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然后那人又补了一句:「再说,您府里侧妃生孩子是大事,可您仔细想想,逸郡王回去他也帮不上忙不是吗?」
「嘿你们……」赵成瑞气坏了,这油盐不进的!
和他一起被挡在这儿的还有东院掌事的梁广风,可他是进了王府才知道梁广风也在。梁广风到的比他早,这会儿早已跟这几位争执得没力气了,正在墙根儿底下蹲着缓气儿。
赵成瑞走过去踢踢他的鞋:「怎么着啊?你们侧妃怎么个情况,你有数没有?」
「我出来的早,不太清楚。」梁广风一脸疲惫,想了想又说,「不过……应该没事吧,这几个月胎都挺稳的,大夫一直说能平安。」
这就好。如果不出事,那王爷晚些回去也没大碍,别一回去看见俩尸体或者一尸两命就行了。
两个逸郡王府的大宦官就在旁边肩并肩蹲着了,平日里掐得水深火热,这会儿让谨亲王府的人气得跟难兄难弟似的。
又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可算看见里面的一大波皇子向外走来。
赵成瑞和梁广风立刻跟小孩看见亲娘了似的一齐冲了上去:「爷!!!」
「……?」孟君淮吓一跳,沉脸便喝,「怎么回事!」
「爷,尤侧妃、尤侧妃要生了。」梁广风擦着冷汗道。
赵成瑞比他冷静点:「算来快两个时辰了,下奴被挡着进不去,所以……」
谨亲王一听,恍悟之后一脸歉意:「对不住啊六弟。」
谁知道你家侧妃突然这会儿要生啊?
「没事没事。」孟君淮这般说着,心弦却也不自觉地绷紧了,「我先回了。」
谨亲王便吩咐府里给他套了匹快马用,孟君淮策马回府,饶是这样,也仍旧用了小半个时辰。
他径直去了东院,进了院门一看,却见玉引侧倚在门边,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正抹眼泪。
「玉引?」孟君淮几步走过去,玉引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殿下!」
「怎么了……」他看着她脸上的泪痕有些窒息,「莫不是尤氏……」
「哦。」玉引反应了一瞬后回过神来,忙擦擦眼泪,「侧妃没事,孩子也没事,殿下快进去看看。」
「……?」孟君淮不解地睇着她。谁都没事,那她哭什么啊?
玉引正哭得有点停不住,在察觉到他站在自己跟前迟迟不进屋后,又不得不再抹一把眼泪催他赶紧进去。
孟君淮一把抓住她的手:「到底怎么了,你先跟我说清楚。」
他心里两样截然相反的思绪涌动着,理智告诉他,她这样多半是在嫉妒,可鬼使神差般问出来的却是:「尤氏仗着孩子欺负你了?」
孟君淮还记得玉引上回哭,是因为大伯母教她了些事情,弄得她压力大了。那回他就很庆幸自己一问到底,不然两人之间现在是怎样的处境可不一定。
是以这回,他也不敢听她说没事就把这篇揭过去。
他便就这样追问起来,两个尤氏遣出来迎他进去的婢子大眼瞪小眼地不知道该怎么办:这能怎么办?虽然东院是侧妃的地盘,可整个后宅都归王妃管。现下王爷在这儿跟王妃说话,谁敢说不合适,谁敢催啊?
玉引因自觉丢人并不想说,但看他非得问,也只好说了:「真没事,我就是……从来没见过旁人生孩子,觉得比想象中的还要可怕些。」
「……吓的啊?」孟君淮神色一诧,转而喷笑出来。他心说不至于吧?郭氏生和婧、尤氏生阿礼的时候他都在,女人生孩子的痛苦他见过,可自己没生孩子反被吓哭的……这个没见过。
「哎,别哭。」他摒住笑抬手给她抹眼泪,「我送你回正院?」
「……不用!」玉引立刻拨开他的手,反手就把他往屋里推,「殿下快去陪陪侧妃去,她、她疼了大半日呢!我这算什么大事!」
她说罢就索性不再理他,自己头也不回地回正院去了。
她真的觉得,这会儿什么闲杂事都不值得孟君淮走神,他就应该全心全意地陪着尤氏!
玉引一直知道女人生孩子疼,也听过「女人生孩子是去鬼门关前走一遭」这种话,可是今天亲眼见了,她才知道到底有多疼!
尤氏生得那么漂亮,硬是疼到面目狰狞地都有点忍不住了。她进去看过两趟,只看见尤氏的冷汗一阵阵往外冒,被浸湿的头发都打了绺,贴在脸上一定很难受,可她顾不上把头发拨开。
而且,居然要疼那么久。算下来近三个时辰,尤氏一直在喊,一直喊得撕心裂肺。
玉引觉得,这种事于自己而言……是有些不可想象的。喊三个时辰已足以让人筋疲力竭,而尤氏还要拼尽全力、忍着剧痛把孩子生下来,她在旁看着,完全不知这要怎样才能做到。
她甚至因此对「自己以后也要生孩子」的事而生了恐惧。她不懂是什么力量让尤氏能这样坦然地面对这种事情,可对她而言,至少现下……她觉得她是无法说服自己为孟君淮承受这样的痛苦了。
而尤氏承受了两次!两次!
玉引想着想着打了个寒噤,望向天空深吸了一口气,默念道:「阿弥陀佛!大慈大悲的佛祖,求您保佑尤氏的孩子好好的,尤氏和孩子都要好好的!」
东院里,尤氏小睡了一觉后醒来,首先看见的是榻边的孩子,然后注意到逸郡王也在。
接着,她隐隐约约地想起,好像在她生完孩子后不久,他就到了。她遣了山栀和山茶出去迎他,但他迟迟没有进屋。
她就是在那个空档里撑不住睡着了的。
其实她不知道是什么事挡了他,却有一种直觉让她觉得,是因为正妃的缘故。
她突然觉得特别累,累得连怨他都懒得怨,而后又突然想起来,自己尚还不知孩子是男是女。
「爷……」尤氏撑身一唤,正在旁边听大夫回禀情况的孟君淮猛地抽神:「躺着别动!」
尤氏小心地躺回去,他几步走到榻边蹲下,她有些紧张道:「孩子……」
「孩子在这儿。」孟君淮只道她没看见孩子就搁在旁边,正要抱起来给她看,尤氏又问:「是……男孩吧?」
「是。」孟君淮语中一顿,又添了句,「其实是女儿也好,你不用这么……算了。」
他没再同她争,可心里很想跟她说个明白。
这些日子他虽没来见尤氏,但东院的事情他也都是知道的。他知道尤氏因为下人说了一句生女儿的事而发火,也知道她遣了不少人去庙里求送子的符。
若只是送子的符也罢了,可孟君淮听说,还有那种专门祈祷让女儿变儿子的符。
这让他心里多少有点膈应,女儿怎么了?和婧兰婧他亏待哪个了?尤氏这样一心求子到明明白白地嫌弃女儿,让他无法不觉得她有别的打算。
比如是在为日后的世子之位做谋算,又或者觉得儿子多了能让她压正妃一头?
这种想法让他无心再和尤氏多做争执,如果她真是这样想的,他再跟她解释女儿也好也是白搭。而若她并无这般想法……反正儿子已然生下来了,多争执这个同样无义。
二人间稍静了一会儿,直到婢女端来鸡汤小馄饨,孟君淮亲手接了碗,看向尤氏的目光重新温和下来:「吃几口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