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掌权真那么要紧?即使是我部将,也是你的臣民哪!」对九王兄而言,她不仅无用,还是绊脚石,她心底清楚。可是,王兄是大齐王,怎么能、怎么能伤害无辜百姓?!他到底还想毁了多少大齐子民才肯罢休?!
「听闻重华王死讯,六王悲痛逾恒,却抱一线希望盼王弟尚在人世。他派亲信副将领精兵五十人,冒雪翻山绕过云间关,想潜进安阳营救王弟。我快走到水道出口便遇上六王副将试图潜入。这有六王信物,他们要我转交,请姑娘信得过他们,接受他们援助。」
兰襄掏出藏在袖中的朴实匕首,伏云卿接了过来,确认是六哥随身之物。
低忖一会儿,她突然动手拆了匕首握柄,往中间空心处窥去,抽出一物。
「里头有信?!」兰襄瞪大眸子,看姑娘熟练展开,专注读信。
「六哥的信物……兰襄,这东西不曽让东丘王察觉?」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是。兰祈哥救下我之时我陷人昏迷,一直随身带着。我清醒之后,恰巧将匕首搁进我藏身的废室墙角中,被抓时并未带在身上。俟后,我才告诉兰祈哥有这事,让他代我取出东西。毕竟是传话给姑娘,我连兰祈哥那里都没多说什么。」
察觉姑娘沉默许久,兰襄不安追问:「姑娘,六王信上怎么说?」
「……你自己看吧。」
兰襄接过密函,里面并没指名给谁,只是几句简单命令。
安阳陷落,罪无可逭,戴罪立功,偷盗东丘军机图交付来人,击退东丘夺回安阳,夹击云间关教训伏玄浪。不能成事,人各两方,生死不见。伏文秀。
伏云卿面色凝重,指尖晃颤,几次吸气也平复不了内心激荡。「六哥他……要我偷盗东丘军机图交出去,他给我机会戴罪立功,击退东丘与大齐王军,若不能成,便是有失操守,此后人各两方,他再也不认我。」
「这、这办得到吗?姑娘。要以仅仅五千的精兵对抗两万东丘大军,更别提是教训九王……」这这、不等于对大齐王正面叛乱了吗?
「我不知道。但我总得给六哥一个交代。」伏云卿缓缓立起,就着富丽的龙凤烛一把火烧了信;她回身,展颜想安抚兰襄,却笑得极苦。
「兰襄,出了安阳城你改往北走,绕远路去找十一哥,他认得你声音,必然愿意看我薄面收留你。云间关即将掀起腥风血雨,我恐怕……再无法阻止了。」
「但——」
「爱妃,这感人至极的姊妹重逄可结束了吗?良宵苦短,留点空给你夫婿可好?」贴着成对凤凰喜字图样的新房门扉遭人大剌剌地推开,打断她们的对谈。
一道伟岸身形迈步人房,清亮声音中藏不住欣快笑意。
杭煜几分酒意微醺,俊颜难得薄红,衬上一身贵气皇袍,更为俊美惑人。
「来人!把兰姑娘请至前厅,与其他宾客一同飮宴庆贺。」眼见爱妃似有不安,杭煜笑道:「她与你情同姊妹,算是朕贵客,宴后要走要留,悉听尊便。」
伏云卿先看着杭煜自然不过地坐上喜榻,再转头追着兰襄让人送走,等到侍女们人房准备,她仍獣然立于原地不动,直到察觉背上快让那道炽热目光给瞪出了大窟窿,才幽幽转身。
脚步有些僵硬,动作十分迟疑,伏云卿虽想显出若无其事的轻快,跟着他坐上床沿,但最后位置却是与他相隔一大段,再来两个人一块儿坐也绰绰有余。
「……我没料到,王上愿意答应让兰襄见我。」
「今儿个是你大喜日,却没亲人陪伴身边,我想,至少让她陪你聊几句也好。」
杭煜扯扯唇角,像没注意到她刻意留下的空隙,略一侧身,拉过她犹带寒意的手,满不在乎地拽她入怀,拽落那顶显然碍事的珍贵凤冠。
「王上!旁边、旁边还有人等着侍候呢!有吉祥菜肴要用——」
「她们什么也没瞧见,」杭煜眼角余光淡扫,睇见丫头只敢一旁跪着,低垂的额都要敲上了地板,他冷嗤一声。「否则别说今日,朕会教她们永远瞧不见。」
一时间,他回复平时狠劲。
一双强健臂膀从她身后环着,意识到她冷汗满身,杭煜剑眉拧起,握住她柔荑的大掌覆得更紧,几乎将她小手密密覆住,来回柔抚加温,瞧向她的眼眸盈满柔情。
他垂下脸庞,贴上她芳颊,在她耳畔亲昵笑道:「婚仪上的誓词你说得极好,一字不差,难以想像只让司祭官教你不过半天。我是该给你点奖赏。」
她但笑不语,却笑得无比生硬。背书这事,对她从来不是问题。她只消看上一眼听过一次就足矣。但他不知道。
他对视若仇敌的重华王……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呢。
「唯一遗憾的,是直到最后,重华王仍没现身。」
杭煜有意无意地提起,脸上笑意未曾稍减,似是心情极好。「也说不定伏云卿早已在此处候着了呢。你说,他会现身屋梁,或同你一样爱从墙壁间穿出?」
略浓的酒气与他阳刚的气息混在一块儿,也跟着他的缠绕,绕上了伏云卿。
她撇开脸,小手微微推拒着他。她不擅飮,与味道好坏无关,纯粹是酒香对她太过刺激,每每薰乱她心神。但他如此开心,她不忍拂逆他。
「婚宴宾客,全是东丘拔尖武将,重华王哪敢现身。王上喝多,神智不清,醉昏头了。王上别忘了曾说过,唯音若非情愿,王上不会强求,那现在……」
不曾见过他恣意飮酒乱无节制,今宵却显得反常。他笑得狂肆,霸道仍不失温柔地扳回她俏颜,欣赏着她为他添色的黛眉,梭巡而下,扫过嫣颊,终是落定朱唇上。
他几度润了润喉,嘶哑道:「唯音,你没察觉吗?其实我早醉了。打第一眼见到你起,早就醉得无力清醒。所以……现在也是醉得忘了我曾说过什么了呢。」
「王上!这、这是借酒装傻的新招术吗?」
杭煜说得直白,教她颊上好似染了绚丽彩霞,绯红逼人。她噘起唇,又羞又恼地看向他;今夜他眼神不像往昔深沉,雾雾蒙蒙的,彷佛偷偷蕴了火烧着烟……
不知怎地,她手劲一软,没那么想挣开他了。她不得不承认,他胸膛精壮厚实,让他稳稳拥着,总能使人安心;外头明明落雪,他身上的暖热却令她忘了那阵阵寒意。
杭煜埋首她颈间,贪恋地磨蹭柔软玉肤,沉沉传出带抹苦涩的低语:「唉,我竟蠢得允你这事。不过,再一会儿就好……大喜之夜,你暂时纵容我一会儿吧。」
她咽咽唾沫,掩在袖中的纤手紧握成拳。她……必须趁现在。他若醉了更好。
「其它事就罢,可王上承诺过的得记清楚。兰襄当真不会受罚受困吧?」他撇撇唇角,颇为无奈。
「行了行了,我记得。不论兰襄犯下何种罪名,我都不会伤她一根寒毛。要走要留随她。你要讨的是这句,还是你信不过我?」
「王上从来一言九鼎,我信。那再请王上允诺,任她踏出安阳,无人尾随。」
「你真是要将我心思摸透底了。要不我干脆让你找个时候亲自护送她出城,你才肯放心?」杭煜笑着,分不清楚他是试探,还是当真醉得过头,有些唠叨。
「不过,我原以为她一出牢笼,会先伺机去见伏云卿,将你成亲讯息传给他,没料到她却先要求见你一面。」
她心头微震,略略侧脸一抬,粉唇恰恰掠过他的;两人同时为这亲近倒抽了气,瞬也不瞬地对视。
他酒意不浅,眼底仍有一丝清明;她力持理智,可眼间早已迷惘。
心悸难平,她竟喘不过气,忙退开催促他:「王上,您没表示答不答应呢。」
「成。留下兰襄对我而言毫无意义。但……唯音,你的要求似乎愈来愈多。
你该知道,要求总得付出代价——」杭煜话未完,唇横遭堵住。
「唯、唯音——」他难得错愕瞠目,气息不稳,勉强挤出数字,旋即爽快地放弃罗嗦,任凭她软嫩芳唇几乎是碰着撞着、笨拙地直冲过来,教他有些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