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知道他的厉害,伏云卿一察觉他动作就要闪开,但兰襄却死命捉着她,挡在她身前,被一鞭挥飞出去,顿时,兰襄左腿上鲜血淋漓,濡湿大片裙摆。
「兰襄!」伏云卿扑上前,拿出方巾压制伤口,飞快点了她腿间穴道止血。
伏云卿心中怒火窜升,但兰襄轻轻摇头,按住她手背,以眼神示意她忍住。
马背上的东丘将军冷道:「违背宵禁就得受罚。既然你们两人无意逃出城,自然不需要能走太远的双脚。」
策马转身,将军的声音稍微放缓:「看在你们懂得慎终追远、怀念祖宗的孝心,这次我饶你们死罪,还不快回城中去找大夫,想在外头冻死吗!滚!」
「是!谢过将军开恩!」
咬牙忍着痛,兰襄靠着伏云卿搀扶,往城中走,直到拉开一段距离才停歇。
伏云卿以跟着医术精湛的十一哥学到的皮毛,帮兰襄紧急处理腿上伤势;幸好伤势并未如之前她亲眼所见那中年男子的惨状,或许这东丘将军真的已手下留情了。
但他毫不留情对兰襄甩上这一鞭,仍教伏云卿自责不已。她宁可伤在自己身上,也不想旁人受罪。她真不能忍吗?竟让兰襄受伤……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那男人不好惹……姑娘,你之前遇到的人,是他吗?若是,姑娘不能再拖了。日前他进城时我见到的,他是此次东丘领军元帅,听人家说,进城前,他便对重华王非常执着,开战前曾下令务必生擒重华王,似乎跟王爷有过节。」
「我一心国政,哪来闲工夫和东丘人有瓜葛。不会的。」
断不可能是为了当年取药,至于其它牵扯……伏云卿才想完,脑中突然掠过一幕情景,但思绪随即被不远处的骚动中断。
「重华王身上的印信被偷了!」依稀听见远处有人这么喊着。
「印信被偷!有大齐叛逆!」
「方才遇见的那两名女子——把她们找出来!」
「不好!教他们发现了!咱们快走!」伏云卿伸手要扶兰襄,却被一把推开。兰襄摇头苦笑。「既已拿到印信红玉,姑娘,您得快出城,别管我了。」
「兰襄,我怎能不管你!你若留下,一定逃不了。既是如此……」伏云卿双肩轻颤,眼眸中波光闪动,悬垂于身侧的双拳紧握。
「不论我有多少大义名分,多想再见哥哥们一面,但你是如今唯一追随我的人了,我不想连累你也为我牺牲。我不让你死,绝不让你死!」
要救兰襄,只剩一个法子——由自己作饵,让兰襄逃命。
「姑娘,别冲动——」兰襄伸出手想拉住主子,却只得到她腰间的双花红玉。
「不是冲动。兰襄,打一开始我就说过,牺牲的,只要我一人就够了,你爹那里——我会亲自向他谢罪。记得,往西百尺,西城兰桂坊中间井口,下井进入壁上供水口,遇到三叉路,右左左中右,一步不准错,错了便是陷阱死路。」
「姑娘,答应我,不管多苦都得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去见您的王兄!」
「若能逃出生天,咱们在云间关相会吧。」伏云卿回首凄绝一笑,笑得绝艳。
她跃进大街上,将心腹侍女留在暗巷中。「记住了,兰襄!倘若你能见到我
六哥,转告他快去救十一哥——就说我伏云卿已尽全力,求仁得仁,此生无憾!」
伏云卿脑中飞快盘算着得制造骚动,将东丘士兵全引过来。
兰襄离水路入口没剩几步路,只要能为她争取到两炷香时间,等她进了水路,任他们再怎么追,也绝对无法立刻破解她精心设计、宛若迷宫般的水路陷阱。伏云卿紧紧握着五寸袖里剑,翻身上了屋檐,往城东直线奔去。
她记得,随将领进人安阳城中的东丘士兵只有少数,大部分军队都还在东边城外;所以首先,她要先断了城内外一f系,避免追兵增力。
安阳城是她督建,曾料想有日若要死守,便封住所有城门,再也无法进出。
她来到东门城下,盯着石拱门上头的楔形石只要一点,一旦命中那一点,破坏楔形石,便能毁去整座东门,东丘兵若想进城,不绕路就得爬城壁了!
她集中全身劲力灌进剑中,飞奔跃出,忍住左手上臂突如其来的激疼,大喝一声毁了楔形石,任凭拱门塌陷、落石坍崩。泪眼迷蒙,心,隐隐作疼。
此城无处不是她心血^可是,为了救人^她不得不这么做。
经此猛力一击,虽然成功毁去东门,但她旧伤未癒的左臂,只怕同时也废了。
伏云卿苦笑,不顾左臂鲜血直淌,咬牙撕裂衣袖包紮,赶紧转往下个目标。
烟雾弥漫间,东丘士兵还搞不清楚怎么回事,纷纷群聚围拢过去,她便趁乱来到不远处的马厩,开了闸门放走大批马儿,再取下壁上灯火,放火烧了干草。还好百姓们都已经进城,今宵又是雨夜,即使延烧,火势也不至于难以收拾。
「马儿乱窜!有人在马厩作乱!」
「刺客在那儿!」士兵陷入一团混乱。
「有人影!快追!」
伏云卿勾唇轻笑,事态发展总算能有一次如她所希冀。
她引着敌人,在长街上忽左忽右飞奔,但每每以为甩开追兵不久,熟悉的马蹄声又如影随形地纠缠过来。
「那名东丘将军……还真不是普通的难缠呢……由他领军吗?放眼东面,究竟有谁能与他抗衡?」伏云卿不免认命地想,干脆就范算了。
只是,一想到兰家父女忠心护她,她却又不甘愿地想赌上一赌。
忽然觉得极为可笑。她曾一心寻死,却是怎样都没死成,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想活着的渴望,却又被追得无处可躲。
「呵,怎么总是事与愿违呢。」
来到城东,马蹄声愈来愈近,眼前三条路,朝东朝南朝北都还能走,该怎么选?她力气已耗尽,就算再逃,只怕无须多久就会被追上。逃不了,只能躲。
瞥见身旁有口盖上一半的水井,这水井是属于城中十九座不枯井之一,如能进到井壁上连通管,虽无法立时出城,但可绕进城西,转至有秘道能通往城外的其它井里。伏云卿寻思片刻,再不迟疑地纵身跃入水井中。
「唔!」可惜身上的伤教她无法随心所欲移动脚步,应该踩稳壁上突出之立足点,再移进壁上管道,她却失足直直摔落水中。
不好!纷乱马蹄声与人声逼近四周,她知道必须赌自己的运气了。
她很清楚,在这严寒里,待在水中无异寻死;但要她呼救找人将她拉离井里——让东丘士兵追上,她还不如命丧此地,也免得一辈子苟活于世了。
天寒地冻,井水冷冽透心,刺痛入骨,教她手脚几乎失去知觉;不知经过多久,忍耐到底了,她才如梦初醒,撑着最后一口气探出水面,竖耳倾听外头动静。
先前恼人的马蹄声早消失无踪。「……终于……摆脱了吗……」
除了她牙齿冷得发颤、格格作响的声音外,她是再没听见什么杂音了。
「安全了……但这还上得去吗?」这才发现,她左手伤重几乎废掉,光靠右臂又只能勉强抓着汲水绳索,没力气往上攀爬。
忽然想到这样下去,若等到天明,假使百姓前来取水,那……应该会捞到一具身分不明的浮屍吧……她苦笑着——笑意随即冻结脸上。
有道若有似无的笑声。不是她的……似乎,井外另有别人应和着她。
清亮笑声重重回荡在井间,将她困得死紧,这回她可听得清楚极了。
「糟!」她暗叫不妙,右手松开绳索,宁愿沉入井底。
刹那间,她顶上井口处火光一亮,一把火炬掉落水中,周遭旋即又陷入黑暗。
在那之前,她右臂早已像被条蟒蛇猛力缠住,挣脱不开;仔细瞧,绕在她手臂上的其实是条眼熟的鞭子。来不及细想,瞬间她像遭狂风卷起,飞旋而出,被狠狠揪出冰冷水井,落进一堵炽热的厚实胸膛中。
那热暖得令人畏惧的高大身子立时覆住了她,把她压倒在井边泥地上,以双膝定住她娇躯,将她藕臂扯过头顶,单手箝紧她双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