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年中一顿酒
转眼到了大年初三,经过这几天,床底下的私货也早已清空,虽然前往拜年时正主大多不在家,但最少礼数是到位了,但经过这几天跑下来,秦爱民也算是深记得体会到了做官难,做官累这句话的深刻含义,其中更不用说像他这种屁大的官了。
坐在火炉边,喝着茶,半眯着眼睛,无事一身轻的秦爱民难得的轻松了一把。
“秦所长,电话。”
门外远远的忽然传来老革命那特有的呼喊声。
对于老革命来说,工作就是他的全部,哪怕是大过年的,无儿无女,无牵无挂的他也依然坚守在工作岗位上。
小步跑到传达室,按老规矩,先是给这位可敬的老人递了一根好烟,之后才问道:“谁的电话?”
这几天找他的人确实有些多,想念他的父母,询问他情况的大哥大姐夫,闲得没事拿打电话当新鲜的二姐,另外就是那一帮子知道他联系方式的同学了,其次就是打电话来询问浮桥工作情况的杨大庆与余国民了,虽然两人都已经好几天不在乡里出现,但对于浮桥的事情,两人都不敢掉以轻心,每天最少也会打两三个电话过来。
当然,该送去的钱他也从来没断过,每天中午准时送到了他们的办公室,至于这些钱最后怎么出现到他们手中那就不是他秦爱民关心的事情了,总之他在第二天再去时都没有发现前一天送去的报纸包。
“杨书记的。”老革命声音有些小,“好像杨书记喝得有些多。”
“爱民啊,把晚上的工作安排一下,来县里吃个饭,我给你介绍几个人。”
电话里杨大庆的语调果然有些不正常,很像是酒喝多了口齿有些不清晰,不过秦爱民却不敢怠慢,连忙回道:“书记,是在哪里?”
“富春饭店,七点,准时到,另外别忘了多带点钱。”
秦爱民还没有来得及回话,电话另一头便直接挂上了,看了看坐在门口数米远处抽着烟的老革命,秦爱民又递了根烟之后便回了自己办公室。
这几天他也确实按余国民说的将账目重新做了一遍,数据也都顺了一遍,一番改下来,账目外便立马多了好几万,这一部份钱当然立马另外找了一个独立的保险柜收了起来,对于这笔钱的情况,杨大庆跟余国民都是清楚的,杨大庆对此更是异常的赞赏,余国民更是不用说了,这几天他案头每天出现的六千八百块足以让他合不拢嘴了。
而这笔钱或者就可以称之为大石乡现在的小金库,电话里杨大庆说的带点钱自然也就是说的这笔钱。
沉思了一会,秦爱民先是拿起了五千块,后来又觉得有些少,又拿起了五千块,之后小心翼翼的将这一万块放进自己毛衣下的衬衣口袋里。
杨大庆虽然说的是七点,但秦爱民可不敢真的七点到,踩着点到场那是领导的特权,早早的六点二十不到,秦爱民便赶到了富春饭店。
富春饭店并不大,看上去也开业的时间也不算久,不过地理位置却还不错,离石林县最繁华的地段状元坊只有三百米不到的距离,五层楼,一楼二楼是富春饭店,上面的三层居然是一家名叫临春的招待所,这两家是不是同一个老板那就不得而知了。
冲进饭店大门,最少三百多平米的大堂倒也显得异常气派,最少在石林这个小县城确实是如此。
“请问您是秦爱民先生吗?”
秦爱民一愣,说话是站在门边收费柜台内的服务员,看上去大约二十来岁。
“我就是。”秦爱民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立马回答。
“杨老先生他们中午喝得有些过头,现在正在楼上的招待所里休息,中午杨老先生说如果您来了就让你先将酒菜点好,他们大约七点钟会准时下来。”
这半年来罗天林一直在给秦爱民灌输一个思想,那就是如何更好的为领导服务,对于服务员的这番话,秦爱民倒是并不抵触。
“他们一共有多少人?”
服务员想也没想,“一共五个人。”
“能把他们中午的消费单拿给我看看吗?”
对于秦爱民的这个要求,服务员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了看坐在不远处的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见对方轻轻的点了点这才从身下的柜台出翻出了一张点菜单。
秦爱民根本没有来得及细看便被下面的总金额给吓了一跳,三千七百块,五人一个中午居然就吃掉了三千多块。
秦爱民虽然暗暗心惊,但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大石乡政府门外百余米处的三家餐馆,一家是杨大庆小姨子家的二媳妇开的,一家是余国民一位堂嫂开的,另外一家则是乡农机站站长的大舅子家的,这三家也是大石乡半指定的招待餐馆,大石乡的对外招待一所都会在这三家。
所以对于杨大庆指定的这家富春饭店,秦爱民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谁知道他背后是什么人,毕竟像杨大庆这样大小也是一把手能来吃饭的一般都不会是普通的地,特别是这种一看菜价就像是在杀猪的黑店,能让杨大庆心甘情愿的被杀,这就不是秦爱民能惹得起的。
眼睛一闭,从价格最高三五百一份的平步青云,步步高升,福禄无双,龙凤呈祥,到最便宜也要六十八一份的节节高,秦爱民连这些菜名到底是些什么菜也没细问,直接根据中午的单子便点了一桌价值两千三百元大餐。
“先把菜准备好,到时再根据情况上酒。”
服务员的表情丝毫没有异常,很平静的问道:“请问需要些什么酒。”
中午杨大庆五人足足喝掉三瓶茅台,六百六十六一瓶的价值也不知是哪一个年份的茅台,不过相信饭店在这酒上绝对没少赚,弄不好就是县烟酒公司两百多的那种。
“茅台吧,就拿中午喝的那种吧。”
跟着服务员走进二楼,二楼居然全部是包厢,窄窄的过道里铺着厚厚的红毛地毯,这在如今的石林县绝对应当是头一家。
果然,七点刚过,包厢门便打了开来,满面红光的杨大庆率先走了进来,之后走进来的则是四名同样红光满面的中年男子。
一个个挺着自己的啤酒肚,加上似乎酒意依然没有退去的脸,怎么看怎么福态,这在开河民间,也叫做官相。
“爱民啊,让你久等了。”
杨大庆很客气,不过秦爱民可不会真拿杨大庆的客气当福气。
“书记,看您说的,我也就是坐了一会。”
杨大庆哈哈一笑,之后便向秦爱民介绍他身后的四名中年男子。
“这位是县委组织部史可堂部长,这位是县工商局的王展局长,这位是县财政局预算处的周辉处长,这位是三茶镇的李立志镇长,他们都是从我们乡走出去的,以后有机会可以虚心向他们取取经。”
说完,杨大庆又笑着向身后四人介绍秦爱民,“他就是我跟你们说的秦爱民,以后你们可得帮我多照顾照顾他。”
直到这时,秦爱民终于敢肯定杨大庆确实是真心想提携他一把,毕竟这种将身后人脉介绍给他的举动绝不可能随意而为。
一番客套,秦爱民表现得非常谦恭,谁叫他现在的职务是最低,但跟随杨大庆进来的四人也表现得异常平易近人,也不知是看在杨大庆的份上还是什么原因,四人对秦爱民的态度都异常的好。
两个小时后,喝掉足足五瓶茅台的六人才一个个头重脚轻的从饭店内一处比较隐密的楼梯走进楼上的临春招待所。
在服务员的带领下,足足喝掉一瓶半茅台,一人干翻了四个半的秦爱民将醉得已经开始说糊话的史可堂等人送进了各自的房间。
最后以年龄大身体不好为由喝得最少,但也有些上头的杨大庆将秦爱民叫进了自己的房间。
杨大庆进洗手间洗了一把脸,之后才在秦爱民身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喝了一口秦爱民在他洗脸时泡好的浓茶,神情为之一清,这才开口道:“爱民,以后有机会跟他们四个多走动走动,有什么要他们帮忙的就别跟他们客气,这感情是慢慢培养起来的,他们四人也都是从我们乡走出去的杰出干部,对你以后的进步也多少会有些帮助。”
“谢谢书记。”
秦爱民这次是真真切切的想感谢杨大庆,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干部,特别是一个领导干部,一定的人脉那绝对是必须的,杨大庆能为他介绍这四人,对他能否尽快的融入官场绝对有着至关重要的帮助,特别是身为县组织部副部长的史可堂,这对秦爱民来说绝对是难得的一根线。
其实在杨大庆介绍的四个中,秦爱民也就只了解史可堂跟周辉,史可堂是县委织织部的副部长,在几个县里的会议上,秦爱民在主席台上看到过他的身影,而周辉则是县财政局预算处的正处长,秦爱民跟他也打过几次交道,毕竟他也是乡财政所的副所长。
至于王展很可能是县工商局的副局长,因为据秦爱民所知,县工商局的局长并不是姓王,而是姓赵。
最后李立志秦爱民就不知道是正是副了,三茶镇与大石乡一个在石林县东边,一个在西边,秦爱民职位有限,参加工作也比较短,平日里也并不太关心其它乡镇的具体情况,特别是像三茶这样离得比较远的镇。
揉了揉眉头,杨大庆显得有些疲惫,对于他这个年龄来说,酒一喝多身体就会出现各种毛病。
“你接任李乡长的位置县里已经确定下来了,大约出了元宵任命就会正式下来,不过一起下来的还会有一个县里派出的工作组,这个工作组其一是为了调查李乡长受伤的事情,其二则是关于金水桥的问题。”
停了停,“县里去年的财政也不好过,所以我担心他们肯定会在浮桥的收费上玩花样,你那账目一定要做好,可别让他们找出来什么毛病,另外在元宵节前找人把金水桥给拆了,虽然我们并不怕他们去查,但稳妥点总没错。”
揉了揉眉心,杨大庆虽然身为领导干部,身体一直保养得非常不错,但毕竟是奔六十的人了,这酒一喝多便会觉得头有些沉。
“还有,我已经跟余乡长还有孙乡长商量好了,等你的正式任命下来,孙乡长管的工业那一块也交给你,相信只要你能稳住计生那一块,别出什么大乱子,再在工业这一块上弄出点成绩,我退下来时再进半步应当不算难。”
听了杨大庆这番话,原本像个乖宝宝一般坐在沙发上作聆听状的秦爱民只觉得脑袋中一阵轰响,就如同一张数十斤重的大陷阱重重的砸在了他头上一般。
“你现在就可以开始做准备,最迟明年年底,最快今年年底我就会退下来,给你的时间并不多,你必须干出一定的成绩,同时一定要稳住计生那一块不出问题,我才好帮你说话。”
满腔惊喜,直接被陷饼砸晕了的秦爱民一时间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书记,请您放心,我一定努力工作,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杨大庆半眯着眼睛看了看满是惊喜的秦爱民,对于秦爱民现在的心情他并不陌生,他也曾经有过。
“该帮你铺的路我已经铺了,我能做到的也就只有这些了,成与不成就只能靠你自己了,你回去睡吧。”
走出房间,转身轻轻的关上房门,随着房门缓缓的关闭,秦爱民激动的心情也慢慢的平静了下来,不过脑海中却依然在飞速的运转着,毕竟如果真按杨大庆所说的让他再管上现在由孙乡长管着的工业那一块,那他今后该做的事情就太多了,而这些完全是他之前想都没想过的。
“八叔,你怎么在这。”
秦爱民一愣,转过头,这才发现自己身后居然站了五个人,之前他光顾着脑子里想事情,居然没有发现过道上还有人存在。
看着就站在自己身后三米远处说话的男子,秦爱民好一会才把对方认出来,对方居然是自己快一年多没有见到过的堂侄。
“你怎么在这里?”说着秦爱民的目光看向了另外四人,越看秦爱民的眉头便皱得越紧。
四人下身穿着大喇叭裤,上身套着一件牛仔上衣,腰间挂着两根长长的银白色金属链子,加上长得都快垂到肩上的头发,这四人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人。
五人中唯一还算是正常点的就是只有自己的堂侄了,一米八多的个头,穿着一身黑西装,脚上穿着一双锃亮的老人头皮鞋,不过这大冬天还是在室内居然还戴着一副遮住了自己半张脸的大墨镜。
紧接着,秦爱民又发现其手中居然还握着一长长的像个大水壶一般的黑家伙,仔细一看居然是现在市面上贵得吓死人的大哥大,不过这一副装扮弄下来,怎么看怎么像最近流行的港台录像古惑仔中的黑社会。
“我今天在这里开了间房,没想到居然看到你了。”
秦松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三十二岁的他喊二十四岁的秦爱民叫叔心里总不是个味,特别还是在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不过按秦家的规矩,他又不得不这么喊,秦老爷子在世的时候,最注重的就是这长幼尊卑,谁敢乱来,秦老爷子真敢拿起土铳直接轰人。
这里就不得不说说秦爱民的爷爷了,秦爱民的爷爷这一生一共娶了三个老婆,总共生了五子三女,秦松的爷爷正好就是老大,比秦爱民的父亲大了二十三岁,这也跟开河一带的传统有关,当年秦爱民的爷爷十九岁上山当土匪前,便是按这个传统娶妻生了一子,这在当年的开河叫做留后,毕竟上山当了土匪,刀枪无眼,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个三长两短,特别是哪时四旧严重,当土匪的总担心自己坏事做多了会断子绝孙,所以干脆做坏事之前就把后人先造出来。
而对于这秦松,秦爱民自从秦老爷子去世之后便很少再见到他,不过他的情况从家人口中却听到了不少,秦老爷子在世的时间最疼爱的是秦爱民,但脾性与他最相似的却是秦松。从小在村里就横行霸道,偷鸡摸狗更是家常便饭,后来年纪大点就去了开河,听说干的也是偷蒙拐骗的事,差不多所有熟悉秦家的都说他接过了秦老爷子年轻时的匪性。
想了想,秦爱民终于开口道:“难得碰上,来我房间坐坐。”
对于秦爱民的邀请,秦松并不反对,点了点头之后直接向身后的手下道:“去下面叫几个小菜,弄瓶酒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