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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尴尬之事
张甫臣在屋里睡大觉,梦而糊涂的被五婶叫醒,听说是三小姐叫,在外面祠堂大厅里等着交代事情。连忙起来洗了一把冷水脸,穿好衣服就过来了。
三小姐还没有出来。
三小姐是主子,下人等着主子那也是应该的。就等着。
张甫臣刚刚出了一趟远门,到四百多里路远的蓬溪去了一趟,去见老爷,报告屋里发生的乱兵骚扰米吉桥的事情,请老爷对关在坪上粮仓里的那些女人们做出处理。
太太觉得那些女人可怜,害怕她们再自杀了,毕竟人命关天啊。
这本来是一个美差,应该是米家的男人们都争着抢着要去的,拿着祠堂的钱出去玩,到老爷任上还可以拿些赏钱再回来。但是议论再三,派谁去谁都推脱不去。原因是家里有事请不能走开。
都知道,那是他家里的女人不让走。这兵荒马乱的,出门在外,谁知道会出什么事情呢?所以,这美差就不可思议的落到了根本没有资格去的张甫臣身上。
张甫臣是第一次独自出远门,什么都不知道,拿着太祖爷爷们商议好写的信,太太写的信和五元钱就上路了。到底心里不踏实,进城以后就走进警察局来找余保利,要问一问出远门该注意些什么。他首先给余保利讲了米吉桥发生的事情以后,说这样的事情,警察难道不能管一管吗?
余保利苦笑说两虎相争,猫能管吗?那都是几百上千人,拿着枪混战啊。现在就是军阀混战天下大乱。我一个小警察,管得着吗?说你的事,你不会就是要来给我说家里出了这事吧?我早就知道了。28军孙师师部就住涪城。消息比你们都灵通。
张甫臣就说自己要到蓬溪去给老爷报信,请示怎么处置那些关在坪上粮仓里的,被乱兵骚扰过的女人。出远门,应该注意一些什么?
余保利想想,说:“没事,去吧!穿着好一点,你这个样子去叫老爷看了,不把你屁股打成两半才怪呢。”
张甫臣苦笑着看看自己穿的是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说这也是祖爷爷们说的,怕在路上碰见土匪拉了肥猪,才穿成这样的。
余保利叫他回家去换了,穿好一点,狗瘦主人羞嘛。老爷在那边是官,你这样太扫老爷的面子了。回去换衣服,我马上回来。
送走张甫臣,余保利叫来小队长周警官,要叫他出一趟美差,穿上便衣护送张甫臣到蓬溪,办完事情以后再护送他安全回来。注意,严密监视他在路上的一举一动,但凡有偷抢骗欺诈,吃喝嫖赌抽的行为,都必须记住了,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有什么人作证。并且如此这般的安排了,怎么诱惑一下他,考验他的定力。
张甫臣当然不知道余保利的这些安排,回到南街的小屋里,正换衣服呢,咣咣敲门,问,是青草。
问有什么事情,青草说怎么就你回来了,三小姐呢?
张甫臣说三小姐在家,没有什么事情。我这是出公差,要到蓬溪老爷任所去。
青草说你打开门让我看看你。
张甫臣说等等,我换衣服呢。我有什么好看的?
青草说我看看你被老爷太太打成什么样儿了,我还认得你不?他们就是一直担心着。
张甫臣说我没有挨打。这么久一直在家啊,老爷太太没有打我。
就奇了怪了,犯了那么多事情,怎么就没有挨打呢?
青草在门外焦急的说我不信,你开门让我看看我才放心。
张甫哭笑不得说你急什么?光着身子呢,你也要看吗?你们把裤衩给我放哪里去了?
就听见青荷说放在书桌下面的小柜子里,内衣裤都应该放一个专门的地方。别乱丢乱扔的。和臭袜子放在一起,沾上了脚气,痒死你。
说着呢,就听见余保利回来了。连忙开了门,以为他会给自己再说些什么。
余保利只是给了他一个信封,说是二小姐给老爷的信。就问青荷青草有没有什么吩咐的。
青荷青草就是害怕张甫臣回家挨打,见他好好的,有什么吩咐?轮得到她们吩咐什么吗?这余保利说话真是不靠谱。就转身进里面院子去了。
张甫臣出来就走,赶了一天路,腰酸背疼的走到金华镇,这是祖爷爷们安排的他第一天住宿的地方。他知道,这里也是初唐四杰之一的唐朝大诗人陈子昂的故居,千年以后还留存有陈子昂读书台。“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怅然而涕下。”就是他流传千古的名句。
进镇子找到栈房,因为天还早,住店的人不多。老板娘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妇,丰满甜美,就是眼睛有一点斜视,所谓斗鸡眼儿,让张甫臣看着有一点怪怪的,就多看了她几眼。她热情招呼说有干净铺盖热茶热水。
张甫臣说要一间上房。
老板娘就带着他上楼,让他看栈房的三间上房。
张甫臣要了中间的一间,进去,翻翻被子床单,很不错,还真是干净的,又趴下身子看看床底下。
老板娘笑问他看什么,你以为躲着什么人吗?
张甫臣笑笑说不是,没有看什么。他其实是看床底下有没有死人。
那些爷爷祖爷爷们告诉他,栈房里经常有土匪强盗弄死了人,就拿绳子绑在床底下。说不定住店的人就陪着死人背靠背睡一晚上。
张甫臣问陈子昂读书台在哪里?我想去看看。
老板娘说那是在镇子外面两里路,你从哪里来?
张甫臣说涪城。
老板娘说那你来的时候就是从读书台下面过的,就没有上去看看吗?年轻人,不要乱走,不清静啊。住下来就安静住着吧,需要什么我们店里都有。言语一声我就给你送过来。
天就黑了,隔壁,左边一间住进了人。
张甫臣看看,是一老一少两个女的。老的四十来岁小的十来岁,是母女俩。头上捆着孝帕子穿着丧服,女儿手里捧着一个骨灰匣子,一脸的悲痛。
过了一阵,右边隔壁也住进了人,看看,熟,那是涪城警察局的周警官,就是余保利的手下,马上要娶青云的那个。
张甫臣热情着脸过去招呼一声。他一开口,张甫臣就知道认错人了:“你是哪个?我们不认识吧?出门在外大家都路上辛苦,洗洗睡吧。”他口音里把不说成BO,把出说成CO,把路说成落,把苦说成KE。这是很典型的盐亭人口音。周警官是涪城人,说涪城口音。
说着呢,栈房的老板娘就带着一个女人来了,让那人看看还中意不。
那人捏捏女人的下巴,摸摸女人的**,说将就吧,又不是要娶回去做老婆,怎么不是一个晚上呢。就冲着张甫臣笑笑,问你就不要一个吗?青灯长夜,孤枕独眠。用来打发时间。
这是**呀!!张甫臣脸刷的一下就红到了颈项。
那个妓女一见就知道这是一个雏儿,过来也就像那人摸她一样捏捏张甫臣的下巴,摸摸张甫臣的胸肌。说:“要不我把我妹妹给你介绍来吧?才15岁。嫩的一摸就出水的哟。”
张甫臣感到屈辱,就像被那妓女强奸了一样,愤怒的大叫:“不要!”砰的一声就摔上了屋门。
那人无聊,在门外说:“那,如果晚上吵着了你,耽误了你瞌睡,就对不起了啊。”
气愤,早知道出门在外辛苦,不容易。没想到会碰上这么些破事。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隔壁那男女嬉闹**的声音太大了,不堪入耳。抓起一只鞋砰的一声打在墙壁上,怒道:“你们小声点要死吗?扰人睡觉!”
那男人说:“不是给你先就抱歉了吗?你狗日的闪了老子的尿筋,谨防老子叫你给咂通。”
那妓女就大笑,说就没有见过这么不懂事的出门人。
无奈啊,早就听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没有想到会无奈至此。也睡不着,就下楼来看看。栈房楼下是小饭馆,卖炒菜饭食和酒。老板娘迎着张甫臣问他还没有吃饱吗?要点什么?
张甫臣就是无法入眠,很累了要睡觉。说:“瞌睡,你这儿有吗?”
“这——”问得老板娘大张着嘴巴合不上。半天说:“你不是吧,要我哄你睡觉吗?你得我们当家的答应才行啊!”老板娘年轻漂亮,她有一些误会。
张甫臣难过的一笑说:“胡扯,你们这儿怎么这样啊?”
“怎么样?”
“那什么,怎么这么吵啊?”
老板娘就明白了,笑着说:“要不我给你打几两酒吧,喝了解乏,瞌睡也多。好吗?”
“好吧。”就让老板娘打二两酒,端一盘花生米,慢慢喝着。
栈房生意清淡,兵荒马乱的,出门人少。
老板娘没事,和张甫臣摆龙门阵,问你是涪城哪一家的大少爷吗?
张甫臣说你看我像是少爷吗?
像,你姓什么?涪城的大户人家我多半都认识。
张甫臣笑笑,没有回答。他不是大少爷。他爸爸说:“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他不能把自己全部的底细都说给不认识的老板娘。说:“再给我打二两酒。你们这酒怎么就不醉人呢,兑了水的吧?”
老板娘笑着说:“可不能乱说话啊,这酒姐送你喝,喝醉了为止,算姐陪你的瞌睡。”就又打来一大杯。
张甫臣说也没有乱说吧,酒字半边不是水吗?
张甫臣左边住的那两个母女下楼来了,坐在了旁边的一张桌子边。老板娘问她们是吃饭吗。我们这里有干饭稀饭,凉粉凉面,蒸菜炒菜。
那妈妈摇头说等等。两个人四只眼睛直直的瞪着张甫臣的盘子筷子,那眼神形势显然是饿了。饿极了,眼光像饥饿的野兽,发绿。
瞪得张甫臣察觉了,问你们吃了吗?
这本来只是四川人见面的一句问候语,见了谁都是这样问候一句,哪怕你端着饭碗正在吃饭;哪怕你刚刚从厕所里出来。都是问你吃了吗?
那母女两个就飞快的摇头,女儿的眼泪飞溅,一点掉在了张甫臣的手上。
母亲说:“我们没有钱了。孩子她爸死在陕西,我们是扶柩回家,我们是温江的人。已经一天多没有吃饭了。”
“你们?——”张甫臣指指楼上,意思大概是说,没有钱你们还住上等客房啊?
母亲苦着脸说:“你看我们能够住下面的大通铺吗?还有几毛钱,明天还得住一晚上店,才到得了家啊。”
听得张甫臣心里酸酸的,见那小姑娘实在是可怜,就对老板娘说:“那,那什么,赶紧的打蛋下面啊,饭馆子里还要饿死人吗?”
老板娘看看张甫臣,说:“你行不行啊,没有喝醉吧?”这栈房里那一天没有这种人哪,坑蒙拐骗的她见多了。这大概也是一种讨钱叫化的方式吧。
张甫臣生气了,以为老板娘是怕他没有钱付账。不由得就想起来《秦琼卖锏》里的那个栈房的老板,一股豪气直冲胸臆,拿出一个大洋拍在桌子上大声说:“就这一元钱了,让她们今天晚上明天早上吃饱了走路。”端起酒杯,把刚刚打来的一大杯,肯定不止二两酒,一口喝下了肚子,偏偏倒倒的上楼去了。
那豪爽那气派,就比一个真正的大少爷还要大少爷。
张甫臣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搂着一个女人。长着像青荷那样的小脚,像青草那样的大胸脯,那脸却是三小姐的样子。怎么能这样呢?叫老爷知道了还不打死啊。挣扎吼叫,一惊醒来,感觉一身冷汗淋漓,裤裆里稀稀的湿了很大一片。
梦遗了。
懊悔无比心惊肉跳,脱下裤衩闻闻,一股子难闻的咸腥味。
这得洗洗呀,明天见了老爷,闻出来了疑问起来怎么说?
就就着洗脸盆里的水,几把搓洗了裤衩,开窗户晾在窗外的绳子上。
看看衣服,裤子,都是汗斑盐霜的一股子酸臭味,干脆一起放盆子里洗洗,晾在绳子上。没想到那绳子绷在外面长时间风吹日晒,早朽了,承受不起那么多衣服的重量,断了,张甫臣的衣服裤子,连带着裤衩都飘落到窗子下面的开着的客栈大门上。
啊——。怎麽会这样呢?
这来怎么办??
张甫臣酒被完全吓醒了,赶紧的跑到床上,拉被子盖上蒙头盖脸的躲了起来。
一想,不对,这不是办法呀。衣服掉下去了,应该去捡上来不是吗?问题是怎样去捡呢?爬起来站在窗边,低头往下边看。可恶啊,那衣服裤子掉在向外开着的大门上,坐在大门口乘凉招揽客人进店住宿的老板娘,就坐在他裤衩子下面。叫:“哎,哎,老板娘。”
老板娘听见,抬起头看是张甫臣,问:“怎么还是睡不着吗?要不再下来喝点。”
“不,不是。”就指指自己掉在大门上的衣物。
老板娘眼里是只有他,哪里会想到去看大门上有什么东西。以为是叫她干什么,笑着说:“小兄弟你怎么啦,怎么这么执着啊,都告诉你了我不行,我还是给你叫一个吧。”就冲对门妓院大声吆喝:“哎,对门的,还有人吗,出来一个活的。”
对门就走出来了五个妖娆风流的女人,冲着张甫臣媚笑。
张甫臣急呀,说:“老板娘你看看你头上。”老板娘一惊,以为自己头上有树叶灰尘,抹一把看看也没有什么。到底不放心,进店里照着镜子看去了。
张甫臣郁闷,怎么就说不清楚呢??咣当一声关上了窗子。想怎么办呢?包袱,他出门来是背着一个包袱的,包袱里没有另外什么东西,就是一套衣服。但住店时交给老板娘存在柜台上了,叫老板娘给拿来,穿上再下去取回衣服不就可以了吗?
就打开房门,叫:“老板娘,请你上来一下好吗?”
等了一会儿,上来的是老板,吓得张甫臣连忙上床钻进被窝里。
老板三十来岁,刚才一直在屋里睡觉。听见过张甫臣和他老婆说话,他们开着这家客栈,那些出门在外的怪人客商,也有勾引调戏他老婆的,开客栈,不能得罪了客人。不太过分,他一般是不说什么的。这个客人就太过分了,还真的要他老婆陪他瞌睡,不能拒绝。怒气冲天的走进屋里,扇开张甫臣的被盖一看,见张甫臣赤身**一丝不挂,误会更深了,说:“哈哈,什么都准备好了,我说小兄弟啊,大家都是人,什么女人不是女人呢?能将就就将就一点吧。我们开店的也是人,下贱人那也是人哪。不要不把我们当人好不好?”
“不是,大哥,不是你想的那样。”张甫臣急切的说。
老板非常愤怒,看这个客人也并不是什么雄健得精神得了不起的,人,怎么可以这样呢。丢下被子盖住张甫臣的身子,说:“好好睡吧,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没听说吗?”咣当一声摔门出去,走了。
张甫臣郁闷,气愤啊,跟老板说不清楚啊。怎么办,怎麽会这样呢?吵闹,加上老板咣当摔门的声音,惊醒了隔壁,右边的那人,哼哼唧唧咿咿呀呀的又弄得大响,还说:“嗨,隔壁的小子,这你可不能怪我,这次是你吵醒了我的瞌睡。”就像他做的是什么光宗耀祖建功立业的事情,务必要弄得全世界都知道一样。
天哪,老天爷,你还要不要人活了嘛?
无法入眠,坐困愁城。想想,怎么着那也得把衣服找到,穿好才能出去,才能见人哪。看看窗外,衣服挂在大门上,离窗台也并不是很高,三四尺吧,翻过窗台就能够站在门上拿到衣服。这事夜已经很深了,露寒风凉,那老板娘退进了屋里。张甫臣就一只脚搭上窗台,正要支撑手爬上去。对门妓院的大茶壶眼尖看见了,说:“少爷,你不必要这么吧,看中了哪一个,我叫她过去。”
老板娘也出来抬头,说:“嗨,那少爷啊,真的喝得醉成那样了吗?或者是装着酒醉耍酒疯要达到什么目的。我说,我把我妹妹介绍给你吧,她可比我长的还漂亮。说清楚你姓什么,是哪一家的少爷。我做主把她嫁给你,做二房也可以啊。”
张甫臣早就退下来,幸喜还没有让老板娘看见关键的部位,只恼怒得把头在窗框子上撞得咚咚的响。天哪,老天爷,怎麽会这样呢?
想着,实在没有办法,看见一边放着的墨盒毛笔。他是读书人,是一个很有才的读书人。纸笔墨,是随时都带在身上的。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拿毛笔蘸浓墨围着腰点画一圈,再沿肚脐至小便画上一条实线,在水盆子里打湿了手掌,沾上墨汁在肚皮大腿上抹抹,就画成了一条内裤。披上棉被下得楼来,说:“老板娘,我找你有点事。”
“哦,你吩咐吧。”老板娘笑着说,尽管觉得这小兄弟很是奇怪,但开店的人,见过的怪人怪事多了去了,再怪的人也是见怪不怪。总是不动心,不跟他有瓜葛就行。
张甫臣说:“你把我寄存在你这里的包袱给我行吗?”
“可以啊。”老板娘以为张甫臣是忘记了什么东西,晚上要用,就打开锁翻找出张甫臣的包袱递给他。
张甫臣拿起就要上楼。
老板娘拉住说:“哎哎,你怎么一点住店的规矩都不懂啊?”
“怎么,什么规矩?”
“寄存在柜上的包袱,只有在出店退房时才能拿走啊。你可以拿一点里面的东西,但不能全拿走。”
“这,这里面就是一套衣服啊。”
“我知道是衣服,金银珠宝你得专门交待给我手上。”
“我要穿这衣服。”张甫臣急切的说。
老板娘走过来,拉开张甫臣裹着的棉被一看说:“你不是穿着衣服吗?啊——”一声惊叫,以为是眼睛花了,再仔细看。小兄弟穿着裤衩啊,怎么那小弟弟······
惊叫惊醒了老板,披衣服跑出来问怎么啦?看,又是肇事的那个客人,气得捏紧了拳头,只待老婆说出侮辱调戏这样的字眼子,就给张甫臣一顿胖揍。
老板娘指着张甫臣,半天才缓过劲来,大笑着说:“给他拿包袱,柜子里面有一条耗子,吓了我一跳。”
老板问你没事吧?老板娘大笑不止连说没事。叫张甫臣把包袱拿着了就上去睡觉吧,别折腾了。再折腾天就亮了。
谁爱折腾了?这不是迫不得已吗?张甫臣觉得被侮辱被欺负惨了,却找不到仇家报复,有一种想举起拳头打天的冲动。上楼来勉强洗洗,穿上衣服,拿包袱皮下楼却看见老板娘在唰唰的洗衣服,正是自己掉在大门上的衣服。听见脚步声,老板娘知道是他,问:“怎么还是不睡?”抬头看,又问:“洗干净了吗?裤子上糊上墨汁很不好洗干净的。”
张甫臣脸红得发烧,知道老板娘说的是什么。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只能说:“谢谢啊,老板娘。”就抢着来洗衣服。
老板娘拍拍他的手,说:“一边去别闹,我两把就给你洗了。”到底还是让张甫臣把裤衩抢了过来。
老板娘看着张甫臣,媚眼如丝,说:“小兄弟,姐是过来人,什么都见过的。别放在心上。啊。这衣服就当是存在了我柜上的,明天再给你,好吗?去睡吧?你看都半夜三点多了。”
张甫臣摇头。
“怎么着还是睡不着吗?姐也不能再给你喝酒,怕把你醉死了。”
心里很温暖,张甫臣觉得这老板娘真的是一个好人。就任她抢过了手里的裤衩,刷洗。想着裤裆那里的脏污,想着刚才做的荒唐梦境,心跳忒忒,脸红筋胀,怎么能让一个不认识的女子给自己洗那样的裤衩呢?就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老板娘说:“睡不着就坐这儿,陪着姐摆几句龙门阵吧。老实说,刚才梦见谁了?”她是过来人,知道男人梦遗是怎么回事。
“这——”张甫臣又闹了个大红脸,不好意思,也不敢老实说。
老板娘见状自作多情的想岔了,说:“不会是梦见姐了吧?”
“不是不是。对不起。”
“没什么,姐一点都不怪你。你这是看得起姐啊。有人珍惜梦绕魂牵,这是姐的荣幸啊。记住了姐的样子,今生无缘,我们来世再见,我找你嫁给你,做你的女人!”
荒唐至极,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张甫臣没有敢听完了,就匆匆上楼。
这时觉得隔壁那声音也不是那么刺耳难听了。至少吧,它只是伤害自己。在下面听老板娘的话,会伤害两个人的心。老板娘是好人,不能伤害她。
第二天早起赶路,没有敢再和老板娘答话。急急忙忙的赶到老爷任所,把三封信交给老爷看了。老爷一脸疲惫眼圈子绯红,可能也是一夜没有睡好吧。想想,说:“我说,你写!”
“哦。”张甫臣铺纸蘸墨。他从小就学着老爷写字,写老爷的馆阁体字,十几年了,字写得黑大圆光,很像老爷的字体,几可乱真。
老爷说:
父祖长辈台鉴,兼及吾妻:
惊悉乱兵祸乱桑梓,奸淫妇女,劫掠财货,痛彻五内。父祖长辈临机决断,守卫祠堂,使祖宗牌位不致涂炭,大慰我心。来信提及遭受侮辱妇女数十人,因未誓死守节,遭父亲丈夫遗弃,暂住粮仓,寻死觅活。窃以为是父祖长辈,及吾妻处置欠妥。诚然,毒蛇噬手,壮士断腕,古今同慨。但蚊叮虫咬也断臂挖肉,就未免小题大做。汝辈女子,乃遭不可抗力,天灾**,保卫桑梓,守护家园财产儿女,与乱兵流寇拼搏受伤,不管所伤,是身体还是名节。吾辈俱应这样认识此事。逝者已矣,要优恤旌表,以为贞洁烈女;一息尚存,着丈夫领回,善加爱护。汝辈何人?我母我妻,我骨肉子女。视民如子,爱人如伤。万勿使为强梁伤害,身心惨痛后,再逼迫致死。对那种胶柱鼓瑟冥顽不化之辈,当以设问,家口子女被祸,切须护佑,身为男儿,身在何处?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匹夫何以不身当兵锋,死不受辱??
任所诸事顺利,勿念。
顺颂台安。
知名不具
十六年四月二十四日。
写好,让老爷看了,老爷很满意。说虎儿这字真的写得不错。黑大圆光,要在三十年前,就可以下场去考了。
张耀松笑笑说谢谢老爷的夸奖,他正在看老爷给他的那封余保利的信。看得他不时抬头看看张甫臣,咬牙切齿的恨不得过来咬张甫臣几口。这儿子怎么这样呢,自比是屎壳郎。有这么自喻的人吗?
张甫臣还在等着,拿着笔等老爷说了继续写信。
老爷和张先生会心微笑,说:“虎儿很好啊,知己,得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人就贵在自知。”
张先生苦笑,说:“那也不能这样自污啊。这都是什么呀?”
张甫臣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问:“怎么写老爷说呀。”
老爷说:“完了,还写什么?”
“给二小姐的信啊。”
“哦,没什么事就不给她写了。你回去给带好吧。”
吃过晚饭,在老爷任所歇息一夜,再赶了两天路,张甫臣回到了米吉桥。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bxwx小说网,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