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华逸想了下,像是意会。「也是,你养在宫中,谁会跟你说这些呢?」才多大的孩子,谁会无聊到在她跟前说这些烦杂事。「咱们父皇是开朝以来的第二个皇帝,多年前总是御驾亲征,镇压边患,但这些年来,父皇年岁大了,身上旧疾不少,咱们兄弟总是得要接手,只是眼前曾跟着镇国大将军前往边境平乱的,也只有我了。」
「……你?」她脑袋一片混乱。
才刚得知眼前是南朝初立之时,意味着她这梦境是近千年前,又听闻才小小年纪的他就得上战场……难道开朝时处境有这般艰难吗?
她从小习字读书,但因为父亲是太医院的院使大人,所以她学的全都是与医有关,可她诊脉并不出色,反倒是对药材如数家珍,几乎是过目不忘,就连医术最了得的柳九都比不上她。
也因她平日所读所念都是医经,压根没时间研读王朝史书。
换言之,千年前真有华逸、华千华这些人?
那……她为何会在这里?
「意外吗?你四哥我上战场时才十一岁呢,也正因为上过战场,才知晓药材一旦短缺,伤兵无法得到妥善医治,小病小伤都能要人命的。」
她愣愣地瞅着他敛笑後显得沉冷世故的面容。她所在的南朝,虽然经历过皇子斗争,朝中党派衍生出後宫斗争,但至少没有外族进犯,堪称是太平盛世,岂会有这麽小的孩子上战场。
而他,这般青涩的年纪,挂念的却是前线的士兵,世故成熟得教她无法跟太平盛世里的皇族相较。
「回京之後,我就跟父皇提起这事,想要在宫中辟一处园子试着栽种,如今也算是小有成绩了。」
看着他的侧脸,他正看向园子每处,微弱的午後阳光在他脸上洒下淡淡光芒,教他整个人闪闪发光般。
真是个了不起的孩子,没有丝毫皇族贵气,甚至自个儿动手栽种药材……原来也有这样的皇族啊。
「……千华,你很喜欢摸四哥的脸呢。」
她顿了下,狠抽了口气,她真的抬手抚着他的脸。她吓得想抽回手,但他却一把揪住,压贴在他的脸颊上。
「喏,你喜欢怎麽摸就怎麽摸,就允你一个。」
繁花盛开般的笑脸,教她几乎快要看直了眼,每每与他对上眼,她都有种魂魄快被摄走的错觉,好像要着魔般的疯狂。
「你别怕,往後不管发生什麽事都有四哥在,四哥答应你,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欺你。」他柔声允诺着,轻轻地往她颊上亲了下。
她倒抽了口气,不敢相信他竟敢轻薄她!啊……不,不算轻薄,他是把自己当妹子的,可一般兄妹会如此吗?她没有兄长,不知道是不是天底下的兄长都会对妹子如此,可这样亲颊……真的很难为情耶!
彷佛察觉她的难为情,他笑眯眼,随即又在她粉嫩脸颊上连啄了几下,直到她终於忍遏不住地推开他的脸。
「不可以!」臭小子,别太过分了!
满脸都是他的口水,脏不脏啊!
「为什麽不可以?」他笑眯桃花眼,俯近脸装无辜地问着。
「就、就……」她就了老半天却挤不出个理由来。
总不能要她说:我不是你亲妹子吧……她不想再被砍一次头,很恐怖。
「千华,四哥是喜欢你才亲你的,换作他人,四哥可不肯。」
不要说得好像亲她是多给她面子,又是多麽皇恩浩荡。她不屑地撇着嘴。
「喏,这样好了,既然四哥惹你生气了,四哥跟你赔罪,带你去瞧瞧一整片的金露华,那一串串从绿叶中探出头的紫色小花如瀑般倾落,你要是瞧见了,肯定会心情大好。」
一听到金露华,她双眼随即发亮。「在哪?」
瞧她带着几分迫不及待,他那一丁点的坏心眼忍不住又冒出头。「嗯,你亲四哥一下,四哥就马上带你去瞧。」
很不客气的,她马上沉了脸,冷冷地看着他。「不是四哥要赔罪吗?」为何她还得亲他,天底下有这种道理?
她怀疑他分明知道她不是他妹子,所以拐弯轻薄她吧。
恋童的臭小子!
【第二章与四哥学技术】
华逸闻言,不禁放声大笑。
瞧瞧,她这样不是精神多了?打她母妃去世後,她就不言不笑,俨然像尊美丽的小娃娃,可近来她会与他开口了,表情也多了,总算像是活着的了。
「是要赔罪,可四哥也想讨赏,只要你亲一下,四哥便答允你一件事,而且明儿个就分个几株到你院子里,你意下如何?」他忍不住的想要多逗逗她,再多瞧瞧她不一样的神情,喜怒哀乐的各种风情。
「我能瞧四哥怎麽分株吗?」她试着议价。
如果以种子栽种,让她摸索个几回,肯定就能找出最好的法子,但是知道如何分株,那更是事半功倍,待她清醒後,非得将法子牢牢记住不可。
「你有兴趣?」他诧道。
姑娘家不都只是喜欢赏花吗,他家妹子却是想知道如何栽种,这可有趣了。
「嗯。」不只是金露华,她想看的是他如何栽种这满园的药材,她想从中偷学他的作法,也许能够补足她的不足之处。
她从小就偏爱栽种,只因栽种能让她得到安定感,所有的法子并非是从书上习得,而是彷佛她天生就知道该如何作,透过反覆地试种,再推敲出最好的法子,但尽管如此,并不代表她真能掌握所有花草的习性,甚至熬出更好的堆肥。
「那就……」他刻意把脸凑近她,道:「亲一个,只要你亲一个,四哥什麽都答应你。」
她眯眼瞪着他,直觉得他这行径带着几分纨裤气息,可偏偏他的笑脸又教人讨厌不了,哪怕这亲人举措她从未有过,但在心里衡量得失之後,她抿了抿嘴,再一次告诉自己,六岁娃儿是没有清白可言的,而且他是兄长,所以、所以……
余光瞥见她犹豫不决的神色,华逸暗暗偷笑着,正打算跟她坦言是逗她的,可谁知道脸一转,她的小嘴就亲了过来,不偏不倚就亲在他的嘴上。
瞬地,两双大眼对视着。
两人在彼此的眼里瞧见自己的身影,瞧见错愕,一时间皆不知该如何反应。
「主子,奴才撑不住了!」
远处传来查庆的声音,教华逸猛地回神,连忙退开,乾咳了声,道:「走吧,四哥带你去瞧瞧金露华。」说着,随即一把将她抱起。
她呆住了,浑身僵硬不能动。
她竟然跟个男人亲嘴了……这个家伙确实是知道两人非兄妹,所以恶意轻薄她的吧!简直是变态,竟然对个六岁娃儿出手,皇族中果然很多以荒淫出名的顽劣之徒,对他生出的那麽一丁点大的欣赏,瞬间灰飞烟灭。
真是个无耻卑鄙的家伙!千万别落在她手里,否则就有得他受的了!
她心里腹诽着,可是当她瞧见一整片的金露华在微弱的金光中闪耀时,心里什麽恼的怒的,瞬地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喻的激动,甚至激动到眼前一片模糊,泪光闪烁。
悲伤、喜悦一股脑儿袭向心间,像流落他乡的游子,终於回到故乡。
「千华,漂亮吧,是不是就像四哥说的一样,成串如瀑?」他单手抱着她,一手指向整片的金露华,回头时,挂在嘴边的笑意凝住,瞬间慌了手脚。「千华……你在气四哥吗?四哥不是故意要让你亲嘴的,四哥是要逗你,可谁知道你就亲了上来,四哥……四哥跟你道歉,不哭了,好不好?」
她眨了眨眼,豆大的泪水不断滑落,无法解释充塞胸臆的激动是为哪桩,目光落在他慌乱的面容上。
突然,她有些明白了,为何当她初见华逸时,她内心有股莫名的激动,一如她看见这片金露华,那是游子回家的感觉,是游子寻回亲人的感觉。当她在这里清醒时,常觉得内心像是有两股意志并存,她无意识地亲近华逸,心里是不喜又不解的,可眼前这一刻,两股分歧的意志合而为一了。
「千华,你打四哥吧,想打哪就打哪,别哭了。」华逸慌得心都疼了,将她闹哭真的不是他的本意。
她静静地瞅着他,突地伸手轻抚他的颊,浅浅扬起笑意,安抚他。
洗练世故的他,竟会被她的眼泪给吓得手足无措,光看他这模样,就觉得能原谅他了。
「……千华?」华逸不解地瞅着她,难掩不安。
宫里就只有她这麽一个小公主,这麽小的娃儿,柔柔嫩嫩的,无声流泪的模样教人心疼,现下却又破涕为笑,实在是教他摸不着头绪。
瞅着他,她探手环抱住他的颈项。
虽然从头到尾,她对过去和现在都厘不清,但她此刻的喜乐悲伤是如此的深刻,彷佛回到了亘古曾停留过的时光,教她相信华逸之所以能松开她的心防,许是他俩曾经相处过。
兄长……如果能有个兄长疼她宠她,那该有多好。
面对她主动送抱,华逸先是错愕,随即心喜地将她搂进怀里。
她是他从小看大的娃儿,从牙牙学语到学步,都是他在一旁看着的,哪怕曾经亲近过他,却也在敬妃去世後变得淡漠不语,如今主动抱着他……他忍遏不住地亲吻她的发,唇角是止不住的笑意。
「四哥答应你,往後再也不逗你了,不管你想做什麽,告诉四哥一声,四哥会想尽办法帮你完成。」
泪水还在流,嘴角却因为他的承诺而勾弯着。她撒娇般地贴在他的颈项间,轻轻地点了点头,感觉他的手不住地抚着她的发,那是她从未享受过的宠溺,不知怎地,竟教她昏昏欲睡了起来。
不会吧……难不成她一觉睡醒,便要将她送回她所处的南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