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青鸿缓了心神,郑重地嘱咐沈明锦道:「不论是谁,都不要道出你是重生的,不然,一旦我与你魂魄签订的契约生变,不只我会魂飞魄散,你的命数也会变得极为凶险。」

被唤回魂魄的这一人是不同於巫女的存在,却也不同於一般寻常的女子,耶律国古书上称为「天女」。她早年来耶律国,上一届巫女并未告诉她,巫女和天女之间有何区别。

青鸿走後,沈明锦一人独坐在房中,心想着,如漪姨母辛辛苦苦将她唤回来,可如今姨母也要走了,她又是一个人了……

西北的康平大营里,依紮已经昏睡了五日,邵楚峰每日处理完军务都会过来看一眼,医药都是捡最好的送过去,就连向氏临别前赠与他的八百年人参,他连眼都不眨地就拿来交给军医,每日里切一些让依紮含着。

边梁有些担忧,轻声问道:「爷,依紮是女娇娥,是否该送回老家休养?」

邵楚峰沉默了一会,道:「不用,就在此处养着,她伤势重,不宜移动,等好了再说。」

此时,外头有守卫的小兵士报,「林将军求见。」

邵楚峰闻言,出了依紮的营帐,返回自个的主帐,问林卫,「可是查出来了?」

林卫道:「回禀元帅,京城那边传回消息,说白寒石府上的死士确实少了一批。」

那晚的死士虽捉到了两个,但都咬破了一早埋在牙缝里的毒药丸,当场死亡。

邵楚峰心生疑惑,若是慕容新裕那边的人,突袭不成,成了囚犯是最正常不过的,不至於会选择立即死去,而会静待时机谋画突围。

军医仔细辨别他们的身分,怀疑有可能是京中派来的杀手,不外乎肃王和白丞相一派。

邵楚峰颔首,先是粮草,後是刺杀他,白寒石和肃王看来不仅是想谋朝篡位,也生了叛国之心,与慕容新裕达成了什麽协定,才会不在乎外贼入侵也要先杀了他。

林卫见元帅面上沉重,暗自想了一会,觉得这事若不告诉元帅,对京中那位少夫人委实有些不公平,她在京中为了元帅的声誉和威望,不惜敲登闻鼓以证清白,受了藤杖而险些丧命,可元帅却在这里被那依紮绊了心。

林卫越想越为静懿郡主感到不平,对着邵楚峰作了一揖,朗声道:「启禀元帅,小将还有一事要禀告元帅。」

邵楚峰皱了眉,难不成慕容新裕也闹出了什麽把戏,「说!」

林卫站直了身子,道:「小的派去京城打探的人传来消息说,白府二小姐,也就是先前的昭国夫人,自国公爷走後便散布谣言,说静懿郡主出身江南青楼,以往做的都是迎来送往的勾当,她的姨母实则都是老花魁,此事闹得沸沸扬扬。」

说到这里,林卫觑了一下邵楚峰的神色,见他依旧肃着一张脸,神情冷森,便快速将沈明锦为了以证清白去敲登闻鼓,受了杖刑险些殒命的事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说完後,林卫再看邵楚峰,见他如石头一般立在那里,面上看不出一丝情绪,心头忽有些沮丧,呐呐地道:「元帅,小的牢骚一句,少夫人实在是有勇有谋!」

见上头的人依然一声皆无,像是聋了、哑了一般,林卫不便多说,起身告退。

林卫不知道的是,邵楚峰此刻的是心痛得难以呼吸,许久才有力气握住桌上一方砚台,重重地砸在桌上,这蕴含力道的一击让桌子碎裂四散,连着砚台碎渣掉落在地。

那劳什子的名声,当得了她去敲登闻鼓吗?

邵楚峰立即冲出营帐,到了依紮的帐里,将那切了三分之一的人参取出,交给边梁,「务必派人快速送回府中,交给少夫人,若是少夫人有什麽不妥,派人去广化寺找那老住持!」

与其将这人参给身分不明的依紮用,边梁更乐意送给少夫人,忙道:「爷放心,小的定安排妥当。」

正在营帐中照看依紮的军医的小学徒揉着眼睛,有些迷茫,今日,元帅不还是视依紮为第一人,日日来看着,好药材跟流水一般地送过来,怎麽才过一会儿就连一支参也舍不得给依紮用了?

怪道人心易变,看来古人说这话是有理有据的。

邵楚峰此时并未注意到小医童如何在心里编排他,他只要一想到险些殒命的明锦,心上那口气便有些提不上来,手脚乏力,像是被人抽筋剥骨一般,痛彻心扉。

什麽谁才是清沅,什麽一模一样的面容,邵楚峰忽然都忘到了脑後,他一路寻去夔州,在菱花楼将她卷入怀中,她如受惊的小鹿一般惊惶地看着她,那绵软的触感,那一刻的惊心动魄还历历在目。

她怎能这般不爱惜自己?

新婚夜,那含羞带怯的面容,低头和他道:「父王的意思是,我尚未及笄,身子骨弱,尚不能孕育子嗣,还请夫……夫君多等妾身两年。」

他当时想着,八年他都苦等过来了,两年也不过须臾,却没想到他离开尚不足月余,她就敢如此胆大妄为地去敲登闻鼓。

她明明可以给他一封书信,告知她的委屈的!

想到这里,邵楚峰心里咯噔一下,他至今都未寄出一封信给明锦,早些时候写了一封,但觉得不好所以并未寄出,後来事务繁忙,他竟一直未提笔写。

这一刻,邵楚峰忽然痛恨自己为何要主动请缨来这西北之地,为何不能一步不离地守在她身旁?这一仗何时才能结束?

边梁办妥了回来,见主子紧锁着眉头、神情痛苦,悄悄掩了营帐去寻林卫,问道:「林将军刚才是否与元帅说了京中少夫人,为何我家元帅竟如同魂魄出窍一般,有些骇人呢。」

林卫眉头一动,挑眉道:「我还道邵元帅已经被那身分不明的依紮迷了心窍呢,敢情还记得府中有一位少夫人。」

边梁将邵楚峰交代他送人参的事说了。

林卫转身道:「你可去问一下,那还昏着的依紮,没了人参该如何处置?」

听出林卫言语里全是为少夫人抱不平之意,边梁无奈道:「林将军,这话边梁可不敢问元帅。」

林卫嗤笑一声,道:「元帅在『情』字上头,当真缺了战场上的英姿!」若说行军的威仪,林卫对邵楚峰向来都没有怀疑过,这些日子也一直对他恭敬有加,想当初哥哥林岗将他举荐到邵国公门下,他简直欣喜若狂,却没想到他自幼便视为战神的人,竟在儿女情字上头糊涂至此。

他的哥哥林岗是夔州的县令,去年因邵国公找寻一位女子曾与哥哥有过交情,哥哥旁的没和他说,只提起那日邵国公和菱花楼那位初来的小妓相拥在一处时,眼中的神情、悲伤,浓得像墨一般化不开。

少夫人传闻是元帅一意求娶的,他待当年的清沅郡主一往情深,小道消息说,现在的少夫人静懿郡主有一双和清沅郡主极为相似的眸子,让人一眼便沉溺其中。

林卫一直以为是无稽之谈,想着少夫人定当是有什麽可取之处,打动了邵国公的心,才会千里迢迢跑到夔州去找寻,更花费了大心力替她冠上郡主的名号,求得陛下下旨赐婚,许以正妻之位。

此番情深意重,也曾让他对儿女情事产生过憧憬,想着会不会有那麽一日,他也会遇到一位让他魂牵梦绕,为之生、为之死,也甘之如饴的人。

边梁似看出林卫在这事上头对邵楚峰有些不满,叹道:「若是清沅郡主还活着,这些人其实都是过眼云烟。」

「哦,这麽说,难道静懿郡主在元帅的心里,还比不上当初的清沅郡主吗?」林卫不由得皱眉,心里忽然间就为少夫人起了怜悯心。

边梁被问得一愣,其实这二人在自家主子心中究竟如何,他也不曾细细比过,只是元帅当年为清沅郡主伤情八年,直至静懿郡主出现才又重拾爱人的能力,虽说也花了许多心思在静懿郡主身上,可当和清沅郡主十分相像的依紮出现,元帅……

隐在营帐外、偷听到这一番对话的邵楚峰神情间忽地有些伤神,转身牵出了自个的马,纵身上去,朝着日落的方向疾驰而去。

若是自己娶进门的那位的确不是清沅,他真的寻错了人,那他该怎麽办?

明锦起初是拒绝的,甚至三番两次有逃离的意向,是他死死地抓住了她,将她缚在身边,他那时为何就没有想过,若是这个人不是清沅呢?

「驾!」邵楚峰一声长啸在广漠的荒原上响起。

已过了新春,田地里开始有小绿苗子冒出,萌发在枯黄的尘土与草地里,像粒粒绿色的珍珠。

邵楚峰想起那一日他们二人在天女阁後头的山头上,她坐在枯草地上,拿着鱼竿,沐在冬日的暖阳里,他可以察觉到当时自己胸腔里涌起的满足,可时至今日不过月余,他竟在这里想,如果她不是清沅,他会怎般处置?

邵楚峰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苦寒之地,夜里寒风侵骨,他一进主帐,候在里头的边梁便感到一阵寒气袭来。

边梁忙吩咐外头的士兵道:「去担一桶热水过来给元帅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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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不认夫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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