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她眼角抽了下,僵硬地调回目光,继续看着萧瑟与繁华共存的园林。

说真的,她这一辈子从没被人殷勤照料过,想要什麽都得靠自己去挣,像这种她没抢没挣,就有人送到面前的嘘寒问暖,直教她浑身不对劲。

该不会是她一个不小心在威镇侯府里睡死了去,所以老天好心把她送到某个南朝年代里让她享享公主的清福?

别了吧,当她是个蠢的吗?华千华根本就不是公主,她是敬妃与人私通生的,这是真真实实出现在她记忆里的事实。那是敬妃和身边大宫女云织交谈时被她听见的,敬妃原本要对皇上坦言丑事,却被云织硬是挡了下来,毕竟兹事体大,会被斩首的人数恐怕难以计数。

皇上不知道这丑事,把她这南朝难得一见的公主捧在手心上疼,可哪天要是遭人识破……天,难不成连在这个梦,她也要再被斩首不成?忖着,体内不禁爆开一阵恶寒。

醒醒吧,让她醒醒吧!

她无声呐喊着,双眼无神地瞪着眼前的园子,银桂正盛放着,浓郁的香气随风袭面而来。

她微眯起眼,细细打量着这片银桂,不禁赞叹着这银桂养得真好。桂花是处处有,随处养随处长,可其中的银桂却不是这般好生养,土要肥沃,排水要良好,还得细心照料,从扦插到能开花,至少也要费上三四年的时间。

而要将叶子养得这般肥美,就连花都成串盛放,真是不简单……也是啦,毕竟是宫中,专人养护着,能差到哪去。

「公主,要不要奴婢去摘几朵银桂?」范贵妃身边的大宫女青龄瞧她盯着银桂出神,向前一步询问着。

倒不是刻意讨好她,而是一个小美人打从母妃死後就不说不笑,任谁瞧了都觉得心疼。

她睨了她一眼,轻摇了摇头。

花好好地长在枝头上,为何就非摘不可?

青龄瞅着她,噙着笑道:「公主,这银桂挺美的,是不?」

她不置可否地轻点着头。事实上,她不觉得花美,只是好奇到底是怎麽养护的,怎能将银桂养得这般好。

不是她自夸,普天之下没有她养不活的花树,在她手上没有不丰收的农作;她不是喜欢莳花弄草,纯粹是她经手的必定是能当药材的花草,总得有那麽点价值,她才有兴趣动手。

至於银桂,花、果、根、皮都能入药,果实温水浸泡後,晒乾入药能暖胃止咳、平肝益气;桂花做成的桂花露能够疏肝理气、宽胸化痰;皮和根煎汤服用则可缓解筋骨酸痛……养得这般肥美,这一株株在她眼里全成了摇钱树。

「这些银桂全都是四皇子栽种的呢。」

她顿了下,张大眼瞧着青龄,像是听见多麽不可思议的话。

瞧她似乎有兴趣,青龄便如数家珍地道:「咱们钟粹宫里的花草几乎都是四皇子自个儿打理的,尤其是东宁园里的花草都是四皇子亲手种植的,举凡迎春、牡丹、芍药、秋樱、桔梗、仙丹、金露华……太多太多了,一年四季,在东宁园里就能瞧见各色花儿争奇斗艳,一整片缤纷热闹,说有多美就有多美。」

她眨了眨眼,不禁想,这个皇子有这麽闲吗?

这几日,他一得闲就到她房里窝着,听他说着读书习武,还得学宫中礼仪,光是这些功课完成就已经耗掉一天的时间,他哪还有时间弄这些有的没的?

况且……金露华?是她记忆中瞧过的金露华,那有着一串串紫色小花的花儿吗?

记得多年前,她曾有一回随嫡母到一官员家中作客,瞧见园子里的紫色小花,像是瞧见了什麽魂牵梦萦之物,攀谈了那家千金後才知晓花名为金露华。可惜後来她想栽种,没有种子更无法扦插分株,只好作罢。

而这里有吗?

「千华。」

彷佛砂砺磨过的少年哑嗓响起,她精准地锁定方向望去,就见华逸正大步朝她跑来。他脸上扬着轻柔笑意,让小径两旁成串盛开的连翘硬是被他给比了下去。

桃花精啊,他活脱脱就是个桃花精,美得惊心动魄。

「千华,你今儿个气色瞧起来不错,要不要跟四哥逛逛东宁园?」

她张大眼直睇着他逼近的俊脸,那双勾魂的桃花眼里映着自己的身影,彷佛真把她的魂给勾了,教她不自禁地环抱住他的颈项。

华逸意外她的主动亲近,笑咧嘴地将她抱起,几乎在同时,她察觉自己的失态,羞耻得想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瞧瞧,她这是在做什麽?

她竟然主动抱住他,简直是丢死人了!她忖着,很想从他怀里退开,可偏偏一对上他那心满意足的笑,她的心又一次违背她的意念,非但没退开,甚至还不要脸地将脸偎近他的颈项。

天啊……这躯体是不是还有另一抹魂啊!所以她才会被操控,才会身不由己地抱着人,好把自己羞死!

「四皇子,公主才刚痊癒,御医说了不能吹风的。」青龄立刻上前阻止着。

「放心,我会将她护得牢牢的。」话落,已经抱着她跑了。

「四皇子!」青龄见状,立刻撩起裙摆要追。

「查庆,拦下他们,要是扰了我的清静,可别怪我拿你开刀!」

远远被丢到一边的查庆闻言,再见青龄领着一帮宫人冲来,他不禁哭丧着脸。到底是谁说跟着四皇子他就有福的?他不要这种福啦!

她被迫紧紧环抱住华逸的颈项,只因他实在是跑得太快太急,她不想摔死只好紧抓住他不放,已经完全将清白给丢到一旁。

不碍事的,一个六岁娃儿有什麽清白可论?男女七岁才分席的,她现在是小娃儿,所以清白不是一回事。

「千华,你瞧。」

确定他总算肯停下脚步,让她免於被摔死的命运,她才疲惫地从他的颈窝里抬眼,就见满园各色的花儿。

粉白姹紫的山芙蓉、粉紫色的瑞香、大红的扶桑、艳紫的木槿、蓝紫花瓣的丹参和各色的番红花……天啊,这座园子是座宝藏啊!

这些全都是可以入药的花儿,而且习性不同,有的喜水抗旱,有的不耐寒又喜沙层,这到底是怎麽将这些不同的花儿给栽在一块的?

瞧她瞬地瞪大眼,华逸噙着几分骄傲的笑意道:「想不想下来走走?」

她闻言,立刻用力地点了点头。

一被放下地,她锁定目标要朝番红花那头走去,小手却突地被握住,教她下意识地想要甩开,谁知他却握得牢牢的,甩也甩不开。

……算了,她还是个娃儿,被牵着也是应该的,只是她从未被牵过,有几分不自在罢了。

「千华想先看什麽?」

她抬头,就见他粲笑的俊脸,那不求回报的宠溺模样,教她不自在地垂下眼。说来可悲,她从不曾在男人脸上瞧见这般真诚而无求的笑,该要开心天底下还有这种男人的,但她却是浑身不自在,打从心底不信有这种男人的存在。

「千华?」华逸极具耐性地等着。

她抿了抿唇,本是要指向番红花的,余光却瞥见一丛丛的紫花,愣了下,随即指向那丛紫花。

「前胡吗?」他道,随即牵着她的小手朝小径走去。

真的是前胡?!她有些难以置信,只因前胡有数种,这一种似乎是紫花前胡,并不容易栽种。虽说紫花前胡耐旱耐寒,但对土壤却是挑得很,有沙有黏都会让前胡结不了果实,就算以种子播种,种子要是没熟透,栽了也没用,更别提出苗之後的除草整地,实在是不算好拿捏的药材。

「过两天我打算再浇一次肥,预计冬至後就能采收了。」他拉着她在几丛紫花前胡前头蹲下赏花。

「这时期还要再浇肥?」她脱口问着。

华逸惊诧地瞅着她,她被他瞧得不自在了,便道:「问问而已。」知道了,六岁的娃儿不该也不会问这问题,可问题是她是栽种的高手,只是顺口跟他切磋切磋而已,别再盯着她瞧了。

「千华对栽种也有兴趣?」他咧嘴笑着。

嗯?他不是意外她问出不该问的问题?既是如此,她随即很用力地点着头,完全表达出她的兴趣。

她确实有兴趣,虽说前胡她也能栽种得很好,但却无法像他栽植得这般肥美……他到底是怎麽做的,为什麽这满园子的药材花,枝叶茂密,就连花朵也比寻常的大,这其中到底有何奥妙?

看来,也许就出在浇肥的时间点和次数上。

「好,过两天浇肥时再带你来,可在那之前,你得要先将自己给养好才成,要不害你风寒更重,父皇会责怪我的。」他说着,轻抚着她的头。

她低垂着眼,面对他亲密的举措很不自在……说到底,她这个人就是注定要孤老,是无法与人太亲近的。

面对她的闷不吭声,华逸倒也不在意,迳自道:「千华,你可知道这东宁园里放眼所及的花草,全都是能入药的?好比有着娇艳紫花的前胡,可治伤风之症、伤寒之症。」

她偷觑了他一眼,不禁想……他这个皇子是想当大夫不成?真不是她的错觉,这满园子的花草全都是药材,而且他是刻意栽种的。

「你可知道为什麽四哥种的全是药材?」

「……四哥想当大夫?」好歹人家都问了她几句了,她回个两句也是应该的。

平常她待人不会这麽淡漠的,可一直困在梦境里,任谁都热情不起来。

华逸闻言,不禁低低笑着。「当大夫吗?听起来似乎不错,不过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毕竟王朝初立,外族环伺,想当个闲散大夫,倒也不是件易事。」

「王朝初立?」她的声音有些尖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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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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