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前任知县的调职令一下来,身为第二把交椅的陈友东就乐得找不到北了,他以为上头没人了,接下来就是把他往上升,山中无老虎,他早把自己当县太爷看待,还为此多纳两名妾室,压过出身世家的妻子气焰。

谁知一纸公文将他的美梦砸个粉碎,到嘴的肥肉居然就这麽飞了,气闷在心的他找不到人出气,一直憋屈着,直到周静秋撞上来,他终於有机会发泄一番。

可是周静秋年纪小归小,嘴上功夫可厉害了,几句话就能把人气死,在她身上讨不到便宜的陈友东更是忿然,利用权力施压,「没有我的允许就不作数,他吃的是公粮就要认清楚,别以为本县衙没他不行!」

有钱还请不到仵作吗?他有个亲戚是捡骨的,都是干死人活的,肯定能胜任。

「等一下,周静秋,你要去哪里?」看她掉头就走,心中有气的陈友东连忙叫住她。

「你不是要找我爹,我去稻香村喊人,明日此时你就能见到人。」稻香村很远,来回要一日。

陈友东闻言,当下气得脸皮涨红。「等等,不用你爹,你也是仵作,解大人找的就是你。」还敢跟他拿乔,别让他逮到机会,否则非整死她不可。

「你承认我是仵作?」周静秋又咬了一口大饼,津津有味的吃着,鼓鼓的腮帮子看得出来在嚼动。

陈友东一咬牙,点头。「是。」

「那该给我的银子不要再贪了,你前後欠了我三两验屍费,该结一结了吧!」在他看来是小钱,在他们一般小老百姓眼中可是足以买半年的米粮。

「谁说我贪了,我只是缓点给,做一次给。」故作大方的陈友东拿出一锭五两的银子,但心里恨着呢!

两眼一亮的周静秋不等他反悔,赶紧将银子取过来。

两人的声音和动作都不大,没什麽人注意到,偏偏耳朵尖的解冰云听得一清二楚,心里暗忖,县衙有这麽缺人吗?连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都能拉来凑数。

他一眼就认出她了,就是夜华玉出价十两却不肯租借驴车的小丫头,她要离开前还回头瞪了他们一眼,一副「想借我家大娘,我先赏你一坨驴屎」的模样。

而後他没阻止夜华玉欺负人家小姑娘,主要是想看看她有多少能耐,但他没料到她真够狠的,用一根棍子就扭转颓势,反让他们几个大男人跌得灰头土脸的,而她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似乎他们的死活与她无关,她什麽也没做,只是丢了一根赶狗的棍子。

「大人,她就是仵作。」周静秋被陈友东带到解冰云面前。

解冰云面无表情,教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麽。「年纪这麽小?」

周静秋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表面上则是不动声色,「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有一技之长,验个屍能辨阴阳,哪天你有需要可以来找我,我还兼做死後修容,包管你面容一如生前,栩栩如生。」

除了验屍,她也画死人妆,人生前爱美,死後漂漂亮亮的走有何不可,她用特殊颜料上色,补土、塑形,这是一般的妆彩,只需把脸当画布点唇画眉。

另一种就比较复杂了,价钱也高,譬如横死的死者,肢体残缺、五官不齐、身首分家,更甚者是连躯体都不完整,她必须按骨骼排列,将缺少的部分补齐。

人死为大,入土为安,她在做的事是人在入棺时完好无缺,让死去的人全身入殓,没有一丝缺憾。

这方面有其困难度,急不得,因此只有大户人家会找上她,因为停灵时间较长,能细细琢磨。

而一般老百姓是不会将棺木摆放太久,最多三天就下葬了,且他们也没有足够的银子请她修容。

不过这样的活并不多,不然她早就发了。古人的思想还是偏向顺其自然,人一埋入土里就化成一堆白骨了,还擦红抹绿干什麽,棺盖一盖上也看不见,何必多此一举。

「放肆,敢对大人无礼!」左随风马上低喝一声。

「随风,退下。」他剑拔得太快了。

自古以来谁无死,好死、横死而已,他不忌讳。

「是。」一脸严谨的左随风收回拔出的青峰剑,退开。

解冰云神色漠然地看向不及他肩高的小姑娘,他以为她会被吓到,不料她面色平静得不像她的年纪,态度沉静从容,宛如风吹不皱的静湖。

「好,你是仵作,那这具屍体你怎麽看?」解冰云有心考考她,姑娘家干这一行终究不妥。

「我已经验过屍了,你可以找主簿大人详问。」马主簿负责填写,她只需点出死因,推算可能的凶器,何时出事,何时死亡,何时遭到弃屍。

「我有现成的仵作可用,为何要舍近求远?何况我若有不解之处,还能直接询问。」呵!小姑娘的眼中在冒火。

这厮好狡猾,跟他凛然外表完全不符。「大人想问什麽直说无妨,问完了我还有其他事要忙。」

「你还挺忙的。」解冰云看着不远处的树下,一头黑毛驴子摇着耳朵,低头吃草。

「为生计奔波而已。」周静秋自谦。

其实她是闲不下来,对屍体有着莫名的狂热,她喜欢剖开胸腹,取出所有的器官一一清洗,再摆放回原来的位置。

这些人直挺挺的躺着,没有反应,不会呼痛,家属们无法聚众滋事,大喊庸医杀人,狮子大开口要求高额赔偿金。

周静秋的前一世就被告过,但她自认没有医疗疏失,手术过程也很完美,病人是活着离开医院的,谁知不到三天,该名病人暴毙身亡,无理取闹的家属抬棺闹事,索赔三亿,不然告上法院。

那时她也倔气,想着告就告吧,公道自在人心。

虽然法院判决她胜诉,不用赔偿一块钱,但她的心已经寒了,因为为了维持该医院的名声,官司未了前院方已和她做了切割,开记者会宣称她已自请离职。

真可笑,她还穿着医院的白袍呢,哪来的请辞?

不过这件事也让她认清了所有人的嘴脸,对人性失去信心的她,毅然决然投入法医行列,开辟事业的另一片天地。

「死者为男为女?」

「男。」

「年岁?」

「三十到三十五岁之间。」

「死亡?」

「一刀刺心,失血过多而亡。」若是遇刺後及时抢救,她有七成把握能把人救回来。

「杀人者惯用左手?」解冰云看了一下屍体,由左而右刺入,凶手站在被害者身後,一手扣住他咽喉,一手下刀。

「是,而且从伤口的位置看来,凶嫌比死者略高两寸,所以下手之处也相对偏高,凶嫌杀了人之後并未立即离开,他眼睁睁看着死者在他面前流尽全身的血而亡。」血尽而竭,回天乏术。

「你从哪一点判断凶手并未立即离去?」解冰云不认为有人会傻傻的留在犯案现场,等人将他拘捕归案。

「眼睛。」

「眼睛?」

「死者眼中有惊恐,表示他在咽气前的最後一刻仍害怕被伤害。」这是所谓的犯罪心理学,她曾到美国学了两年。

周静秋前世是积极上进的好法医,不然也不会过劳死,她总认为自己国家的检验仪器不够先进,一直向上级反应,希望能增加一些高科技设备,帮助破案。

「每个濒死前的人都会恐惧,他们不想死,或许你能给我更有力的线索,例如他是死於何种利刃之下。」知道是什麽凶器才好继续追查。

「长四寸半,宽两寸,类似杀鱼刀,或是鱼肠剑,死者的衣服相当精致,应该是富商之类,不排除仇杀、情杀,先查出死者的身分,再查他和何人结仇,凶手便能呼之欲出。」

世上没有天衣无缝的犯罪,凡事都会留下痕迹。

「你这是在教我怎麽办案?」解冰云剑眉一挑。

有趣,她对案子的反应出乎想像。

周静秋面色平静的往後一退。「大人英明神武,哪需要人教,我只是胡言乱语,大人就当没听见。」

「可我这人一向耳聪目明,过目不忘,真要忘记怕是很难。」解冰云头一回有了逗小姑娘的兴致。

她垂下双眸,故作恭敬地道:「天人也,大人你。」

解冰云嘴角一勾。「这话我爱听,本大人是天人也,能人所不能也,所以从明天起,你就跟在我身边吧,随时提点我疏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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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百无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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