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时光荏苒,人也在一次次接触中从陌生变得熟络。比如蒋雨筠,现在叫朝夕就叫的很顺口,吴雪则喜欢叫夕夕。而另外一些人,虽然同样熟络了,关系却越来越恶化,比如李建成。
就是从第五日,林静宸开始全天候送饭的那日起,李建成逢单日必出现。这天,他打着事故调查的旗号,提问的宗旨仍和第一次来时一样:为何要往高速行驶的跑车下面钻?救人可以拉对方一把,推开对方把自己搭进去明显不理智。
第七日,李建成很强横的警告顾朝夕,不要以为有后台,就可以影响正常执法,他的调查公正性是不容质疑的,是不会受到外来力量干扰的。
第九日,李建成来讲了一个故事,一个白手起家,全省十大企业家的故事。这位企业家私人资产十几个亿,在本市极有影响力,市里,甚至省里,都不会允许这样一个企业家被乌七八糟的事抹黑。
第十一日,李建成表示,经过他的努力斡旋,肇事者承诺全权负责顾朝夕的医药费用,并愿意给予金钱物质上的补偿,比如一份令人羡慕的工作,一笔够过几十年小康生活的钱,只要顾朝夕不再追究肇事者,承诺马上兑现。
第十三日,李建成很生气的表达了一个主题:老狗也有几颗牙,老实人被惹毛了也是会打人的,并且打的人生疼。做人要得饶人处且饶人,所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第十五日,李建成是来诉苦的,情深意切、语重心长,他说他在70码这事上始终秉公执法,并一直对顾朝夕的遭遇深表同情,对他的见义勇为深表敬佩。他是全心全意帮顾朝夕争取权益的,辛苦鏖战于每一个日日夜夜,奔波于一个部门又一个部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疲劳。
第十七日,李建成醉醺醺的就来了,没有穿制服,衣衫歪斜、头发凌乱、眼珠子发红,他指着顾朝夕的手指都在颤抖,并声称:老子被停职,你也休想好过,自有人收拾你。说完却又情绪失控的嚎啕大哭,震耳欲聋,搞的其他病房的人都来观望,以为这屋的病人在咽气之前,其家属终于赶到了。
第十九日,李建成没有来,林宽来了。同来的还有肇事者和其母,正式向顾朝夕和林静宸赔礼道歉,态度极为诚恳,肇事者的母亲表示,只要她的儿子不用去法庭、不用去工读学校,条件随顾朝夕开。顾朝夕说我行动不便,颅骨破裂导致的神智问题还没有彻底好转,一切事务都只能拜托长辈安排了。这位长辈自然是就是林宽,林宽的决定,就是他顾朝夕的决定。
最后的结果其实是林家扬眉吐气,客场作战,打断了对方的脊梁,低头认错、甘拜下风。林宽在赞顾朝夕会做人的同时,顺带的提了下李建成,酗酒后去工作单位闹事,已经被踢出队伍。
这事算完了么?顾朝夕不这样认为,恰恰相反,这事才刚刚开始。
校方,作为骑墙派,有些不太敬业,慰问来的慢了半拍,校内表扬是必须的,然而,更多的是把顾朝夕当作了讨好林静宸的梯子。李可欣对此做出的评价很让顾朝夕认同:有生之年,校庆同学会,林静宸你算是跑不了了。
“一条命卖了三百二十万,还是借了别人的东风追讨回来的。呵呵……”顾朝夕玩弄着手中的银行卡眯着眼睛笑。
“成了款哥了,有什么打算?”说话的是吴雪,她推着轮椅,陪顾朝夕出来散步。
“退隐山林,过我向往已久的隐士生活。”顾朝夕望着道边的树林,昨夜一场雨下来,秋意又浓重了几分,时不时有湿漉漉的黄叶随风飘落,徘徊其间,嗅着湿润的草木气息,感觉倒是不错。
“这种想法似乎三十年后提出比较合适吧?”
顾朝夕笑了笑,他懒得同吴雪探讨什么心理年龄的问题,况且,当隐士又不是养老,他现在最当紧的就是修炼,这是第一优先的,其他的都要为此让路。
“咦,那是什么地方?”转过树林,顾朝夕指了指远处一片荒草丛生的房舍。
吴雪顺着顾朝夕的指头看了看,解释道:“医院老区,因为咱们医院地处城市边缘,所以地方足够大,起了新楼,老平方就当了堆放杂七杂八的仓库了。少人收拾,时间久了,就成这样了。”
阴霾的天空下,那片破烂的栋房区矗立在荒草间,显得格外荒寂阴森,离之不远,就是焚化间、停尸房、垃圾站……尽是些污秽的场所,附近的小路上也静悄悄的,无人来往,连鸟都没一只。
“吴雪,以后没事不要来这种地方,那里更不要去。”顾朝夕指了指那片房舍说。
“当然不会去,那里有什么好玩的?”吴雪笑嘻嘻的说,显然并没有将顾朝夕的警告当回事。“不过,焚化间的福伯是个有些孤单的好老头,他家乡的甜枣,酒香软糯,好吃的很。”
顾朝夕蹙了蹙眉,突然道:“介不介意我咬你一口?”
“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咬你一口。”
吴雪嘟着嘴道:“干吗要咬我一口啊?”
顾朝夕也不多说,抓过吴雪的胳膊,吭哧就是一口,有血有牙印。
吴雪又惊又疼,一下子哭了,“你这家伙,好好的,干吗咬人家?呜呜……”
顾朝夕舔了舔唇上的血,扭头啐了一口。“以后,不要来这里,也不要去福伯那里。”顾朝夕一字一顿的说,说话的同时,他的眼睛亮如星辰。
听在吴雪耳中,字字仿佛是雷轰,直入心灵,一时之间,满脑子尽是这句话不断在回响,被顾朝夕咬了一口的事,竟也变得淡不可察。
呼呼!顾朝夕脸色苍白如纸,眼光黯淡,神色萎靡,刚才他动用了修炼不久的元气,更准确的说,是透支了自身气脉精血,结果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连十分之一威力都没发挥出的言术,现在就差点让他小死一回。
“呀,你这个坏家伙,无缘无故咬人家,我以后都不理你了。”从言术中清醒过来的吴雪,噘着嘴提起小拳头打了顾朝夕两下,终还是推着轮椅往回走了。
顾朝夕扭头看了一眼荒草凄凄、阴气森森的那片房舍,心里骂道:“敛阴养鬼,饲养血食,这种缺德事就没个人来管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