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卢燕儿微垂双眸,在心中叹了口气,十分同情这位外表光鲜亮丽,其实在家中被完全孤立的少爷。
等了好一会儿,早膳总算煮好了,厨娘将食盒交给她,发现竟是新来的那个不会说话的丫鬟,面带同情,「你连话都不会说,能服侍得好少爷吗?」
卢燕儿淡淡一笑,对于说恶毒背后话的厨娘们不太想搭理,故耸了下肩,算是回答,反正她是个哑巴嘛,没回应也是正常的。
提着食盒回来的卢燕儿踏进院落,慎余正专注打着拳。
香榭居的特色就是园子的周遭不以木制篱笆为围篱,而是种植了四季香花,故除了寒冬,院落里不间断的飘散花香,才有「香榭居」的雅称。
时值秋,在慎余特地规划出来的前院练武场前,一朵一朵的秋菊迎风摇曳,刚升起的暖阳映照在橙色的菊瓣上,闪烁着金黄色的光芒。
慎余将乌溜长发随意在后脑勺紮了个马尾,随着他转身、飞踢的动作,在空中画下一道又一道的亮丽弧度。
他每一个出拳、踢腿,皆到位,即便她与他离了一段距离,亦可感受到那强劲的风势。
他打拳的姿势帅气流畅,卢燕儿不由得看呆了,竟站着不动。
收拳结束,慎余调整了下呼息,一转头,就看到卢燕儿像傻子一样,呆站在入口处。
他眉头一皱,「站在那做啥?」
卢燕儿回过神来,小脸不由得一红,慌忙低头速速入屋,心脏怦怦跳个不停。
她是怎么回事?竟然看少爷打拳看得傻愣了?
那个聪明机伶的卢燕儿呢?怎么在少爷面前就成了傻蛋一枚了?
与慎余擦肩而过之际,她听到有道低沉的嗓音在心中自言自语着——
一身汗,该冲个凉。
冲凉?
卢燕儿愣了愣,暗恼她没顺便叫厨房先烧桶热水来。
她还以为慎余一进屋就会冲着她大吼,怎么没有准备热水让他沐浴,却见他往屋后走去,她急忙放下食盒跟上,却见他脱下了拳服,露出结实的上半身,直接汲取水缸中的冷水,便往身上冲。
虽然慎余下半身仍有穿裤子,但冷水湿了衣物,精实曲线毕露,叫未经人事的卢燕儿心头不由得突突跳,慌慌张张往后退,一个不慎,踩上了一颗圆滚滚的石头,人便往后摔了下去。
「啊!」她大叫一声,摔得结实,全身上下都疼。
听到喊声,慎余转过头来,就见卢燕儿狼狈地躺在地上,他丢了水瓢,信步走来,居高临下的瞪着她。
适才,卢燕儿看的是背面,现在眼前的则是确确实实的正面,一张眼,目光刚巧就停在他胯间,那鼓鼓呈长条型的是……
还没理出个头绪来,就听到慎余恶狠狠地问,「在这干啥?」
她慌张摇头,七手八脚爬起,她人娇小,入眼的就是他厚实的胸膛,两颗乳首红如莓果,她心慌意乱的赶忙垂首。
她在前个主子家里,是服侍小小姐的,小小姐身边可没半个男丁,谁晓得男人脱了衣服,竟是这个样……
这丫鬟是怎回事,老是一脸傻的伫立不动?
慎余眯着眼瞪着那模样畏缩的卢燕儿。
心慌意乱的卢燕儿没听见他心中的不悦,更没料到他接下来的动作——
他伸手,揪住她的辫子往下扯,吃疼的卢燕儿不得不抬起头来,与他四目相对。
「你是昨日那个哑巴。」
卢燕儿很想点头,但因为辫子被他揪住,无法动作。
「怎么,我叫你传话给陈嬷嬷,叫她别再塞丫鬟过来,结果你就成了那个倒霉鬼?」
不是的……
卢燕儿心头否认他的猜测。
也许在众人眼中,她是个倒霉鬼,但她心里没有半丝这样的自怜。
她有自信因为本身的异能加上人够聪明,绝对能将服侍少爷一事做得妥妥当当,让少爷生不出怨言,且因两人类似的失恃背景,她对他产生了同理之心,能宽容看待他的行为、了解他的想法、疼惜他目前的难堪处境。
她甚至认为这个工作除了她以外没有人做得来……
在踏入这间院落之前,她是这么想的,但三番两次出错,她欲哭无泪的都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反正又是一个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的!」慎余甩开她的辫子,走回前厅。
虽然这些丫鬟不过是买来的奴婢,但个个都清楚,他是个朝不保夕的慎家继承人,即使畏惧着他的坏脾气,工作还是一个比一个马虎,叫他看了就气,不如自个儿动手还俐落些。
听到他的腹诽,卢燕儿心头懊恼极了。
她在他心上的评价竟跟以往苟且行事的奴才相差无几,亏她一开始还有着当仁不让的雄心壮志呢!
呜呜……想想,太惭愧了!
然而当慎余下一段心里话传过来时,卢燕儿惊讶不已——
终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
少爷……想走?
一脚踏入前厅的慎余,回头就见卢燕儿还呆立在原处,浓眉紧蹙。
「你是来发呆的吗?」
被吼声吼回神的卢燕儿提起裙摆,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卢燕儿心想她得扳回颜面才行,在旧主子宅邸,她可是出了名的聪明伶俐的啊。
她先拿了浴巾给慎余擦拭湿漉漉的身体,接着在衣箱前蹲身,才拿出摆在最上头的宝蓝色常服时,就听到后方有人在心底说着那颜色难看的咒骂。
难看?
但这一箱里,十件有六件是宝蓝色啊!
这不是少爷的爱色吗?
她快速扫过,抽出了一套草绿,又再听到有人恼自己不是一棵树,于是她又改抽湖水蓝,总算没听到抱怨。
两手捧着衣物站起转身,眼前的景象让她真的变成一棵树了。
少爷……没穿衣!
他一身赤裸,没有任何遮掩,态度倒是坦荡荡,好像他其实穿了隐形衣物一般,大步走了过来,就见某个东西也跟着摇摇晃晃……
「中衣呢?」怒吼声唤醒她的神智。
她心慌意乱的转身,髋骨直接撞上未阖起的抽屉,她无声哀叫了一声,但无暇理会疼痛,专心寻找白色中衣。
「没见过男人裸体?」慎余瞪着那红如石榴的小脸蛋。
他在自个儿屋里一向随兴自在,同时这也是他吓跑人的手段之一,尤其是年纪较小的单纯婢女,因他如此狂放不羁而哭着逃跑的不在少数。
这新来的婢女年纪较大,说不定已跟男子有过经验了,成效兴许会打点折扣。
她不知该怎么回应,只能迅速摇头。
「你看起来年纪也不小了,应该跟家丁好过了吧?」
她用力摇头。
他抓起那代表未成亲的发辫,在手腕上绕了个圈。
「还是想上我的床?」
她摇得更用力了,活似个铃鼓。
「也是。」薄唇靠近如贝壳般的耳,卢燕儿觉得她的耳朵跟他的呼息一样烫。「上我的床没好处,不如去上我爹的床,看能不能帮他生个儿子,母凭子贵,还能得到慎家产业。」
他的讥嘲让她心头闷得发紧,抬头望向那美如花却是愤世嫉俗的男人,忽地有个冲动想张嘴说些什么,但想起自己是个哑子,连忙将粉唇闭上。
青青跟她嚼舌根时说过,小时候的慎余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加上脸长得好看,可说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万人迷,无奈就因为不受亲爹喜爱,性格才逐渐变得乖戾,若是他的母亲未过世,或是亲爹别这么仇恨他,这样出色的男子,肯定不会是现在孤愤的模样。
她为他感到心疼,好想握着他的手,温柔地告诉他:「这不是你的错。」将慎夫人过世一事全推到他头上,何其无辜。
那双眼看透了他。
这种奇怪的感觉在慎余心中莫名升起。
从来无人用如此温和柔善的眼神与他对视,像是欲包容他的一切,在他身上罩上一张温柔的大网,将他细细密密的包围,软化他的刚硬,让他的孤单寂寞瞬间有了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