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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孽缘

朱云贵回家来,总是能睡得很着很舒服惬意,家里的,就是这感觉,非常好啊。丑女子的第一声惊呼,就惊醒了酣睡中的朱云贵。他一跟头爬起来,就要朝床下跳,逃跑。他是土匪,总是在惊疑逃亡中求生,一有风吹草动,也不管是否和自己有关,第一反应,就是逃跑,远远的离开是非之地。正是因为这份机警,因为跑得快,他才一次次地躲过追捕,大难不死活到了现在。要跑,没想到慌乱中,一脚踩在了杨幺姑的肚子上,差点儿就把杨幺姑痛得昏死过去。

朱云贵现在每次回家,杨幺姑都是让他睡在床里边。那是害怕有什么紧急情况,她好自己去开门,帮朱云贵先抵挡一阵的意思。丑女子的惊呼,杨幺姑比朱云贵还要先听见。朱云贵回家里来,她根本就不敢让自己睡着了,她清楚的知道,丈夫在外面出生入死担惊受怕,回家来,就应该让他安安心心的睡觉,她必须帮丈夫警觉。听见呼救声,她就翻身起来,要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无奈身体沉重,大着一枚肚子,行动不便,也没有力气。她在动,黑灯瞎火的,朱云贵也看不见。所以才一脚踩在了她肚子上。

“幺姑,你怎么样了?”朱云贵下床来,心惊胆颤的问道。他知道这一脚是踩实在了,他一百八十多斤的体重,不说是杨幺姑那样娇小的一个人,就是一块石头,这样一脚也被他踩破了。

“你别管我,你赶快走吧。赶快走啊,等一会儿有人过来了,你就走不了了。”杨幺姑焦急地说。屋里没有点灯,漆黑一片。但杨幺姑能感觉到朱云贵的关切和担忧。她肚子很痛,痛的要命啊,但是她不能耽搁朱云贵。他必须马上逃跑啊。

“幺姑,你这个样子,我怎麽能放心走呢?我,我那一脚是踩实在了啊。”朱云贵抚摸着杨幺姑,知道她在扭动,颤抖。他知道杨幺姑一定很疼,很痛苦。这样的时候,他怎麽能一走了之呢。这是他最疼爱最珍惜的女人啊。

杨幺姑腹痛如绞。她真的盼望朱云贵马上走,走得远远的。她要吆喝呻吟啊,痛,却不能吆喝,那痛就会加倍的难以忍受。她感觉下身那里有水,不自禁的流出来了,知道,这次弄凶了,说不定就把肚子里的孩子踩出来了。但她管不了那么多,朱云贵必须马上走。“你快走啊,我没什么。”她尽量放松语气,让朱云贵听着不像有事。

屋里没有点灯,伸手不见五指。朱云贵看不清楚杨幺姑的样子。问:“幺姑,你真的没什么吗?你别骗我啊。”

“你呀,怪头怪脑的,我这么大人了,乘不起你吗?这么十几年了,哪回不是让你在我肚皮上舞弄蹬达够了,你才睡得着。你伤不了我。你快走,快走啊!”杨幺姑催促着。她快要忍不住,要大声吆喝了。疼痛难忍啊,是撕裂身体的疼痛啊。她知道,自己吆喝出来,朱云贵就更不会走了,他被别人认出来,抓走了,这一家人也一个跑不了,要坐牢杀头。

朱云贵说:“不行,我要看看你。”就从衣袋里拿出洋火,要点亮灯盏,看看杨幺姑是不是真的没事。

“别点灯,你想害死我们一家人吗?你赶紧的走啊。”杨幺姑听见朱云贵拿出洋火,连忙拉住他的手。让丈夫看清楚了自己现在的样子,就是打死他他都不会走。自己的丈夫是什么性格,杨幺姑很清楚啊。

“幺姑啊,我不看看你,我不放心啊,你让我划一根洋火看看你吧。”朱云贵坚持说。

“你是不能见光的啊。”杨幺姑说:“你摸一下,摸摸我,就知道我没什么了。”她强忍着疼痛,拉着丈夫的手,抚摸自己的汗水淋漓的脸。

这是杨幺姑的脸,一张鹅蛋脸,圆圆的,白皙,细腻,娇嫩柔滑。幺姑喜欢擦一点粉,抹一点儿胭脂在脸蛋儿上,才让人家看。

这是杨幺姑的眉毛,两道弯弯的细细的长长的眉,她总是对着镜子,用夹猪毛的夹子,夹掉多余的眉毛,再用眉笔描画出她喜欢的形状。杨幺姑的轻颦浅笑,嗔怒喜乐,都表现在这眉头的挑捺弯竖上,灵动无比。

这是杨幺姑的眼睛,一双圆圆的杏仁眼,顾盼流波,熠熠生辉,明如秋水,光彩照人。幺姑平时说话不多,很多话,她心里的话,都是用眼睛说出来的。爱恨情仇,恩怨欢乐,都是用她明媚清澈的眼睛告诉朱云贵的。

这是杨幺姑的鼻子,这是杨幺姑的嘴巴······这是杨幺姑,这就是杨幺姑啊。是朱云贵十多年牵挂留恋的杨幺姑。:“幺姑,很痛吗?你在抖什么,你在哭吗?很难受,是吗?你告诉我呀。”

杨幺姑说:“我是舍不得你走啊。你快走吧,以后,你多回来。寂寞无助,相思难诉。你回来勤些,看看我们就好啊。”

外面闹腾得大了,人声鼎沸。朱云贵依依不舍的走了。

杨幺姑生了。生下了一个小孩,儿子。

杨幺姑这一次生小孩,不是自然生产,是被他丈夫朱云贵一脚踩出来的,肯定是伤着了什么地方,孩子出生以后,就一直流血,止不住。朱云贵走后,杨幺姑大声惨烈的吆喝声,引来了河堤内住着的菜农,就有过去租种他们菜地的人家,林家敬家的老婆跟着丑女子进来,看了杨幺姑,手忙脚乱的把孩子弄哭,剪了脐带,洗干净包好。说丑女子啊,杨幺姑很不好,得马上去给杨幺姑请一个医生来看看。

杨幺姑很不好,脸色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

丑女子问:“幺姑,不请牛婆婆吗?”生老三的时候,就是请的牛婆婆。那回,杨幺姑痛苦的呻吟了好半天,在牛婆婆的帮助下,很顺利的就生下了小孩。

杨幺姑摇摇头。孩子都生下来了,就没有必要再请牛婆婆了。

几个女人守着杨幺姑,束手无策。丑女子去请来了医生,看看杨幺姑,那大出血不能止住的情景让医生都害怕了。开了张处方,让丑女子马上去抓药。说:“吃了看吧,可能都没有这个医缘哪。”

丑女子不解的问:“什么叫医缘?”

医生摇摇头,连诊金都没有问丑女子要,起身走了。

去抓药时,丑女子多长了个心眼,顺便又请来了一个医生。

那医生来看看杨幺姑,看看药方。说:“就是那药方,吃下去,血止住了,就好。”走了。

杨幺姑不好,很不好啊。

药熬好吃下去了,血没有止住,哗哗的流个不停。

天亮了,那些女人要回家去忙自己的活路,都走了。丑女子见杨幺姑没有一点好转,就又去请医生,一连请来了七八个,都是来看看,看了杨幺姑的形势,就叫丑女子准备后事吧,神仙来了都是那样,没救了。

那是血呀,不是大河里的水,能那么流吗?医生走的时候这样对丑女子说。

丑女子不死心,还要进城去请医生。那医生劝丑女子算了。说现在杨幺姑的症候,就是神仙来了也只有用这个药方,用这些药。先把药再熬了给杨幺姑喝,只有看杨幺姑的命,挺得过这一关,止住了血,人就有救了。

丑女子六神无主,只好回来再熬药。杨幺姑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已经经历过那么多坎坷,都顽强的挺过来了,这次她一定也能挺过来。

杨幺姑在睡房那边喊道:“丑女子,丑女子,你过来一下。”

丑女子端着药碗赶紧过来,见杨幺姑脸色苍白,两眼无光。失血过多,人都干瘪了。

杨幺姑问:“这个医生是怎么说的?还是没有开药方吗?”

丑女子说:“没有。”

杨幺姑眼睛已闭,两粒眼泪滑出眼角。没有希望,医生判决了,她必须死。这是在1930年,涪城这样的小县城里,还没有西医,没有强力止血药,没有输血这样的医疗手段。所以,遇到像这样的产后大出血,产妇就只有死路一条。

丑女子见状,忙说:“不过幺姑啊,医生说了,叫我马上去请孔先生。他说孔先生的女科好,能起死回生。我马上就去请来。”

没有人给她这样说。她只是知道,孔先生是米家三小姐专门从山里带进城来给他们孩子看病的医生,这样几十里路带进城来,肯定有绝活吧。她去请过,余保利的家人说,孔先生回山里去了。今天肯定能回来。

杨幺姑拉住丑女子说:“傻女孩啊,人家是哄你的。哪里都不要去,谁都不要去请了。医生都不给我开药方,不收我诊金了。我就没救了。药是栏杆命是桥,桥要断了,栏杆是撑不住的。我知道,我现在这症候,就是把神仙请来,也是救不了我的。丑女子,坐下,陪我坐一会儿,我有一些话要吩咐你。”

“不不,杨幺姑你快不要这样说,我害怕。我马上就朝米吉桥跑。”一听杨幺姑这样说,丑女子就吓得发抖。同样的情形,丑女子经历过。那是几年以前,她妈妈临死前,就是这样拉住他的手,用同样哀怨无助的眼光,说着这样的话。

杨幺姑紧拉住丑女子的手,强迫命令道:“别走,坐在这里,听话!”

“不!”丑女子抗拒。

“我要求你一些事情,你不想帮我吗?丑女子,你是不是恨我对你太凶狠霸道了?”杨幺姑一说起过去对待丑女子,就满怀愧疚。从丑女子到这里来,家里就一直不顺利,灾祸不断,她也没有一天心情愉快,总是打骂丑女子。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

“不是,不是啊,幺姑。我要去请医生来。幺姑,你是一个坚强的女人,你常说这也伤不了你那也伤不了你。你是一辈子也不求人帮的。这次,你也一定不要求人帮你,快快好起来,什么事情都自己去做。”丑女子说着,还是挣扎着要走。

“你别跟我拉扯,我没有力气了。”杨幺姑真的已经虚弱得没有一点力气了,连说话都是上气不接下气,喘息着对丑女子说:“丑女子,你怎么这样不懂事啊。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话都得选重要的说给你才行。丑女子你记住了,一定一定,哪怕讨口叫花,也千万求你帮我把几个孩子拉扯大。可怜我这个老四,他太小了,太小了啊。”

丑女子看看杨幺姑身边的婴儿,这又是一个儿子。杨幺姑生了四个儿子。坚定的说:“老四也会长大的,幺姑你放心,一颗露水一苗草,我肯定能把老四养大!”

杨幺姑喘息着歇气,扭头看着自己刚刚生下的孩子。丑女子养不活这样小的婴儿的,得告诉她该怎么做啊。说:“那当然最好了,但愿他能遇到一个好人家。再有,一定一定要把好这个家。让他有一个念想,有一个指望、归依,有一个发气、歇脚的地方,有个可以放心睡觉,不用提防什么的地方。你记住了没有?”

丑女子慎重其事的点点头,说:“记住了。”

“再就是老大了。”

丑女子知道,杨幺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刚刚离家出走的朱闷娃,儿行千里母担忧啊。连忙安慰她说:“幺姑你放心,老大没有事,他是个懂事的孩子。”

眼泪从杨幺姑干涸的眼眶里哗哗的流,衰竭的心揪扯着痛。说:“丑女子,老大对你好,你如果见到他,就说我已经死了,叫他回来,一定一定叫他回来呀。”

丑女子没有给杨幺姑说,朱闷娃是因为恨他妈妈杨幺姑,才离家出走的。原来她早就知道啊,儿子,仇恨自己亲生母亲,哀愁悲痛,莫大于此吧。

“等他长大了懂事了,再告诉他,他妈妈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情,没有做对不起他爸爸的事情。记住了,一定要给他说啊。”

丑女子点点头。

“人,都会遇到说不清楚的事情,或者不能说,不敢说,不想说。他也会遇到。遭别人误会了冤枉了,千万不能急,越急越会把事情弄糟糕。唯一的就只能等待,水落石出,真相大白,就知道了。”

丑女子点点头说:“知道了,朱闷娃像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这些事情不用我说,他自己就会想明白的。”

“不,你一定要给他说!”

丑女子认真的点头承诺。她笨,深怕自己把幺姑的原话给忘了,自己想不出,更说不来这样弯环倒拐的道理。所以就在心里反复的背诵杨幺姑的话。

“我床底下有一个坛子,那里面装的都是他拿回来的钱,我没有敢乱用,都攒着。你也别大手大脚的胡乱花了。那是他以后翻梢了走正路用的本钱,我们得给他留着。他是个好人啊,不过是这几年走霉运,才弄成现在这样。丑女子,你要相信他会有翻梢的一天,你一定要等到他翻梢的那一天。没有爬不上的坡,没有翻不过的坎。豆豉霉过了还要香呢。更不说他是一个人,更不说他是一个男人,一个好男人。”杨幺姑弥留之际,眼睛直直的望着房顶,嘴里哼唱着一只小曲。

丑女子听着,知道,这小曲是涪城一带流行的《藤缠树》——不缠都缠住了你,缠你是我站不起。缠上就叫你跑不脱,一生一世,从生到死。丑女子从小就听见过,她妈妈也会唱。只是妈妈不准丑女子唱,说那是坏女人唱的。

丑女子知道杨幺姑床底下的钱罐子。因为每次朱云贵给的钱,她也是拿来交给杨幺姑的。天长日久,杨幺姑见丑女子没有私自留钱,放钱就不再避开丑女子的眼睛了。她坚信不疑,朱云贵是一个好男人,她也一直在等待那个她心目中的好男人回归啊。她坚信不疑,那个朱云贵一定会回来的。

良久,杨幺姑突然说:“丑女子,你去把院门打开。快去呀,黄大爷来了。”

丑女子好生奇怪,问道:“不会吧,他来干什么?”就起身来打开院门,看,黄狗儿果然来了,不过离得还很远,在河堤上走,距离这里起码四五十丈远。再问:“幺姑,你怎么知道他来了呢?还离得很远啊。”

杨幺姑说:“我知道,我知道他会来的。他再不来,就见不到我了。丑女子,等一会儿,他来了,如果要进来,你就让他进来吧。”

丑女子只是奇怪,不懂为什么,杨幺姑从来就没有给过黄狗儿好脸色。她不是一直都讨厌黄狗儿吗?不是一直都说黄狗儿是坏人吗?黄狗儿就是坏人啊,就是做坏事啊。他就是杨幺姑过去现在遭遇的灾难的根源啊。

杨幺姑从丑女子的眼睛里看出了她的疑问,凄楚的笑笑,说:“这世界上,男女间的事情,确实太难得说清楚了。有些人之间本来无情,却有缘分,就成就了婚姻,比如你,和他;有些人无情也无缘,见一千万次也是路人,比如你和江幺娃;有些人是有情,却无缘,那就很伤人很痛苦了。比如我和黄狗儿,他不得安生,我也很烦啊。”

“哦。”这太深奥了,丑女子猪脑髓,肯定是整不明白的,什么情啊缘的,一塌糊涂,她经历过那么多,还是不明白。经历,不去归纳总结,永远都不能成为经验。笨人,就是会在同一个坑里摔两跤,十跤的人。说:“幺姑,原来你早就知道,黄狗儿对你有那意思啊?”

杨幺姑苦笑,点头说:“我又不是木头人,黄大爷每天都在我眼皮边上晃,我怎麽会不知道呢?他没有害我们,一直护着我们啊。”

这是当然的。连丑女子这样的笨蛋猪脑髓都看出来了的事情,杨幺姑那么聪明的一个人精,当然早就知道了。

“这么多年了,承黄大爷的情意呵护,我们一家人才平平安安的活到了今天。他再不来,我连当面向他道谢的机会都没有了。”

丑女子明白了。杨幺姑不是对黄狗儿有什麽,只是要向他道谢。杨幺姑玉洁冰清,和黄狗儿就不是一种人嘛。听见黄狗儿的脚步声来到院门前,丑女子出来,见黄狗儿一如既往的低着头,站在门前,胆怯地问道:“丑女子,杨幺姑真的不好吗?”

丑女子点点头,哽咽地说:“幺姑说,你要进去,就让你进去。”

“真的!!!”黄狗儿大喜过望,这也太意外了。丑女子让开路,他就大步进屋,到杨幺姑床前殷切的问:“幺姑幺姑,你怎么啦,真的很不好吗?怎麽会,怎麽会就弄成这也了呢?”

杨幺姑已经进入弥留之际,脸色灰白,闭着眼睛。曾经是那么容光焕发,张扬招摇,美艳绝伦,活力四射的脸;曾经是那么春山秋水,顾盼生辉,勾魂摄魄,妖冶无双的眼睛;那令黄家国不敢近亵只能远观,梦绕魂牵的杨幺姑,生命的光彩正在慢慢的淡化消失。杨幺姑闭着眼睛,她经历了那么多苦难;也享受了那么多幸福。她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闭着眼睛,呼吸微弱,等待死亡来临。两粒眼泪,溢出眼眶悬在眼角。说:“儿奔生,娘奔死,自古以来,为生而死的女人,我不是第一个,也肯定不是最后一个。可能是我恶事坏事做多了,欠人家的太多了,所以才这样横生倒养,成了产难鬼。”

民俗,难产死的女人,就是叫产难鬼,是因为她不行善,死后是要坐血河,在地狱里永不超生的。

“不是啊,幺姑。你没有做过什么过恶事,你也不争欠谁的。你是最好的女人,最好最好的女人啊,幺姑。我一直就是想对你说这句话,你是最好的女人啊,幺姑,你听见了吗?”黄狗儿一直重复这句他想说,没有敢说出口的话。

“谢谢你——”杨幺姑说,说完,脑袋一偏,软了。

黄狗儿惊呼:“幺姑,幺姑啊。丑女子你快来呀!幺姑!幺姑!!幺姑啊!!!”

“幺姑,幺姑!······”丑女子也呼唤着杨幺姑。

没有用,杨幺姑确实是死了。任丑女子黄狗儿这么呼唤,杨幺姑也再不会答应了。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bxwx小说网,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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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土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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