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他们的钱花在打点押送的官差身上不少,否则她病了哪能休息,早就拖着病体上路,连药渣子也瞧不见。
「知道了,管家婆,快躺好养病,我们早一点到流放地就能早一点重新过日子。」
颠沛流离的日子她舍不得体弱的妹妹受,她打小没过过几日舒坦日子,别人玩耍时她只能看着,病恹恹的很羡慕。
「我才不是管家婆……」昏沉沉地,因为药力发挥,宁知秋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沉睡。
嗯,什麽味道?
好像是烟。
是错觉吗?这味儿越来越浓重了。
有点喘不过气来的宁知秋忽地睁开双眼,她鼻子塞塞地,感觉不太舒服,有股咳意一直要往喉间冲……
因为有了银子,她用的药自然也好上一些,病也好多了,宁锦昌又塞了几两银子给官差,在驿站多住了两天才启程。
初初病癒的她身子还有些弱,拿了银子的官差便睁一眼、闭一眼的允许宁锦昌用五两银子买了头老驴子和半买半相送的破驴车,让身子骨差的小女儿躺在上头,一路往西行。
不过即便有驴车,有妇孺和病人在,还是走不快,预估还有七日才能到的流放地似乎遥如天际,永远走不到。
她娘和她弟弟有时候走累了也会上来坐一坐,歇一歇脚,在官差脸色一变前又赶紧下车。
古代蜀道难,难上了天,山多地贫路难行,越往西边走天气越热,把人晒出一身汗,盛暑的气候连地面都高热得烫脚,冒出氤氲的淡淡薄雾。
天一黑,又是夜宿驿站,这处驿站比先前的好上许多,似要接待准备上任的高官,处处可见用心,一共有三层楼。
宁家一行人是流犯,分配到的房舍自然是又小又破的下等房,不过对奔波已久的他们来说,有得住就不错了,脏臭了一点又如何,也就住上一宿,隔日备点乾粮好上路。
此时,说宁知秋是被热醒的一点也不为过。
「姊姊,你醒醒。」
睡得正熟的宁知槿被妹妹推醒,她揉揉惺忪的睡眼。「天还没亮,快睡,不然又要病了。」
「不是啦!姊,你闻闻是什麽味道?」她鼻子塞住了,闻起来不太灵,像烟味又不太像。
「哪有什麽味道,你作梦作懵了……」蓦地,她推妹妹躺下的手忽地一僵,鼻孔翕张的抽了两下。
「姊……」不太对劲。
太安静了,静得连虫鸣蛙叫声也听不见。
「嘘!似乎是烟味……」时有时无,一丝一缕。
「是不是哪里着火了?」天乾地燥,很容易卷起焚风,要是没及时阻止,一不小心就酿成火灾,火一烧起蔓延开来,烧不尽的野火无法扑灭,只好等大雨来浇熄。
「你在房里待着,姊去瞧瞧。」宁知槿放心不下睡在另间屋子的爹娘和兄弟,鞋子一穿便开门要走出去。
「姊,真有火燃着了,别忘了咱们家的毛驴和驴车,你让所有人都在驴车等着,别走散了。」大火一烧便会慌张,人一乱就会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胡乱冲撞,火烧不死人反而被踩死了。
「你喔!人都快顾不得了还管驴子……」她边说边往外走,看看左右,又瞧瞧前方是否有火光。
姊姊一走,在屋里的宁知秋也难以入睡,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她将少许的细软收拾好,往腰上一系,坐着等姊姊的消息,她想就算有火也会很快就扑灭,毕竟今儿个除了他们一家入住外,还有一位返京述职的官员及其官眷,有的是打火的人手。
可是她猜错了。
等着等着,屋内的温度似乎越来越高,起先她以为是天气热的缘故,再加上不知哪儿起火了,难免热了些,但是等一波一波的浓烟飘进屋子,她才惊觉不对,为什麽会有这麽多的烟,根据她的现代常识,死於火灾的人们多数不是烧死,而是被活活呛死的,即使不死也会伤及肺部。
思及此,她的危机意识倏地飙高,毫不犹豫的想冲出门口好逃生,先逃出去再看情况。
只是门一拉开,金红色的火舌朝她最在意的脸面直扑而来,吓了一跳的她只好赶紧关上门,往回缩,等人来救。
同时,她也想着自救的法子。
这屋子是专给犯人、犯眷住的,因此窗户都做得高,而且窄小,长得瘦小的宁知秋不够高,构不上窗子,更别提爬到窗口爬出去了。
很遗憾的,此路不通。
她看了又看,唯一的出路竟是眼前的那一扇门,而她仅剩的生机是昨夜姊姊怕她渴,特意用十文钱跟衙役买来的一壶茶,茶水虽冷了,却足以让她浸湿帕子捂住口鼻。
唉!她又要死一回了吗?
前一世是过劳死,而这一世是懒死,她一直希望摆脱长姊的责任,做个什麽也不用做的小老么,受尽宠爱,如今她得到了,也如愿了,老天爷决定收回她的命,重归幽冥。
「里面有人吗?」
咦?她好像听见声音……
尽量把身子放低的宁知秋已经出现轻微的缺氧现象,高温之下,湿了又乾、乾了又湿的帕子已被茶水泡过好几回,眼看着壶底就要见空了,她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她相信在这样的大火中,不会有人冒险相救,人都是爱惜生命的,大难来时当然逃得越远越好。
「有没人在?出声应一句。」
是幻听吗?还是濒死的渴望。「我……我在……」
不管是不是真的,宁知秋拿开帕子高喊了一声,但随即被冲入喉口的浓烟呛得连连低咳。
对生死她已经很随缘了,大不了再死一回,说不定她能穿成武媚娘,做一回则天女帝。
「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
蓦地,宁知秋忽然笑出声,她想到男人骗女人的一段话——女的问:「你在哪里?」男的回:「我在你心里。」女人听了很少不动容,傻傻地便被骗了。
「你这是在苦中作乐吗?」居然还笑得出来。
看到一双小舟似的皂靴,身子半趴在地面的宁知秋往上一瞧,她只看见一双笔直的长腿。「你是来救我的吗?」
「你想被救吗?」男人低哑的嗓音道。
「想。」谁不想活?
「好,你跟在我後头……」
皂靴的主人被拉住裤管,他感到脚下一重地低头一视,面露不耐。
「我……脚软。」走不动。
懒过头的宁知秋从不运动,体能之差令人发指,她在前一世便是四肢不动的重症宅女,穿越後还是懒人一枚,藉由「体弱多病」让懒病更名正言顺,偷懒有理。
即使到了危急时刻她还是懒得多走一步,很光明正大的「吓着了」。
「麻烦!」男子低咒了一声。
身子忽地一飞的被人扛上肩头,她的头像米袋似的往下垂,一只大手按住她头颅,防止她左右摇晃。
火很大,好像快把她烧灼了,原本该充斥烟味的鼻间飘进一股好闻的松脂气味,让她一闻再闻,有点上瘾。
她心想,也给爹和大哥用这种熏香,气味悠长。
「秋儿。」
「妹妹……」
「砰」地,宁知秋被丢到地上。
好痛!她脑海中只闪过这两个字,随後眼前一黑,陷入昏迷,来不及看一眼那个没人性竟敢扔她的混蛋。
不知怜香惜玉,她再小也是个娇俏的小姑娘好吗!
辘辘辘……车轮转动声。
「醒了?」
脑子还有点发胀,神智不太清明的宁知秋被人扶着头,灌了几口甘甜的清水後,涣散的眼神才有些许光彩。
「娘……」糯糯的软音带了点腻人的娇气。
「醒了就好,你快吓死娘,你这丫头打小就多灾多难,没有片刻安生,娘都快被你吓出病来了。」她可怜的小女儿呀!从出生起就没好过过,先是早产,又是落水,还被没天良的大伯父给牵累了,小小年纪跟着大人们吃这种流放之苦。
周氏是心疼女儿,四个儿女中,她从不避讳最疼的就是这个小女儿,也一再告诫其他孩子要对妹妹好,她没能给小女儿好的身子是她的错,她一辈子都亏欠。
但事实上宁知秋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用药强养起来,没周氏想的糟糕,可宁知秋太懒了,一整天都懒洋洋的不练字、不做女红,让她看起来显得娇弱,面有病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