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温暖不是奢求
林总管佝偻着身子跟随在司空凌身后进殿,端午却迟迟不肯迈出进殿的脚步。林总管未曾听见尾随而来的脚步声,不由得地向后望了望,却见端午迟疑地站在殿门处,蹙了蹙眉,又朝司空凌的方向看了看,猛地发觉皇上的步伐异常缓慢。心中顿时有了较量,林总管退步移至端午跟前,尖着嗓子低声问道,“夫人,是否现在梳洗安寝?”
端午听得林总管如是一问,心中更甚明了,她今夜恐是要留在甘泉宫了,却也不回话,双眼古井无波地看着司空凌的背影。
半响听不见回答,司空凌微垂下眼睑,冷清白玉映射着烛火漫漫晕黄,又迅速收了视线向后扫去,薄唇轻启,“明日派人去将一直陪伴着她的那个女子接进宫来,小心伺候。”
这话当然是对林总管说的。林总管也立即会意,忙躬身回道,“奴才遵命。”
“准备她的宫装,传令沐浴。”
“是。”
“下去。”
林总管倒步退去。
端午停在殿门内约五步的位置,瘦小身形朦胧在一层昏黄光晕中,不言不语。殿中的司空凌转过身便看见的是如初冬般冷清的端午,中间隔着数十步距离。
可是,倘若,无人率先走向对方。那么,这便是一道无法跨越的沟渠。
司空凌就站在那里,看着端午,光晕迷蒙,眼前人始终看不真切。他微眯着的眼,缓缓闭上,一向平稳沉静的气息突地变得悠远缓慢起来。
你若不愿意走向我,那么就停在原地,我向你走来时,能一眼就找到你。
睁开那双狭长细目,双拳不禁紧握一下,又迅速松开,气息恢复如初,司空凌缓缓抬脚步向端午,一步一步,走得尤其缓慢。似跨过了漫漫时空长流,填平岁月沟壑。
眼前之人,真切起来,站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司空凌伸出手抚上端午的脸,明显感到一阵颤抖,却又被她强压下去。明明那双明亮的狐眼内满室惧惮恐意,偏偏故作无畏地与他对视……他的手反复摩擦她的脸,尖削无肉,手心是一种心疼而温暖的温度。就是这个清瘦冷漠而坚强女子,与他执手一生。
“沐浴完后早些休息。”手掌徐徐下垂,冷空气包围整只手,指尖温度残留,眷念长存。
司空凌突如其来的温柔举动及言语让端午有些不知所措,只得瞪大着狐眼直视他,暗自平复狂跳如雷的心跳。她害怕先前只是一场华丽虚无的绮梦。而此刻的司空凌却是清醒了的司空凌,一如当年的他。
凛然转身,大步迈向殿中主位,王者之气顿时彰显而出。司空凌径直倒了杯清酒,抬手豪饮,又利落放下,复斟了第二杯。细目复杂地看着金樽,再未看向端午。
不多时,太监便抬来木桶,数名宫女手捧亵衣宫装和花瓣鱼贯而入。
端午亦未看向司空凌,任由宫人所为。亦在宫女说了“夫人请里面沐浴”之后,随她步伐而进了寝殿。
太监退下去之后,余了四名宫女侍候更衣。
“你们先下去吧。”多年的习惯仍未改变。端午还是不喜欢她人侍候沐浴。
殿前侍候的宫女皆是调教有方,未多言,领了命便转身退下。
迅速褪去衣物后没入木桶中,鲜艳欲滴的玫瑰花瓣荡漾在温热水中,阵阵迷人芳香随着氤氲腾雾飘散,然而却无法抚平惴惴不安的心。如若,司空凌擅自闯入怎办?
只是,这浩浩荡荡的皇宫乃至偌大个辰国都是他的,他要去哪里,谁能管束得了?
匆匆忙忙沐浴完毕,所幸一直未听得殿中有任何脚步声传来。待衣物穿整完毕后,端午才松了一口气。只是,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如言,早些休息?可这毕竟是他的寝殿。
空气中有余留的芳香,夹杂着安神助眠的熏香,端午缓缓坐下,静待司空凌后面行动。
许是前些日子在冷宫未曾睡好,亦或是今日情绪波动过大,此刻竟有些疲乏困顿之意。端午猛然甩甩头,想要赶走瞌睡,但未过多久又睡意连绵,几番激战,终是敌不过去,双臂架在桌上沉沉睡去。
是睡得很沉很沉。
不然怎么连什么时候躺在龙床上也未能得知?
端午睁开迷蒙双眸的时候,司空凌俊逸的侧脸就放大在眼前,鼻翼间萦绕的是他身上独有的麝香味,颈后还有阵阵温热袭来,竟是枕司空凌的手臂入睡?!端午顿时被惊得坐立起来,双臂上亵衣入目,头脑飞速清醒过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然而端午开口说的却是,“皇上,应该早朝了。”
蝶翼般优美的睫毛抖动,司空凌缓慢地睁开细长眸子,满是狡黠笑意。在端午醒来的那一刻,他便已经清醒了,而后一直注意着端午的举动。如他所料,她果真是强作镇定掩饰慌乱惊诧。
突地,端午双肩被一道重力束缚住,不能自已地后仰过去,却落入一阵温暖之中。
司空凌收了收双臂,将怀里的端午抱得更紧了些。唇畔不自觉地上扬出一个异常俊美的弧度,“陪你再休息一下。”
端午想挣脱司空凌的怀抱,却始终是徒劳无功,悻悻放弃,任由了司空凌去。呼吸间,全是浓烈的司空凌的味道,偏偏她的头正靠在他的臂弯处,一个丝毫未有不适的姿势。
“不,皇上,奴婢已经休息好了……”
“那你就陪我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