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一零。与君初相识。

10.一零。与君初相识。

院子正中间有一棵紫云木,枝繁叶茂,亭亭如盖。一簇簇淡紫色的紫云花,在枝头灼灼怒放。

树荫下置了一张圆形的碧水石桌,桌子左右各有一个石凳,桌子上凳子上都落了些花瓣,小小的淡紫色花瓣映衬着白底碧纹的石面,恬静如画。

商青鲤把惊蛰牵进院子后面的马厩里,马厩一侧的架子上有一筐晒干了的草料。她伸手从中间抽出几根,边摸惊蛰的耳朵,边喂给它吃。惊蛰嗅了嗅,嫌弃的一撇头。她失笑,将草料放回筐中,拍了拍手,离开了马厩。回到院中时就见酱油跳上了石凳,又从凳子爬上石桌,坐在桌面上低头用爪子拨弄着花瓣。它的尾巴从桌沿垂下,在空中轻甩着。

一轮斜阳掠过树梢,慢慢向西而去。

由着酱油在桌上玩耍,商青鲤推门进了厢房。房内窗明几净,陈设简单却不失精致。她把包袱与酒囊放在桌上,掏出包袱里酱油吃剩下的半包鱼干,又取过刀囊将它挂在腰间,拿着小鱼干出了门。掩上房门以后她站在门口看了眼已经从桌子上爬到树上的酱油,走到碧水石桌旁将油纸摊开,把鱼干放到了桌子上。

商青鲤转身出了院子,酱油坐在一段粗壮的枝干上甩了甩尾巴,淡绿色的眼盯着她的背影,“喵。”

外面很静,小道士和花百枝早已不见人影。只有风吹过树梢的“簌簌”声和偶尔几只黄昏归巢的鸟儿发出的鸣叫声。她一边留意着四周,一边顺着弯弯绕绕的小道在太虚宫里穿行。直到商青鲤翻过一道院墙落入一个不知名的院子里,她一步踏出,却见眼前景物骤变。

回头时,已看不见她刚刚翻过的那堵墙。

眼前也不再是她在墙头瞥见的草木葳蕤,屋舍俨然,而是断壁残垣,杂草丛生,一个破败的不成样子的院落。

商青鲤站在原地,冷眼看着眼前荒凉的景象。她心中清楚,自己是入了阵法了。她对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之类向来不感兴趣,学也学不会,但像这样简单的幻阵,却还难不住她。

她只稍一思量,便伸手从扣在腰间的银色袋子里摸出一把碎银子,脚尖一点飞上半空,向前掷出一枚碎银,脚在碎银上轻轻一借力,便向前飞出一截,待快要力竭之时她又掷出一枚碎银,再一借力。如此几次下来,她已横跨过了刚刚那座院落,落在了院子后面的竹林边上。

眼前竹海郁郁苍苍,商青鲤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院落,见它高过院墙许多的房舍在夕阳余晖里静静伫立着。她眉梢一扬,转身入了竹林。

一株株翠竹挺拔细巧,放眼望去似是不见边际。黄昏的风吹过竹林,竹子摇曳间发出沙沙的声响。商青鲤在竹林中穿行,她也摸不清这竹林是在太虚宫后院里,还是在太虚宫外。但她先前在太虚宫里弯弯绕绕走了许久,太虚宫的弟子们像是都在道场打坐,除了在厨房准备晚饭的几个道士以外,她没有见到任何人。

商青鲤心中已不确定,那日那僧人是否与那道士一起回了太虚宫,而那青衣道士又是否真的是太虚宫弟子。

她又想到玉落溪和那封诡异的传书,心下不免觉得郁结,入竹林也只为散散心,一缓心中的不愉。

地上是一层不知道积了多久的落叶,只表层有新落下的竹叶,下面的多已腐烂。从落脚时的松软之感上,可以知道很少有人来这片竹林。

越往深处走竹子生长的越密集,就觉得分外寂静。除了起风时竹叶晃动的沙沙声,连一声鸟鸣声都听不见。商青鲤觉得古怪,怕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入了什么厉害的阵法,便想转身原路返回。却在此时听见前方传来有人从竹林穿行的声音,来人有意放轻了脚步,落足声很轻,拨动竹枝的声音也很轻,她脚下一顿,就见先前带路的小道士拨开一丛竹子,蹿到了她面前。

小道士似是没想到会有人出现在竹林里,乍一见身前的人影,吓的跳了起来,他张开嘴“啊”了一嗓子。

还不等商青鲤说话,小道士又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那一个长长的“啊”戛然而止。小道士捂着嘴回头向身后瞄了一眼,见身后的竹林里没什么动静传来,他长舒了一口气,这才转过头来上下扫了商青鲤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商…商居士…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商青鲤见他神色紧张,又刻意压低声音,目光不由扫向他身后,但目之所及除了密密麻麻生长的竹子,她什么也没瞧见。她凝神感受了一下,竹林更深处似是有一个人的气息,淡的几乎捕捉不到。她察觉出异样,收回视线,盯着小道士道:“小道长你……”

“嘘!”小道士一手竖了根食指在自己身前,一手高高举起想要捂住她的嘴。

“……”商青鲤瞥见他脏兮兮的掌心,不动声色退后避开。

“居士小声点儿…”小道长委屈的放下手道:“少…呃…大师兄正在里面睡觉,吵醒他了后果会很严重的!”

“大师兄?”商青鲤稍微压低声音。

“唔。”小道士低下头不去看商青鲤,对着手指道:“我跟花师兄好不容易才把歇在竹林里的鸟轰走…”

“轰鸟…”

“是呀是呀…掌教真人闭关了,太虚宫里大大小小的事儿,师兄师姐们都喜欢来问大师兄,大师兄为了躲清静跑到这里睡午觉,又嫌鸟太吵,就…让花师兄把鸟打发走…轰了好一阵儿呢…花师兄还特地到处洒了驱禽的药粉。”小道士说完抬头看着商青鲤,道:“居士您…可千万不要去打扰大师兄睡觉。”

“……睡午觉?”商青鲤抬头看了眼天边的残阳。

“嗯嗯。”小道士点头如捣蒜,然后飞快地跑了,边跑还不忘放轻脚步。

小道士的话不像有假。商青鲤驻足了一刹,便打算原路返回。腰间刀囊里的刀,却蓦然一个颤动,从刀囊里飞了出来,向竹林深处而去。

商青鲤一惊,也顾不上小道士说的在睡觉的大师兄了,脚下紧随着刀而去。

拨开身前的竹丛,追出一段距离以后,眼前的竹子渐渐稀疏,而后豁然出现一小块空地。

空地之上突兀的放了一张绿檀木的美人榻,榻上铺着一层纯白的狐裘,狐裘之上卧着一个人。那人搭了一张白色薄毯,只露出穿着石青色道袍的上半身,此时正将双手叠在脑后,微仰着脸,看着在半空中碰撞在一起的一刀一剑。

他满头青丝如水,从肩头流泻而下,在雪白的狐裘上铺开,发尾又顺着美人榻落在地上。宽大的袖袍落了一截在他脸上,挡住了他的脸,只露出雪白的脖领。

商青鲤的视线只来得及在他身上一扫而过,就被在空中互相撞击着的刀剑夺去了视线。她跃身而起,手探向刀柄,将刀握在手里,落到地上。刀尤自在她手上颤鸣不止,龙头护手愈发狰狞,刀鞘在夕阳的余晖里银光点点。她一手抚过刀身,在刀鞘上轻轻一按,半截刀身出鞘,另一只手掌心在刀刃上一抹,划出一道口子,鲜血滴在刀身上,刹时没入了进去,刀渐渐停止颤鸣。她将露出的那截刀身收回鞘中,把刀重新放进了挂在腰上的刀囊里。又从腰间袋子里掏出药瓶,给自己掌心抹了药。

直到商青鲤将药瓶收进袋子里,她才抬眼向睡在美人榻上的人看去。

她撞见的,却是那人向她看过来的一双眼。

那人生了双凤眼,眼尾上挑,从眼角到眼尾的弧度勾勒出风流(神)韵,只眼尾轻轻一扫,便觉转盼多情。此时他墨色的眸子懒懒向她瞥过来,眸中尚且还带着几分将醒未醒的惺忪之感。他长睫一颤,眸光潋滟如秋波。就这么随意的一瞥,商青鲤却眼皮一跳,心头莫名蹦出一个词,风情万种。

他生了张极好看的脸。肤沉初冬细雪,尘尽光生。长眉若柳,似墨画成,又含了半分青山黛色,渐细渐淡,斜飞着隐入鬓角。鼻梁挺直,像崖上孤松。薄唇艳色,却又缱绻风月。

他不知何时已盘腿坐在了美人榻上,搭在身上的白色毯子一半在榻上,一半在地上。微微敞开的衣襟里,洁白的胸间一点朱砂夺人目色。

先前那把与商青鲤的刀互相撞击的黑色长剑已横放在他盘着的腿上,他一只手的手肘撑在剑上,用手支起下巴,眸光落在她身上,由上至下那么一扫,明明是极轻浮的神情,他做出来却不使人生厌。

他的眸光在商青鲤腰间的刀囊上停了一瞬,盯着只露出刀柄的刀意味深长道:“它竟然在你手里。”

声线略低,音色雍容。

天边的残阳将落未落,一阵大风刮过,竹枝横斜,如碧浪翻滚。他未束起的发,有一缕被吹至他的唇畔,他指尖轻轻一勾,将那缕青丝拨开。

商青鲤脸色却蓦地一白,一弯腰蹲在了地上。

那人一愣,而后下了美人榻,施施然走到商青鲤面前,笑道:“这是……葵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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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郎腰瘦不胜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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