了可怜道:“你们去哪儿了,也不带着我。”今早上他一睁眼就只见乳母,母亲和姐姐都不见了。
锐哥儿大名莫士锐,如今两岁,在平阳伯府行六。薛氏三十三的时候才又得了他,一家人爱宝非常。
莫欢蹲下身子把他抱了起来,薛氏怕女儿力气小,连忙接了过去。莫欢伸手摸了摸他细滑的小脸逗他:“哎呀,我们去吃好吃的了!”
“吃甚好吃的了?”锐哥儿小眼一亮,见莫欢神秘兮兮地不说,小嘴一蕨,不高兴地哼了声:“四哥哥下学时也给我带了,我全吃了不给你留!”
四哥哥便是三房的长子莫士钊了,在同一辈里行四,如今在国子监里上学。今天是七月二十九,国子监每逢初一十五休息,前一日下午便会早两个时辰放学子归家。
“娘,欢姐儿。”一道清朗的男声在院门口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