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但他也不敢爬得太高,离地两尺左右,几颗小橘子在他伸手能及的地方,他找个稳妥的树干踩稳後便开始摘果子。
一颗颗黄澄澄的果实被扔了下来,嘴馋的牛双玉迫不及待的剥了一颗往嘴里放……
啊!好酸。
「姊。」
「什、什麽事?」牛双玉酸得牙根发软。
「那里好像有个人……」面朝下趴着。
「哪里?」她没瞧见。
站在高处的牛丰玉伸手一指。「那边。」
「不会是死人吧?」晦气。
他迟疑了一下。「我好像看见他动了。」
应该没死。
「也许有野狗在吃他。」要不要救呢?
她考虑着。
「没野狗。」牛丰玉小心的爬下树。
【第二章失忆的表哥】
救?
还是不救?
心不够狠的牛双玉踌躇了好一会儿,最後决定去看两眼也好,若是人还没断气就救,要是已蒙主宠召了,那就一抔黄土埋了,插上木片当碑写上:无名氏之墓。
姊弟俩走得很慢,心里也不知希望对方是生是死,因为活人麻烦多,要请医、要熬药,还得费功夫照料,而牛家四个孩子最大的也不过才十五岁,尚未及冠,他们连自己都没办法照顾好,又怎麽看顾一个外来人。
一个头两个大,真是揪心呀!
「姊,你、你不要动,我过去……呃,看看他死了没。」面色微白的牛丰玉假装胆子很大。
「好。」好弟弟。
牛双玉的一声好,令前头的小少年身子微僵地转过头。「姊,你不会难为情吗?我比你小耶。」
她脸不红气不喘的挥手。「你是小男子汉,本来就该保护家里的女眷,姊姊我身虚体弱,更需要被护着。」
闻言,他一啐,吐了口唾液在手心一搓,壮胆。
面容朝下的男子看不清长相,但看得出他的衣服料子很好,束发的玉冠镶了祖母绿,深绿近墨。
牛丰玉不敢靠得太近,捡了根树枝朝那人身上戳,但那人毫无动静,宛如一具死屍般趴着。
「怎麽样?」拖拖拉拉的,要等太阳下山才确定吗?
其实天色有点暗了,西边的余晖只剩下一点点霞光,最亮的北斗七星已经缓缓升起主星,夜晚即将到来。
「似乎……死了……」不会动。
「你走近点瞧瞧,把人翻过来看他胸口有没有起伏。」这一世的牛双玉视力极佳,她瞧见某个无名氏的手指因剧烈疼痛而弓起。
「我不要。」他往後一跳,不再靠近。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不想多积点功德回向给你姊姊?」她身子骨太弱,怕是短命鬼。
「姊,功德要自己做比较合适吧!」当他是小孩子好哄骗呀!好人他来做,她在後面捡便宜。
「我们一家人用不着计较,一笔写不出两个牛字。」有福同享,有难弟弟当,家和才能万事兴。
「姊……」他有被诓骗的感觉。
见他胆子不如想像中的大,牛双玉一口吃掉半颗酸到叫人皱眉的橘子,裙摆一拉高,跨出一脚露出云白绣花鞋。
「好了,人死如灯灭,好去好来,人生走一遭也算看过繁华景致,待过奈何桥,再喝孟婆汤,来世投个好胎……」蓦地,她的话语堵在咽喉里,一股透骨的寒冷从脚往上窜升,整个人为之战栗。
「我还……没死,不用过桥……」一道很细微的声音若有似无的响起。
「你……咳!捉着我的脚……」力气还挺大的,她的脚被捉得很疼很疼。
「救我。」他的语气是命令式,而非恳求。
「……救,但你得先放开我的脚,不然我动不了怎能找人救你。」要人救命架子还摆得这麽高,肯定是没遭过难的公子哥儿。
「不放。」大手如蒲,骨节分明,紧紧握住嫩笋似的足踝。
一说完,他便昏了过去,可是手心如长了黏膏似的始终不曾放开,握得很紧,彷佛是捉住救命浮板。
「姊,他……死了吗?」明明一动也不动了,竟然还能闪电般的出手,快得他眼睛都来不及眨。
「没死,快了。」阎王的催命符快到了。
「你说他要死了?」真可惜,好不容易才等到人来救。
「我是说我,你再不找大哥、二哥来把人抬走,我被他掐住的脚就要疼死了。」他是眼睛瞎了不成,没瞧见那只可恶的手死命捉着她吗!她可没那力气和他斗,疼得都冒汗了。
「啊!姊,你忍一忍,我马上去叫人。」牛丰玉一溜烟的蹦走,像是野地里的小兔子,动作极快。
忍?
她当然会忍。
不忍还能怎麽样,把人的手给剁下来不成。
牛双玉忍了忍,终於忍不住的蹲下身,将那人的面扳正,再拂开覆面的碎发,染上血污的面孔并不老,约十七、八岁,五官端正,不算难看,有种韩式美男的风格。
「长得还不赖,就是性格太差,今天我救了你可别忘了回报,我这人很俗气的,就送些金银俗物,不用太高调引人注意,悄悄地送就好,不要洒什麽以身相许的狗血,那太荒谬了……」她嘀嘀咕咕的喃喃自语,纯粹是打发时间,没多大意义。
但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还有一点意识的男子浑浑噩噩之间听见一句「以身相许」,他便牢记在心。
他不喜欢欠人,尤其是欠女人的。
钱债好还,肉债难偿。
偏偏欠了人,不还不行。
大丈夫立於世不可无信。
「妹妹,发生什麽事,小弟说你救了一个人……」匆忙赶至的牛辉玉定睛一看吓了一大跳,为之傻眼。
「大哥,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傻站着当人柱干麽,她虽然年幼,但也还是个姑娘家。
看到妹妹微带愠色的神态,牛辉玉才尴笑的挠挠耳後。「妹妹,他的手……呃,被人瞧见了不好。」
「我也晓得不好,那你就赶快掰开呀!若让别人看见了,你妹妹的名声就毁了。」会读书不代表会做人,她这个哥哥呀!不够奸滑,老实过了头,太把孔孟学说当一回事。
说好听点是实在,但事实上是太憨直了,完全没有独当一面的本事,爹娘在时有人庇护看不出,幸亏他书读得不错,若非地牛大翻身,顺利地专研学问再考个举人也不是问题。
只是发生了这种事,他的求学路怕是要中断了,手到擒来的功名转眼成空,想必他也不好过。
牛双玉想着要不要拿出穿越人的能力,搧点风送上青云,好歹是自己的便宜大哥,他好她才好,息息相关,等到了牛头村安顿下来以後,她再想办法帮上一帮,反正她离及笄还有四年,还有时间帮忙家里。
「啊!妹妹别动,哥哥来。」牛辉玉以为是轻松的事,但他使了吃奶的力气还是没能把男子的手拉开,额头的汗珠有黄豆那麽大,一颗一颗的往下滴,瞬间满头大汗。
「大哥,我帮你。」随後赶至的牛鸿玉低下身,一手扶着妹妹细白的足踝,一手扳着紧扣不放的大手。
看到扣得很紧,他也不使劲的拉扯,改用一根手指一根的往上撬松,硬来是讨不到便宜的,只能和他比耐性。
「好,你拉这根,我扯那根,我喊拉就一起用力。」牛辉玉也不傻了,总算开窍,顺着二弟的手法将手指插入。
一、二、三……拉——
两根手指头同时松开了,大拇指和小拇指。
接下来就容易多了,两个身形单薄的青衫少年合力对付剩下的三根指头,一人应付一根往後一扯……
啊!终於松开了。
赶紧缩脚的牛双玉单脚一跳,跳得可远了,她拉起裙摆一看,果然白皙的小脚上有一圈泛紫的指印,一、二、三、四、五,五道深浅分明的痕迹,骨节处颜色特别深紫。
这是救人吗?
赔命还差不多。
不过她恼虽恼,还是让哥哥们一人抬头,一人抬脚,两人将重得要命的男子抬到板车旁,取出足以当床垫的草蓆让人平躺在上面,而後再去找大夫。
灾民中也有铃医,很快地,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大夫背着药箱来了,有模有样的诊脉,还开了药方,全是去热消肿、疏肝解郁的药材,还有止痛的作用。
「等一下,大夫,他的伤口不用缝合吗?」背上好长的一道刀口,手臂也被划了两刀,还有大腿内侧也有长达三寸的伤口,再差半寸就伤到动脉了,要真伤到动脉,那时即使华佗再世也回天乏术。
即使是现代医学,面对大动脉出血,能救回来的机率依旧微乎其微。
「什麽缝,你当是缝衣服呀!这麽重的伤势只能听天由命。」老大夫气呼呼的瞪大眼,他行医三十多年也没听过伤口要用缝的,顶多洒上金疮药减少出血,减缓伤势恶化,再来便是听老天爷的安排。
「伤口不缝怎麽好得了,至少用桑皮线将绽开的口儿缝密,再用酒精……呃,烈酒消毒後灌些退热的汤药,熬过危险期就没事了。」伤口最怕感染,一旦受了感染就真的药石罔效。
「老夫活了一把年岁就没听过什麽桑皮线,还用烈酒消毒,毒能用酒消吗?还不活活痛死,你这娃儿不懂事,胡言乱语。」不懂医理乱用药,人没死也被她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