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第八十九章

89.第八十九章

此为本文V章购买率不到50%才显示的防盗章~持续时间为三小时江润的成绩倒还不错,周围几个对题的同学传来的八卦声说他考进了班内前五名,不过即便如此,林惊蛰的记忆也绝不出错地告诉他,江润当年之所以能够进入群南省的第一大学群南大学,靠的是一中的名额保送。

这不奇怪,因为教育资源分配问题,一中虽然在郦云市能称得上最好的高中,但出了这个目前在群南省地图上都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城市,却着实算不上什么。且林惊蛰记得,自己这一年的高考还是全国统一卷,难度称得上历来之最,在相对落后的教育条件下迎击市外的优秀对手,一中的学生们毫无竞争之力。

当年高考失利的人不少,很多曾经的同学都因此选择了复读,这是林惊蛰对这一届高考最为深刻的印象。

他拿起那张几乎就没几个题目做对的英语卷,毫无压力地以自己上辈子时常出国进修练就的外语水平全篇阅读完毕,非常遗憾地发现,就连老师批改显示正确的一些题,也都存在不小的瑕疵。

其他数理化科目,告别学生时代多年的林惊蛰早已经记得不真切了,但毕竟底子在那,他后来又读研什么的,所以总的来说,难度并没有非常大。

郦云一中的一模题,根、本、没、有、预、见、到这一场高考会有多么的惨烈。

林惊蛰琢磨着班主任李玉蓉为了自己名下的重点率做的那些下作手段,真想劝她一句别瞎折腾了。

他低头专心阅读考题,一手还用笔在试卷上按照自己现在的思路列出新的答案,看上去认真又好学。教导主任张了张嘴,本想叫他,一见他这样乖巧,因为最近家人去世身体又单薄了许多,着实是很不忍心。

名字在嘴边溜了一圈,他出声时还是先换了对象:“高胜,你跟我出来一下。周海棠呢?又旷课了?”

是了,林惊蛰突然记起,周海棠高三临近考试这段时间差不多已经开始接触郦云市那些开玩笑一样的“黑社会”了,旷课率十分惊人。

需要回忆的东西太多,他放下笔,双掌交错,背靠在后一张桌子上,面无表情地目送还不知道自己会迎来什么的高胜一脸茫然地随同教导主任离开。

身后一群一班女生在结束了对题后,仍旧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她们嘲讽过正趴在桌上哭泣的江润,不免又将视线落在气场和整个班级都有些不一样的林惊蛰身上。

林惊蛰原本就挺独,又有江润老在班里散布他爹妈都不要他之类的八卦,因此和同学来往不多。只是他成绩不错,长得又白净清秀,仍旧是不少姑娘注意的对象。

“喂。”女孩们相互推搡,“我怎么突然觉得,林惊蛰今天看起来好帅啊?”

窃笑声中,被叫出班级的高胜神情恍惚地回来了,手上捏着一张大约是通知单的纸,一脸呆滞地坐进座位。

教导主任和班主任李玉蓉还站在班级前门那儿小声争吵,李玉蓉面向班级,偶尔递进来的目光直剜在林惊蛰身上,刀子一样。

林惊蛰视线直勾勾对上她,露出个嘲讽的笑容。

李玉蓉有大约两秒的呆滞,随后如同被戳烂的气球那样爆炸了:“林惊蛰!你给我出来!!”

现场因为她突然的怒火立即变得鸦雀无声,在所有人的注目下,林惊蛰推开书,不急不缓地朝她走去。

李玉蓉被他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态度气得手都在发抖:“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不曾看到林惊蛰挑衅微笑的教导主任对李玉蓉的没事找事非常生气:“李老师,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惊蛰这会儿的态度又三好学生了:“李老师,你找我有什么事?”

李玉蓉看着教导主任无意识将林惊蛰维护在身后的站姿,简直有苦说不出,自己怄得半死,态度因此也十分不好:“还问我有什么事儿,你看看你成绩下降成了什么样儿!我这个一班留不得你了,你把书本收拾一下,跟高胜现在就去五班报道。”

转班!?终于听到内容的几个一班值日生立刻震惊了,丢下扫帚跑回教室开始公告,拿到自己的转班通知还显得逆来顺受的高胜立刻跳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出教室:“李老师,我转班就算了,为什么惊蛰也要转到五班?”

李玉蓉沉着脸不说话,高胜急了,拉着教导主任的袖子恳求:“老师,惊蛰的成绩真的很好的,他以前都是班里的前十名,最近因为……因为家里出了点问题才会发挥不好……”

“李老师!!!”走廊另一头也传来一道愤怒的女声,“你这样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听到这道声音,林惊蛰跟被扎了下似的猛然转过头去,一中简陋的教学楼走廊另一头,一个穿着半旧灰棉衣的瘦小中年女人匆匆跑来。

她看上去比实际年纪要大一些,打扮非常朴素,剃着不需打理的学生头,胳膊上还戴着双一看就是旧衣改的袖套。她在林惊蛰印象中从来都是慈祥温和的脸上此时写满怒容,迅速逼近了,胸口都快贴上了李玉蓉,仰头质问:“你这样为学生考虑过吗?!一模都过了,马上就要高考,你这个时候给学生转班,有没有想过会给学生的心理造成多大的压力?!!太自私了吧?”

李玉蓉一直看不上她,此时皱着眉抬手推她肩膀,眼神也分明不屑:“胡老师,你说话麻烦客气一点,什么叫我太自私了?我也是为我们班的其他同学着想。一班是优等班,大家的学习质量都很高,剔除掉影响大家学习进度的害群之马,也是为了其他同学好啊。”

胡玉听她说的这样难听,担忧的眼神迅速在林惊蛰身上瞥过,她忍了忍怒气,低声道:“高胜,你带着惊蛰先进教室去。”

“不用那么麻烦了。”给几个学生转班级而已,那么简单的事情半天处理不下来,李玉蓉已经非常不耐烦,直接回绝,“你们两个,赶紧走吧,已经是上课时间了,因为你们两个第一堂课耽误那么久,没必要吧?”

胡玉咬牙朝主任道:“王主任,高胜是我儿子,我认了。林惊蛰转班的事情您一定慎重考虑,他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学校这样做是在耽误他的前程,总得给个说法吧?”

教导主任心中同样愤怒,然而面对胡玉的恳求,他却无法给出一个自己希望的回应。转班的决定不知道李玉蓉是如何运作的,校长亲自开了口,他虽然在行政上有些权利,但面对校长,未免人微言轻。

胡玉见他绷紧的下颌,心就凉了一半,李玉蓉嗤笑一声:“胡老师,您差不多点就得了,做这样子给谁看呢?他一模成绩怎么样你别说自己不知道,还前程,高考还不到两个月了,您估计是看谁都有前程吧?我劝您一句,与其做好人,不如提高点教学质量,你看看你们五班那些垃……”

“李老师!”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林惊蛰突然开口,略有些强硬的语气叫李玉蓉立刻不自觉住了嘴。

她停下声音,又为自己刚才瞬间紧张的情绪感到奇怪,因此警惕地看向林惊蛰,在接触到对方毫无情绪的视线后,竟然莫名生出点胆怯来。

再度经历一遍上辈子的争论,林惊蛰已经对李玉蓉的行事作风十分的不耐烦,因此不想再和她纠缠,直接回呛:“我同意转班,你不用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了,这一次一模考我确实发挥得不好,我理解你的心情,但平心而论,您也别睁眼说瞎话。各门科目平均分您自己去统计吧,大家考得最高的还是胡老师的数学。您的英语课质量如何我不想说了,完形填空第二小题和阅读理解第五题全都批错,批评胡老师的教学质量,您应该不太够格吧?”

李玉蓉震惊得有大约半分钟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她在还不漫长的教学生涯中尚且没有听过这样不客气的批评,更难以想象说出这段话的人竟然是自己班上,自己印象中一直沉默羞怯到有些内向的少年。

林惊蛰这话说得非常大声,班级内外乃至前后几个探在窗户大门处凑热闹的班级也听了个清清楚楚,顿时便引起了一片窃笑声。李玉蓉回过神来,气得眼前一黑,差点昏倒,手抖了半天,却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胡玉听他同意转班,吓得立刻伸手去拽:“惊蛰,你别冲动……”

林惊蛰搭上她拽着自己胳膊的那只干燥粗糙的手,安抚地拍了拍,神情十分平静,“胡老师,王老师,我进去收拾东西了。”

教导主任看着他一个半大孩子,情绪却如此冷静,心疼又惋惜,因此并不在意他对李玉蓉措辞还算礼貌的反击,拍拍他肩膀:“去吧。”

林惊蛰领着气得眼睛都红了的高胜回到教室时,内里鸦雀无声。

他与这帮平常为了成绩多少都有些小心思的同学没什么来往,大多数连名字和印象都不曾留下,因此心中并没有什么情绪,很迅速地收拾完书本。

高胜个头高大许多,提完了自己的书,还过来替他拎了一叠,胡玉这时也双眼发红地进来,把林惊蛰还提在手里的另一叠书硬是抱走了。

林惊蛰双手解放,无牵无挂,走到门口,回头朝后扫了一眼。

一班乌压压几十双眼睛齐刷刷落在身上。

他没什么情绪地笑了笑,抬手扣了下门,算是告别:“再见了。”

直到李玉蓉收拾好情绪站上讲台,仍有人沉浸在那个笑容里回不过神来。李玉蓉被刚才林惊蛰的指责气得头昏脑涨,脚还在发软,见大家心不在焉,怒不可遏地捶向桌子——

“上课了!都看什么呢!”她吼骂完,又故作轻松道,“好了,走了几个吊车尾,接下来的复习进度我们要加快很多,大家千万不要掉以轻心。老师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们好。”

众人看着讲台上那个刚才在门外还张扬跋扈的高大女人,回想到潇洒离开的林惊蛰和自己几乎看不懂的英语试卷,都颇有兔死狐悲的凄凉。

虽无人敢为林惊蛰抱不平,却也并没有谁心里尊敬她。

不争馒头争口气,他们这个头有一半就是为了胡玉出的,更何况就李玉蓉那种老师,有或没有又有什么两样?就连她亲儿子高胜都觉得解气极了,李玉蓉给胡玉穿了那么久的小鞋,却一直过得顺风顺水,这回可算跌了个前所未有的跟头,够她丢上几年的脸了,想必今后也会学着如何夹着尾巴做人。

为了说服李玉蓉,他还并一群五班学生拿出了林惊蛰为他们讲解的复习笔记,上头的复习内容清晰而有条理,比李玉蓉的手笔不知道高出了多少。软磨硬泡之下,才让胡玉同意维持现状。

胡玉也很无奈,她恨自己的笨嘴拙舌没能给学生们营造一个好环境,又恨李玉蓉因私废公不好好教学,更恨一中的校领导,他们竟然能做出停掉高三考生英语课的决定,多么的荒唐啊!

被克扣福利,被抢走编制名额和进修机会,以往的种种不公,胡玉都忍了下来。可这回,她第一次对自己任教多年倾注了巨大心血的学校感觉到了失望。

不过眼见孩子们相当服帖林惊蛰的管教,让背单词背单词让写作业写作业,比往常努力了不知多少,她也算是得到了一点安慰。

她抱着那叠被校领导毫不犹豫否决掉的,花了好几天时间研究出来的新复习计划,原本被不断质疑滋生出退缩和犹豫的心态前所未有地坚定起来。

试试吧,脑海里有道声音告诉她,试试吧。

五班的这群孩子已经无路可退了,成绩再坏也不过就是现在这样。

那么试上一试,又有何妨?

******

白马街紧邻解放路,白天是条商业街,夜幕降临后,就会摆出许许多多的夜市,是郦云市这座小城市目前最热闹的地方。

高胜想到自己即将见到郦云市的“黑道老大”,就完全掩饰不住激动的神情。他帮林惊蛰提着包,走过一摊又一摊冒着浓烟的烧烤摊,就连喷香的烤串味儿都勾不住他的脚步,时常速度过快窜出去一大截,又得转身颠颠儿朝背后慢吞吞的林惊蛰方向跑回来。

“惊蛰,惊蛰。”他畅想未来,“你说万一周海棠他老大赏识我怎么办?我听说他可牛逼了,还特~~~有钱!咱们学校后门开游戏厅那条街你知道不?就是他罩着的。周海棠这是祖坟烧了高香,居然能认识这种大人物。”

还烧高香,祖坟被掘差不多。林惊蛰双手揣兜盯着地,走得特别平缓,脸上看不出表情,淡淡地回答:“嗯。”

他没听高胜说话,正在琢磨自己上辈子的记忆。

郦云市的治安一直不怎么样,直到后世严·打前,街头巷尾都时常可见各式各样的团伙黑·帮。

不过在他的印象中,那些团伙都不过是小打小闹,一群小混混收点保护费开个迪厅游戏厅混口饭吃而已。这种情况一直维续到98年前后一伙外地势力的出现,郦云市才真正变得水深。与那群人相比,郦云市本地的“黑·帮”们简直就像是食草的绵羊,一个星期不到的时间就被鲸吞得干干净净,高胜和周海棠当时跟的帮派就是这样解散的。

他一路琢磨,忽然有所察觉,回头看去,正捕捉到后方一个来不及收回视线的穿皮夹克的红毛。

那红毛靠墙躲着,鬼鬼祟祟,发现自己的跟踪暴露后,演技非常拙劣地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隐匿进了人群里,浑身上下写满了“我是坏人”的信号,看来混的帮派相当低端了。

脑子里邓麦那句提醒不期然闪出来:“江润说要带着大哥在校外堵你。”

林惊蛰波澜不惊地踢开一颗横在脚下的石头,心中有了成算。

夜市最东边的大排档,炒粉丝的香气弥漫过整条街,还没走到跟前,林惊蛰就听到一声亢奋的呼唤:“惊蛰!高胜!这边!这边!”

他倏地抬头看去,视线因为遇上故人变得深邃无比。不远的大排档里,两张简易塑料圆桌被坐得满满当当,那个好久不见的,尚还稚气未脱的周海棠就站在这群人当中,蹦跳着朝他招手。

林惊蛰双手在兜里捏紧,手心汗津津的。他简直想替后世那个监狱中苍老得不成人形的周海棠,打爆他现在年轻时意气风发的脸。

做他妈什么不行,你非得去混黑·道!

他深喘了几口,才控制住自己暴躁的内心。

高胜已经雀跃地撒开了步子,但他显然对“帮派老大”非常敬畏,跑到大排档门口,就猛然停了下来,脚步变得庄严而慎重。

周海棠给双方介绍:“都认识一下,这是我大哥徐亮,咱们震东帮第一把手!徐哥,他俩是我发小儿,他叫高胜,他是林惊蛰,我跟您提过的,对我特好。以后在郦云,您给多照顾照顾。”

徐亮很胖,又胖又高,约莫有二百来斤,大排档的塑料椅子都快给他坐垮了。这人顶着应该有脂溢性皮炎的锃光瓦亮的大脑门,面相很凶,倒春寒的傍晚也不好好穿衣服,大外套里弄了件低胸装,露出胸口正中间纹着的看画风估计二百批发的老虎头,一看就不是社会的栋梁。

跟劳改犯似的,确实挺能唬人。

高胜看到那只老虎头,立刻就很尊敬他,乖乖巧巧地问候:“徐哥好。”

多威风啊,他小心打量着大排档里明显是徐哥马仔的坐了满满当当两张桌的人,红毛的黄毛的穿皮衣的穿牛仔外套的,这明显是和他两个世界的人。震东帮,名字也那么威风,想必在郦云市也肯定是呼风唤雨的存在,他要是能进这样的组织,以后谁还敢欺负胡玉?!

徐亮四平八稳地嗯了一声,掀起眼皮,目光划过高胜,最后还是落在后头进来的林惊蛰身上。

林惊蛰神情莫测地上下打量了他一圈,不阴不阳地扯了扯嘴角:“徐哥。”

在九十年代的郦云,这位徐哥的形象大概就是人们所能想到的“坏人”的极限了。但林惊蛰很震惊,高胜和周海棠当初跟的就是这么个瘠薄玩意儿?操,要有相机他真想拍下来,过二十年再贴这俩傻逼脑门上,让他们回忆回忆自己放·荡的青春。

徐亮还是第一次见对自己不感冒的年轻人,他看着林惊蛰,莫名觉得自己矮了一头,帮派老大的威严受到了挑衅。

因此他撂下筷子,眼睛盯着林惊蛰,话却朝周海棠说:“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兄弟,人才啊。”

周海棠一听便有些着急,赶紧离开座位凑到林惊蛰身边。他揽着林惊蛰避开了几步,也不舍得指责,只小声劝他:“惊蛰,你别这样,徐哥他来头很大的,在咱们郦云也很有势力,据说杀人不眨眼,你别惹他生气。”

林惊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货真价实发自内心的紧张,简直无语:“好吧。”

周海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一个来星期没见你,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好看了呢。”他感受着掌心里清晰到有些硌手的蝴蝶骨,注意力立马转移,眼中的心疼一闪而过,在裤兜里摸啊摸的,摸出一叠橡皮筋卷在一起的十块头来:“那!这是徐哥前几天给我的工资,你生日那天我也没赶上,给你拿去买奶油蛋糕吃。”

周海棠家庭条件不怎么好,父母都是郦云暖瓶厂的工人,去年下岗了一个,经济更加拮据。这一叠十块头加一起约莫有个一百块,对这年头的年轻人来说是笔巨款了,林惊蛰毫不怀疑这是他身上所有的钱,这才被哄高兴了一些(虽然他自己并不缺钱)。

他推开周海棠,冷飕飕斜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放缓了一些,心中其实对那个什么徐亮更厌恶了。

这种垃圾混混,虽然不杀人放火,但却带多少如同周海棠和高胜这样原本纯善的青少年走进了歧途!

他扯起一边嘴角拉出个假笑,目光一瞬不瞬对上徐亮的,在对方阴鸷的视线里几步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一瓶啤酒,也不用开瓶器,瓶嘴朝大排档顶棚的铁杆一磕,瓶盖应声而落。

林惊蛰道:“徐哥,久仰大名,我哥们儿能遇上您这样的人物,是他们的福气。我敬你一杯。”

说罢他对上瓶嘴,两下把里头的啤酒喝了个干净。

大排档里这群颇具年代感的混混哪见过这阵势,目送那瓶啤酒见底,都不由自主地鼓掌高呼:“好!”

徐亮那点原本不大爽的自尊心立马得到了满足。

林惊蛰喝酒时余光一扫,就看到大排档外面的行人纷纷朝路的一边侧目。

他心中冷哼一声,放下瓶子,这次看着徐亮的笑容,立刻变得真挚了许多:“我听周海棠讲,徐哥您的震东帮,可是咱们市的第一大帮。”

混混招马仔时当然都要漫天吹牛,徐亮琢磨着今天估计就能将这两个新人收在手下了,一时十分满意:“哪里哪里,这都是兄弟们一起努力的成绩。”

“那太好了。”林惊蛰点了点头,笑得双眼微眯,“小弟我在学校里得罪了一个同学,徐哥能不能帮我摆平他?”

学校?那不就是一中吗?一中那群书呆子有什么可摆不平的?徐亮打量着林惊蛰,心说这年轻人甭管看上去多么有气场,到底还是格局浅了点。

招小弟可不得给点甜头么,他放下酒杯,满口答应下来:“这算什么,你叫我一声哥,这事儿就包在哥身上了。”

话音刚落,大排档外头就突然响起了一声尖锐的叫嚣声——

“谁是林惊蛰?麻溜儿的给我出来!”

外头的食客们已经溜的溜跑的跑,没一会儿,从排档门外的右手边就乌压压走出了一大帮人来,粗略一估计,怕是有三十来个。

为首的是个黑发男人,气势比徐亮还足,他干脆就没穿上衣,胸口到右胳膊的一大片皮肤上,纹了条叱咤风云的青龙。

江润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探头缩脑的,突然目光一转,对上了林惊蛰。

他一指大排档:“张哥!他在那!”

循着这道声音,以那个张哥为首的三十来号人齐刷刷将视线递向了林惊蛰的位置,顺带着也瞅到了脸色开始僵硬的徐亮。

徐亮刚才就觉得不对,一看这阵势,满头的汗立马就下来了。

“张……张哥。”他擦了把汗,气若游丝地朝对方开口,“您这是……?”

青龙张挑眉辨认了一会儿:“哟,徐亮?”

旋即摇头晃脑地进了来,一面嚼着口香糖,一面老神在在地挑了条顺眼的椅子坐下,有马仔立刻上来给他点了根烟。

“怎么着?”青龙张眯着眼睛吸了口烟,雾气缭绕中视线锋利地斜睨过来,“哥们今儿这是要跟我杠上了?”

徐亮心都被这句话吓得惊跳出来,他不过就是在学校后头那条街上开个游戏厅收点保护费而已,这青龙张却是在外头正儿八经混的,手底下几十号兄弟,好几家迪厅,自己哪能是他的对手?

“您说的这是哪里的话。”他赶忙摇头,又在桌上找到烟灰缸捧过去,小心翼翼地问,“我还没搞明白呢,今天是什么风,把您都给吹来了?”

青龙张明显瞧不上他:“你这有个叫林惊蛰的吧?叫他出来,其他人该散的都散了。”

徐亮咽了口唾沫,赶忙点头,一回头,却立即察觉到了不好。

他的所有弟兄,连带刚收的周海棠和刚才还对他恭敬有加的高胜,都在用一种异样的眼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高胜刚刚建造好秩序的世界完全崩塌了,周海棠不是说这个徐哥很牛逼的吗?!

周海棠的世界也崩塌了,他难以相信前方那个弯着腰给人接烟灰的胖子居然是自己满心崇拜的大哥。

另一边,江润也出列站到了青龙张的身边,趾高气昂地朝林惊蛰的方向抬下巴:“哥,就是穿校服那个了。”

青龙张一脸城府很深的样子,朝徐亮问:“那是你兄弟?”

徐亮下意识撇清关系:“不是!当然不是了!”

“那就好。”青龙张嗤了一声,“麻溜滚吧。”

徐亮如蒙大赦,在青龙张手下一票人嘲讽的目光中赶忙要走,然而因为刚才突如其来的人设崩塌,他手下的兄弟们都不听他使唤了。

徐亮急得满头大汗,招惹上青龙张,他的游戏厅就别想开下去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青龙张也不管他,只朝林惊蛰招招手,林惊蛰乖乖地朝他走了过去。

到底也只是个高中生,没见过世面,随便吓一吓就俯首听命,这钱还真好赚。

青龙张端着范儿竖着大拇指指了指自己身边的江润,朝走近的林惊蛰教训道:“你得罪了我哥们儿,我就得替他——”

“哐——”

他后半句话没出来,就被迎面而来的一个啤酒瓶砸得倒在了地上。

全场人伴着这声脆响齐刷刷懵了,林惊蛰随手丢开从桌上拿到的,已经被自己砸碎只剩瓶颈的啤酒瓶,冷笑一声,解开皮带,薅住被砸懵的青龙张的黑发,将他的脑袋提起来,皮带在颈部绕了两圈,一下勒紧。

鲜血从青龙张的黑发里泉水般流淌而下,蔓延过他半张脸庞,他双目圆睁,因为颈部勒紧的皮带无法呼吸,当即拼命开始挣扎。

林惊蛰不为所动,双手紧紧抓住皮带的两端,越收越紧,目光从视线下方毫无情绪地注视着青龙张的挣扎。

他突然回过头,盯着被这一幕吓得脸色煞白的徐亮,微微一笑。

“徐哥。”他道,“你过来,帮我按住他的腿。”

甭管古董的事情如何进展,为了确保他们的安全,首先都得让江恰恰和林惊蛰搭上线。然而自从第一次尝试失利之后,往后的许多天,他们就再没能找到其他合适的切入点。林惊蛰油盐不进,性格还多疑得要命,葬礼刚一结束,他就换掉了家里的锁,每天出门还总跟他那个叫什么高胜的发小儿黏在一起,根本就不给他们独处近身的机会。

省城那边的王科长这几天又来了几个电话,听态度已经很不耐烦了,谈起群南市这一次下辖的土地划批,也很有准备不带江家人玩儿的意思。眼看情况迫在眉睫,别说江晓云姐弟,就连人在省城的江恰恰都着急,她一改只想和儿子交流感情的云淡风轻,迫切到甚至把电话打到了学校。

但理所当然的,林惊蛰在得知来电地址后,根本没有去接。

江晓云这些天被这股心头火撩拨得无比暴躁,一点就着,碰见谁都想找茬,撂完和弟弟分析计划的电话,把丈夫刘德骂得狗血喷头,却也别无他法,她只能抱臂僵坐着闷头生气。

江润听到电话内容:“妈,又是为了林惊蛰?”

“这小杂种!”江晓云恨声骂道,“拿到几个破古董,快嘚瑟得忘记自己姓啥了,连亲妈的软话都不吃,真是王八蛋。”

江润闻言坐到她身边,脸色也非常阴沉。周一那天他在升旗仪式后被教导主任提溜到了红旗下,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朝林惊蛰念检讨。散场后面对四面八方而来的嘲讽目光,他恨不能钻进泥地里,简直一分钟都不想在这个世界上多活。丢人丢到姥姥家,怕是也不过如此了。

林惊蛰就是个大灾星,碰上他准没好事!

要不是头顶上悬着一个还没落下来的记过处分,江润非得找个机会打他一顿不可。

不过听母亲和舅舅的意思,好像有了林惊蛰手上那批古董,自家就能搭上什么省城的大人物。

要是真那样,他还怕什么记过不记过?人家随便抬个手,省内的好大学不就随便自己挑?江润心念一动,琢磨得就多了,给母亲出主意道:“既然他敬酒不吃,咱们要不就给他点颜色。妈,这事儿你和舅舅不方便出面,我来!”

******

胡玉花了几天的时间去研究那几套教材,越研究越觉得有门儿,原本对林惊蛰诓她那话六十分的相信,现在也水涨船高到了九十分。

她做梦都在琢磨学生升学的事儿,有了新发现当然坐不住,紧急修订好新的课案,就抱着教材和备课表找到了学校领导。

很不幸的是,校领导对此并不当一回事。

胡玉只好又联系了其他班几个班主任,结果班主任们也没有一个支持她的。

二三四班的班主任人还算和善,他们翻看着那些教材时,却也七嘴八舌地挑毛病——

“函导综合?数列综合?这题型难度也太大了!”

“就是,这个什么物质量的变化曲线,连我都要算上好长时间,这根本不在高三生的应用范围嘛!”

“您这准备得也有点太过头了,怎么可能考到?现在是复习阶段,学生们的课业都那么赶,我们拿出这套教材,完全就是在揠苗助长。”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胡玉愁眉深锁:“别一口就把它们否定了啊,再多看看,多看看你们一定会改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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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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