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三十九章管家揪犯人】
听闻皇帝料理了郁贵妃和二公主之後,竟然要见自己,季瑶颇为意外。
她简单的问过情况,在套出了二公主被打发去嵯峨峰水月庵的消息後,心头微微安定,可等她来到御书房,见到裴珏脸上略带着焦灼神色,又是心头一紧。
看来,皇帝要见她绝对不是好事……
皇帝换了一件常服,坐在御案前批阅奏摺,连她来到跟前都没有抬头。
身边的总管太监笑道:「皇上,季姑娘来了。」
季瑶趁机行大礼,「臣女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金安。」
皇帝搁了朱笔,叫她起来後,示意她和裴珏站在一起,这才冷笑道:「你们两个真当朕是傻子?」
裴珏闻言便知道事情果然败露,父皇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方才料理了郁贵妃母女,现在轮到自己和季瑶这两个折子戏的始作俑者了。
饶是如此,他还是选择以不变应万变,低头静默不语。
「那折子戏是季姑娘写的吧?」皇帝负手踱到两人跟前,「皇后数度称赞你,朕一向相信皇后的眼光,才为你们二人订下亲事。今日看来,竟然为我大楚的亲王聘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非议宫闱秘事,你该当何罪!」
皇帝的这番质问,已然彰显了雷霆之怒,裴珏喉头一紧,下意识地将季瑶护在身後,「父皇,此事是儿臣的意思,和她没有干系。若父皇执意罚她,儿臣请求同罪。」
皇帝眼皮抬了抬,「为了一个女人,你现在是对我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死死的盯着季瑶,彷佛要看清她的一副好皮囊下,藏的是怎麽样的一副心思。
裴珏知道父皇的本性,心中惧怕不已,生怕皇帝一时恼怒要惩罚季瑶。
非议宫闱秘辛乃是重罪,若皇帝要追究,她定是讨不了好,後果相当严重。
「此事虽有过失,但儿臣知情不报,也是同罪,三姑娘是儿臣的未婚妻,儿臣不能弃她於不顾。」
见向来冷面如他,此刻也如临大敌一般,季瑶不难想到皇帝素日之中是怎麽样的威严,但她却是一笑。
皇帝蹙眉道:「你在笑什麽,是在笑朕这儿子对你一心一意?只消一句话,朕可以让你们两个都沦为京中笑柄。」
「陛下当然有这个权力。」季瑶俏生生一拜,恭敬道︰「只是臣女今日理应恭喜陛下。」
见皇帝眯着眼睛的样子有几分骇人,她稍稍撇开视线,继续道︰「晋王殿下待臣女尚且这般有情有义,对陛下自然是尽孝尽忠,恭喜陛下得一佳儿;常言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二公主德行有亏,陛下必遭非议,民心之向背,乃天家之根基,恭喜陛下及早发现二公主所犯错事,免於为天下人所不齿;二公主因此事向皇后娘娘痴缠,陛下让娘娘免於为难,更顾惜皇后颜面,屏退众人详谈此事,娘娘必感念於心,恭喜陛下与娘娘帝后同心,实为天下楷模。」
听她口齿清晰,有条有理地道来,话中的内容也颇合心意,皇帝原本盛怒的情绪有所缓和,「你的意思,朕还应该谢谢你了?」
「臣女不敢。」季瑶发觉皇帝的气势不似方才那样凌厉後,益发淡定,「恕臣女直言,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王家从未有过不臣之举,若因二公主而害了尚未出世的孙子,试问王怀之将军可会对陛下心生怨怼?」
答案是肯定,况且这次本来就是天家没理,二公主为了迫使别人就范就对人家的妻儿下手,莫说心生怨怼,但凡脾气大点的,都要提剑杀到宫门口了。
见皇帝似乎被说动了,季瑶乘胜追击,「然而这件事的症结不在此,而在於陛下根本不知此事。陛下是明君,断然不会因为元凶是自己的女儿而胡乱偏袒,只是疏不间亲的道理,注定了王将军只能吃哑巴亏。
「如此一来,岂非要君臣离心?君臣和,天下方安,这个道理臣女也听父兄多次提过,私心认为,为了大楚的江山社稷着想,定不能让二公主得逞,让憾事真的发生。」
「所以你就自作主张,妄自评判宫闱之事?」皇帝冷笑反问。
但他面上虽如此,心里却不得不承认季瑶说得很在理。
王怀之是河南道大都督,手握河南道重兵,一向忠君爱国,否则皇帝也不敢重用他。
正因如此,皇帝才会下重手收拾二公主,为君者,但凡明君,便该明白两件事,一怕民心失衡,二怕寒了忠臣之心。
「臣女斗胆。」季瑶大方的承认了,「只是臣女以为,与其让姑爹、姑妈受了这个委屈,不如换种无伤大雅的方式,让这委屈得以宣泄。那不过是折子戏罢了,谁又能想到有人有这样的胆子去说皇室的公主?况且……」她说到这里,俏皮的眨了眨眼,「陛下不也觉得那位西凉二公主该死吗?」
皇帝禁不住失笑,见裴珏的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忙敛去笑容,「强词夺理。」
裴珏忙道:「父皇明鉴,三姑娘是养在深闺的弱质女流,遇上了这等子事,自然想替陆氏求父皇做主;季阁老虽位高权重,身为臣子,却不敢管天家的家事,她这才想了这样孩子气的法子要为王家出气。儿臣也是一时觉得好玩,便应了下来,不曾想这出折子戏竟然风靡整个京城。」他说到这里,又行了个礼,「只是此举虽不妥,但仍达到了提醒父皇的作用,父皇是广开言路的明君,须臣子敢言,天家方能改过,还请父皇恕罪。」
「你觉得好玩?」皇帝声音严肃,实则此刻已然没了盛怒,看着儿子全然无语。
这臭小子自幼冷冰冰的,会觉得一出破折子戏好玩?
为了季家这丫头,他真是恨不能将黑的说成白的。即便这折子戏风靡京城是意料之外的事,难道他们就没想过戏在戏台上演出後会造成什麽样的後果?他分明是想要告诉自己,这小丫头的法子虽损了皇家的脸面,但足够管用,能免於二丫头铸下大错。
况且季瑶这一段话下来,分析得十分在理,说是面面俱到也不为过了,尤其是那句「君臣和,天下方安」,真是戳中了他的心。
其实以戏文的形式流传出来,已经尽量免除很多非议——毕竟这世上谁会将戏文当真?百姓就算明知是在说天家,不明白的也不敢往天家身上想。
最要紧的是,让自己能及时管教这任性而为的女儿,总比以後她嫁了人,被人非议天家女儿的品行或者王家忍无可忍,酿成大祸的好。
念及此,皇帝也认为此事的後果是自己能够控制住的,敛了逼人的气势,「你如此善於戏文之道,季延年如何教你们姊妹的?」
听他语气缓和下来,季瑶知道他不会再追究了,忙笑道:「臣女不是个爱读书的,闲暇便会看一些戏文,只是此事不敢让家父知道罢了。」她说到此,露出一派娇羞的样子,小手摸了摸脸,「况且我如今已然订了亲事,若给家父知道了,定然说臣女不务正业,净拣些杂书来看。」
女子待嫁之时,一般要亲手手绣嫁衣,这才是正经重要的事。
裴珏听了此话下意识瞧向季瑶,见她盈盈含笑的样子,脑中不自觉想到她身披嫁衣的模样,一时怔怔看入了迷。
皇帝气闷,尚且当着自己的面,这两个年轻人就敢这样,那换成了不为人所知的地方,又会是什麽样?
他咳了一声,旋即道:「罢了,你们去吧。念在初犯,便不予重责,你回去禁足三个月,不要出府了,好好绣嫁衣;老四则罚三个月俸禄。」
两人千恩万谢的走了,待他们一出门,皇帝才叹了一声。
从御案後的屏风走出一人,正是皇后,「多谢陛下没有重罚珏儿。」
「看得出老四很喜欢这丫头,朕今日总算明白,为何你对她也赞赏有加。」皇帝示意皇后坐到身边来,「这丫头很有能耐,常人见朕问罪,休说如她这样从容不迫、对答如流,怕是忍住不吓软了身子就很艰难了。
「况且她说起话来条理分明,字字句句都说在点子上。小小年纪,便明白君臣之义,实属难得。这回二丫头真是闹得太不像样了,若让王怀之父子心寒,岂非害朕白白损失了两名忠贞臣子?朕瞧着这法子虽有过失,效果却好,委实该杀杀郁家的锐气了,仗着朕多疼贵妃几分,便没了规矩。」
皇后嗔道:「您才只多疼了她几分?若是只有几分,我早将此事告诉陛下,不必怕她在陛下跟前非议我公报私仇,拿着二丫头作筏子趁机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