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蒙难(下)

第一章 蒙难(下)

弥雾褪去,晨曦初华,村里的人家陆续出屋走动,不一时便有缕缕炊烟袅袅升起.

这个村叫桃丰村,坐落在湖南桃源县边境,上下共就三十来户人家,平日与世无争,自耕自立,世代和睦.一路上山峦连绵,方圆百里也就只此一个小小村落,凡有各路人马经过往来,必定会在这里歇脚.村里百姓对此也早已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此刻,正有一支队伍由远而近行将到此,纷纷解甲铺席,零星落坐.此一行系湖南邵阳城内第一武馆“忠义府”的人,为首一男子,四十开外,身材中等,天庭饱满,目光炯奕,正是“忠义府”的当家易国忠,人称易师爷.几日前,易国忠带领手下二、三代的弟子,一共二十来人,一同上湖北的兄弟武馆参加集会.今日正值回城途中,路经此地便以小憩.

随行几个十多岁的少年,都是武馆的第三代弟子,纷纷抢到井边打水。一路旅程下来,他们早已是口渴难奈,三下两下打上水来,便迫不及待地往肚中浇灌,喝得饱了还不忘互相嬉笑打闹一番,后又人手一壶回到队伍中递与师傅师兄们饮用.

人马中另有一男子,名叫鲁丰平,正当三十壮年,四方脸,宽额头,高大魁梧,满脸虬须,甚是英武神勇,是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也是“忠义府”的两位二当家之一.

鲁丰平接过年轻弟子们的水壶,转而再递给易国忠,道:“师爷,用水.”易国忠也略觉口干舌燥,嗯了一声,接下待喝。

哪料,那几个先前抢喝井水的少年弟子突然脸色唰白,嘴裂珠凸,瘫倒在地,痉挛不止.

这一变故顿然惊得众人惶惶无措.易国忠见状,立即抛去水壶,俯身查看他们的中毒情况,又吩咐其他弟子拿出随身携带的药水,先给中毒弟子们服下.但这些仅是普通药剂,只可解除一些常见的轻微毒素.眼见地上的弟子们各个呻吟哀嚎,抽畜打滚,决非一般的食物中毒,易国忠浓眉紧锁,焦虑不解.

鲁丰平四下里查看片刻,道:“师爷,他们因喝了这村里的井水才中的毒,想必这里有些古怪,我带两名弟子去周围看看.”

易国忠抱着一名中毒弟子,正在给他输入真气定神,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鲁丰平领命后,朝两名年轻弟子招了招手,三人离开队伍朝他处寻去.

三人走到井边,鲁丰平吩咐两个弟子打上一瓢水来,伸手入怀取出一小包银针锦囊,抽出一根插入水中搅拌,果见银针的前半段呈现乌黑之色,果然是有毒的迹象.接着又查了另几口井,也都是如此情况.

他心中惊异不已,思绪难平,却忽见树林那头跑来一个小童,那小童一眼瞥见了鲁丰平便咧嘴傻笑,走到他面前摊开两掌,像是要索取物品.

鲁丰平问道:“小孩,你是这村里人么?”小童点头,又把手掌朝他伸了近些.鲁丰平奇道:“你要什么东西?”小童叫道:“糖,糖.”鲁丰平不解,“什么糖?”小童拉住他手,一个劲儿地把他往前拽.

随行的两名小弟子气愤不过,冲上去推那小童,口中喝道:“臭胖子,死胖子,想干嘛!滚开滚开!”小童又叫:“说好给我糖吃的!大胡子叔叔你说好给我糖吃的!”

原来鲁丰平和徐进一样,都留着一脸的大胡子,这小童竟误把他两人给看混了.其实鲁丰平和徐进,一壮一瘦,仅是身材就大有不同.只是这小童本就天性痴傻,哪里能分别得出.

鲁丰平不明原委,只觉事有蹊跷,决定跟他前去看一看究竟,又恐万一有诈,遇上险情,自己一个人难以照顾身旁两名小弟子的周全,于是吩咐道:“你们先回去,若我少时还不得回,你们再让师爷来寻.”二名小弟子这才停止了推搡,应声离去.

鲁丰平由小童领着来到林中,见他蹲在一棵树下自顾刨起土来,不一会儿挖出一块布片.鲁丰平接过寥寥一看,上面写满了字迹,像是有好几门武学的记载.

他心中倍感疑惑:“怎么这些武功会被人抄写在布上?又怎么会被埋在这穷乡僻壤,人烟罕至的树林子里?而这乡野小孩又如何知道?更奇怪的是,他为何又要挖了出来给我?这种种原委,好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只觉前后左右同时有四道暗器的劲风袭来,他不得多想,双手抄起小童,腾跃而起,避开了两支梅花镖的袭击,两脚再一踢一送,又打落了另外两支.他心中暗叫:“不好,果然有诈!瞧这暗器的来势,想必人数还不少.”再一看自己怀中小童已吓得哇哇大哭,鼻涕眼泪一涌而出.

鲁丰平放下他,命道:“快,我在这里抵挡一阵,你快去我众弟子那里,叫易师爷他们来!快去!”小童吓得惊慌失措,尿湿了一裤子,赶紧连滚带爬地跑了.

却说先前那两名少年弟子是俩兄弟,属“忠义府”内的第三代弟子,哥哥叫黄伯龙,弟弟叫黄仲虎.他二人回到队伍中,向易国忠一一道出所见奇事.易国忠也备感蹊跷,遂命其他人留着照顾那些中毒弟子,自己跟着他二人起身,去寻那鲁丰平.

他三人行至半路,只见又是那个痴傻小童慌慌张张,踉踉跄跄地正朝着他们迎面跑了过来.

弟弟黄仲虎大叫:“师爷,就是他!领走鲁师傅的就是他!”易国忠抢上前去,焦急问道:“小娃,我家鲁师傅现在何处?”

小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已吓说不出话来,只顾哇哇乱叫,一直伸手指着自己身后那片林子.

易国忠见状更觉不妙,加快脚步奔至林中,却见不远处的地上孤零零躺着个人,面孔朝下,奄奄一息.他抢步过去,把那人翻转过来一看,只见其口鼻流血,气若游丝,正是鲁丰平.

易国忠搭其脉搏,自知他已身受重伤,回天乏术,不禁悲痛交加,喊道:“平弟!平弟!发生了什么事?究竟谁害的你?”

鲁丰平两眼无光,气息微弱,勉强吐出几个字来,“他们说……说什么……是,是……赤……”易国忠俯耳过去,道:“你说什么?”鲁丰平道:“他们……他们是一……一……一……”连说三个一字便气绝身亡.

黄氏兄弟见到此情此景,悲恐万状,双双嗥啕大哭起来.哭着哭着,哥哥黄伯龙一眼瞥见呆立在一旁的小童,怒气上冲,跳起身来朝着对方的正中脸门就是一拳,口中骂道:“就是你!就是你害死了我家鲁师傅!死胖子!死胖子!”边骂边是拳脚相加.弟弟黄仲虎也参和进来,对着那小童劈头盖脸一顿好打.

易国忠刚刚痛失爱将,抱着鲁丰平的尸身悲悸不止,一时半刻哪有工夫管那厢的事.可怜那小童平民俗子之体,根本经不住两兄弟这般踢打,挨得几拳已是鼻青脸肿,鲜血直流,抱头伏地,哭叫哀求.

正在此时,山林中奔出一个负柴少年,也是十来岁的模样,远远跑来,丢了背上箩筐,扑倒在地护住那小童,嘴里叫道:“干什么!你们是谁?别打胖子哥!不要打胖子哥!”

黄氏兄弟不管三七二一,照样一拳拳连带着往他身上狠砸.又待打了一阵,易国忠始从悲痛中回过神来,厉声喝道:“伯龙!仲虎!快住手!”兄弟俩不敢不听他的话,这才停手.

那后来的少年身上脸上也早已被揍出了几十块乌青,顾不得疼痛,低头一看,却见护在身下的小童全身蜷缩,两眼上翻,口吐白沫,已然在不知何时断了气.

那少年见状,泪流满面,哭道:“你们打死了他!你们打死了他!”愤然跳起,和黄氏兄弟扭打作一团.

易国忠上前,把黄氏兄弟两人一手一个提着后领,同时揪了开去,身子挡在那少年眼前.那少年一记一记的拳头正好都打在他的肚子上,只是他虽已竭尽全力,毕竟年幼无力,拳头落在易国忠身上倒也丝豪不觉得痛.少年又打几下,再也没有力气,脚一软坐倒在地,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打死胖子哥!”

易国忠看了看死去的小童尸首,和声道:“小兄弟,你胖子哥并不是被我们打死的.”那少年道:“胡说!”伸手指着黄氏兄弟,愤然道:“就是他们打死他的!”

易国忠未及答话,老远赶来一伙人,正是一直留守在另一边的众弟子们.人群散开,只见先前中毒的几名弟子此刻都已翻眼吐沫,终究还是身亡了.易国忠心中伤痛,长长一声苦叹,道:“小兄弟,你来看,我这些弟子都因喝了井中之水中毒而死,模样和你那胖子哥一样,想必他也是误食过那些井水才会毒发身亡的.”少年见得此景,不由得不信,抱着那小童尸身呜呜大哭起来.

易国忠望着鲁丰平和自家子弟们的尸首,也不禁默默试泪.过得良久,吩咐手下几个弟子抬了他们的尸身上马,又叫另几个去挨家挨户地打探.果不出所料,村里上下几十口人家,无一不是早已中毒而亡.他叫了那少年过来同看,少年更是伤心,扑俯在地痛哭不止.

易国忠心中悲思:“不想我‘忠义府’竟遭此劫难,几名弟子误食毒水莫名而亡,平弟又不知遭到何人暗算,惨死荒野.‘忠义府’乃邵阳城内第一武馆,近年来也和武林中其他正派同道切磋频繁,礼尚往来,在湖南湖北两省更是无人不晓,无人不敬.难不成真是树大招风,引得他人暗妒算计?但我自问从不曾和什么人结过愁怨,这暗算之人又究竟是谁?”他思来想去,越觉此事实属非常,还待回得府中慢慢琢磨,从长计议.于是,吩咐手下众弟子们快快起程,并于今日所遇之事一概不得对外声张.

众人打点完毕后正欲离开,易国忠回头一看,却见那少年瘦小单薄的一人,独自挖土作坟,正在掩埋死去的村民,一双肩膀时不时地兀自抽动不已.易国忠走去,轻轻扶起他来,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那少年哽咽道:“我叫常天.”

易国忠指指地上尸首,又问:“你父母可在其中?”常天摇了摇头,道:“我和胖子哥一样,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从小在村中受各位长辈照顾长大.”一想到从小一起的玩伴,常天又是一阵伤心,眼角涌出两道泪水。他一双小掌上满是污泥,伸出手臂来试去泪水,却又忍不住哭出了声来.

易国忠叹了口气,道:“现下村里的人都死了,叫你一个小孩子家怎生活法?你我相遇也算有缘,‘忠义府’门下弟子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不如就跟了我去吧.”就此,招呼众人帮忙掩埋.事毕,带上常天,一路回去邵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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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嗜狂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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