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他笑叹了声,敛眸静瞅了她好一会儿,低声说道:「你很特别,是我蔺伯扬这辈子见过最特别的女子。」
「我有多长了一根鼻子?」她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说出这种话,心里觉得纳闷,也被他盯得心跳加快。
「不。」他摇头。
「还是我有四只眼睛?」明明就没有。
「也不是。」又摇头。
「那我到底哪里特别?我明明就长得跟所有人都一样,还是,你也要像别人一样说我心肝是黑的?是啦!如果要论黑心肝的话,确实天底下没几个人心肝同我一般黑啦!」她噘起嫩唇,以俏挺的鼻尖轻哼了两声。
她说这些话到底是在自嘲,还是非常得意呢?
蔺伯扬轻笑起来,眉梢眼角都泛着近似温柔的笑意,尤其在看着她的时候,沉魅的眸底闪烁着令人费解的精光。
「我指的是你斗垮元盛昌钱庄的事情,足够让我对你印象深刻,那一年你只怕才刚满十七岁吧!依你的年纪,寻常女子心里悬着的大概都是要觅良缘、寻婆家,就只有你不一样,小小的年纪有如此胆识,让我甘拜下风。」他双手作揖,对她做出佩服的举动。
这个男人到底是在夸奖她,这是拐弯在损她呢?
「你又焉知我心里不是同一般女子,想要找良人把自己嫁掉呢?不过,现在全天底下大概没半个男人敢娶我花曼荼,元盛昌的事情让你印象深刻,也让他们印象深刻,他们怕把我娶进门,怕到时我『驭夫有术』,把他们修理得金光闪闪,他们招架不了。」
花曼荼噘噘嫩唇,心想他一定是在损她,明知道那件事情过后,她的行情就从此跌到最底点,大概就连满脸大麻子,或是有着大暴牙这种行情最差的姑娘都比她强一点。
「真是令人难过。」他摇头叹息。
「你在替谁感到难过?」她睁圆美眸瞪他,如果他是在同情她没婆家敢要,那倒是免了,她花曼荼还没可怜到需要同情的地步。
「我在替那些不知好歹的男人感到难过,没看上你,是他们的损失。」
「你这是在讨好我吗?」
「我为什么要讨好你?」他不解地挑起眉梢。
「当然是想要我回去之后,对你手下留情呀!我承认先前太过轻敌,才会让翔龙堂抢了花庆堂的生意,但现在我有防备了,而且……」她亮了亮手里的图册,唇畔噙着嫣然笑意,「现在你的法宝我全知道了,咱们两人现在算是不分胜负,但以后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她承认自己是用了一点小手段啦!不过自古以来,她就最喜欢「兵不厌诈」这四个字。
「你以为我会担心吗?」他伸出大手,以拇指拭去她嫩唇边的甜糕碎屑,反手邪气地以舌轻舔,「那些农户、织户、茶商与翔龙堂都已经合作多年,大多数已经与我们签下合同,约定最好的商品只供给我们,就算你现在从中介入,三年五载之内也取不到上好的货色。」
看他舔掉从她嘴边沾去的糕屑,让她心儿不由怦然,总觉得他正在对她做着最亲昵的事情。
不行!不行!她一定要先冷静下来,才不过看他舔手指就心脏狂跳,难不成她真有如此欲求不满吗?
都是他啦!明明最色情的事情都对她做过了,现在才来跟她玩风度游戏,偏偏又爱做出暧昧的举动让她胡思乱想,让她一颗心儿上不上、下不下的,卡在一半的地方,难过极了!
「你听着,咱们走着瞧吧!就算一时半刻我赢不了你,也决计不会让你再有任何机会越雷池一步,你休想再从我们花庆堂抢走生意。」她昂起下颔,一副顽强不屈地迎视着他。
而他只是耸了耸宽肩,以盛满笑意的黑眸注视着她,心里一点儿都不介意她对自己撂狠话,她本来就与众不同,倘若她只是一个逆来顺受的普通女子,他根本就不必把心思浪费在她身上……
【第六章】
今儿个一早,蔺伯扬接到一则通报,没多说什么就出门了,临去之前,他命人找初七来陪她,让她可以解闷。
有他在身边日夜跟着,她明明就嫌烦,可是,今儿个他有事出门一整天,一直到吃过晚饭都不见回府,花曼荼竟觉得心里有些想念。
打从一入夜之后,她就坐不住,不停地走出门去张望,想着他说不准就回来了,尤其在初更过后,黝暗的天空开始降下了倾盆大雨,她就站在长廊下等待,心里不承认自己是因为担心他,而是他这阵子也真的挺关心她的,良医好药,只要是能治好她的病,让她恢复健康的好东西,无论要花多少银子,那些能治病的宝贝都会大把大把地送到她面前。
她从小锦衣玉食惯了,倒不会讶异那些稀奇珍宝的价值,而是他对她的用心,那是一种不着痕迹的宠爱,不诉诸于言语,彷佛对她好是理所当然的,这种相处模式对她而言是陌生的。
离开之后,她一定会想念这段日子的。
说不定,她还会很舍不得,到时候根本就不想离开了,那该怎么办?
花曼荼穿著单薄的衣裳,披着蔺伯扬的袍服,站在门外的长廊上,望着外头黑黝黝的天,倾盆大雨就像厚重的帘幕般,只怕是待在雨里不到片刻的功夫,就会湿透了吧!
「小姐,你站进来一点,你的绣鞋都被雨滴溅湿了。」这已经不是初七第一次把主子从外面给拉进来了。
花曼荼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确实雨下得太大,溅起的雨水花儿把她的鞋子都打湿了,就连襦裙下襬也都湿透了一大片,只是她没心思注意,根本就没有察觉。
「小姐,我们还不回家吗?」初七小声地问。
花曼荼闻言微愕,瞋了婢女一眼,「不是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吗?咱们才出来不到一个月,放心吧!大哥他们不会起疑的。」
「可是,蔺爷已经把你想要的宝贝给你瞧过了,你都还照本抄了下来,既然目的已经达成,为什么咱们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呢?」初七疑惑地皱着眉,实在是想不透主子的心思。
一时间,花曼荼说不上话,因为初七所说的全都是事实,她混进蔺家的目的确实已经达到了,她们根本就随时可以离开,但她却压根儿没想过这件事,心里只想着要在这个地方多待一段时间。
为什么呢?
到底待在蔺伯扬的身边,她还有何所图呢?
「你说得对。」她点头,咬着嫩唇,沉思了半晌之后,才缓缓启唇道:「你先下去休息吧!这事儿我要再想想,好歹也要跟蔺爷打声招呼,他明知道我的身分,却没有声张,已经算是对咱们仁至义尽了。」
「可是小姐,你和蔺爷每天共处一室,晚上还睡在一起,这……你不怕被人知道了,会毁了名节吗?」
「怕什么?我还有名节吗?最好是有这种东西啦!何况,他睡东厢房,我睡在西厢,他根本就没碰我,根本就……没碰我。」最后一句话,花曼荼说得有些恼火,似乎有点埋怨。
「那就好,初七这就放心了,小姐,你身子才刚好,快点歇着,初七先下去了。」
「嗯。」她点点头,看着初七撑起油伞走进雨幕里,渐渐地远去,直到在转角处消失了身影,而后不到片刻的功夫,她看见了有人撑着伞出现在院落门口,是蔺伯扬,他挥退了身边撑伞的下人,独自打着伞往这儿走来。
看见花曼荼站在外面吹风受冻,蔺伯扬的脸色一瞬间沉了下来,他走进廊内,随手搁下油伞,长臂一伸,将她给搂进屋里去。
「怎么?你身子才刚好,就打算再受寒一次吗?」他没好气地觑了她一眼,发现她正用一脸无辜的表情回敬他。
「梁姑娘的药很有用,我早就痊愈了。」她就像一只麻布袋,被他扛进屋里,搁在最靠近火盆的凳子上。
她反驳的口气不太高兴,心里对他有些气恼,只知道他会担心,就不知道别人也会担心他吗?
蔺伯扬听出她的语气很冲,但却没猜出原因,笑叹了口气,「我劝你不要太仗势着有梁姑娘的精湛医术,你就可以不必注意自己的身子,从今天起,医馆要歇业一阵子,梁姑娘帮不上你的忙。」
「为什么?」她心里的恼火被转移开来,好奇地眨眨美眸,站起身拉住他的袍袖,脸上的笑容有点不怀好意,「不会是你发现开医馆替百姓义诊开销太大,决定要缓一缓,等仔细评估利害之后再说?」
「你这是在幸灾乐祸吗?」他挑起眉梢,用手弹了她白净的额心一下,无奈地笑着摇头,「医馆的开销再大,也不是问题,问题是昨儿个晚上有人潜进了医馆的后院,把梁姑娘给劫走了,我派人去查,现在还没消息,没了大夫,试问医馆还能开吗?」
她捂着被弹疼的额心,急嚷道:「梁姑娘被劫走?她不是一向深居简出,会跟谁有仇呢?」
见她脸上笑闹的表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真切的担忧之情,赤子之心表露无遗,更令人觉得她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