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五十八章
忖度一番,徐幽暂且没提苏妤迁宫的事,直到皇帝在绮黎宫门口停了脚,显了一瞬的恍然,徐幽才适时禀道:「陛下,充仪娘娘现在在月薇宫。」
皇帝舒了口气,什么也未说,就转身往月薇宫的方向去了。
徐幽看着皇帝的背影不停地揣测着这是心思,突然宠起来也还罢了,失子之时……头一个想到的还是这位发妻么?。
苏妤禁着足,谁也没想到皇帝这会儿会来。
是以皇帝步入珍远阁的时候,苏妤侧倚榻上正睡着,黛眉紧蹙,一贯的梦中不安。
贺兰子珩看看她睡的位置——紧挨着床边,只怕再轻轻一动就要滚到地上。蹙了蹙眉,二话不说就把她往里推。
苏妤眉心又一紧,闷哼了一声睁开眼,立刻爬了起来,惊疑不定地望着他:「陛下?」
「嗯。」他自顾自地坐下,虽知压制着心中的烦乱,口气中却难免有几分不耐,「你往里点。」
「……」苏妤蹭着挪到里面一些的地方,顺势改成了规矩的正坐姿势,「陛下怎么了?」
「没事。」贺兰子珩无所谓地笑了一声,觑了她一眼又道,「大晚上的,坐这么规矩干什么?朕去盥洗,你睡吧。」
「诺……」苏妤低应间他已起身往侧殿去了。躲去侧殿本就是不想扰她休息,但待他回来时,揭开幔帐一看,正对上她一双明眸。
皇帝挑眉:「还没睡?」
苏妤躺在床榻内侧,缩在被子里看着在自己身边躺下的他,小心地又问了一次:「陛下怎么了?」
他没说话,苏妤静了一静又道:「莫不是陆润仪……」
他仍未有动静,苏妤噤了声,不敢再言地看着他。
「皇长子,没了。」他终于突出了几个字,语声有点发颤,「就在刚才。」
一阵冷意浸透了苏妤全身。她没有忘记,她到底还是因为皇长子的事被禁了足。
皇帝转过头,看着苏妤的面色在樱色锦被的映衬下显得愈加苍白,强笑道:「你别怕,不是怪你——若不是你要问,朕都不会今天告诉你。」
他确实没想告诉她皇长子的事。相反,他踌躇了一路是否该告诉她的事,是苏澈的事。
「阿妤。」
苏妤一怔,见他沉沉地看着她,眼中有她不曾见过的痛苦和恳切。过了许久,他却只是说:「都会没事,你安心就是。」
这一世,他都要她安心。
大约是因为太疲惫,这天反倒是他睡得更快些。苏妤有些发懵地望着他,感受着他睡得安稳的气息。这般的场景已是久违——在他们成婚后不久、尚未翻脸却已有不睦的时候,他也常是到了她房里却倒头就睡,一句话都懒得同她多说。
那时她也时时这样凝望着熟睡的他,有满心的话想同他解释,但想了想他醒时眉宇间的厌恶,多少话都咽了回去。
再后来,就再也没机会说了。
安静地往他面前凑了一凑,他也没有反应。苏妤一声长叹,无怪他难受,失子总是个伤心事,何况这已不是第一个。
他安稳地睡着,她静默地看着。当真一如那时,她不敢扰他,却到底不似当年的心绪。
房中的多枝灯仍明亮着,烛火幽幽地在幔帐外晃着,晃得苏妤莫名烦乱。想唤宫人来熄了又不想惊动他,踌躇片刻,轻手轻脚地缩到床尾蹭下了床。
吹熄了多枝灯上大半的红烛,只留了两三盏照明,苏妤照着原路蹭回榻上,刚一躺下,一只手环了过来。
「睡不着?」他闭着眼问她。
「……是。」她低低应道,翻了个身面朝着他,「无意惊扰陛下,但……」
一声嗤笑,他身子一移就势把她拥进了怀里:「解释什么?又没怪你。」
「……」苏妤觉得心速有些快,默了一会儿,才道出了句,「哦……」
但他好像已睡着了。
她也阖上眼,这一次,很快就睡了过去。睡得很香的一夜,没有梦到那令她生惧的将来,而是梦到了过去的一些事。
她与他的初见、他们的昏礼,还有婚后那几个月的一桩桩一件件。
那是贺兰子珩醒来后头一次看到仍安睡着的苏妤面上带笑,睡姿也随意,不似平常那般紧紧裹着被子。一时很好奇她梦到了什么,终是没扰她,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她的玉臂搭在锦被上,长发随在身后,羽睫轻轻覆着。侧睡的容颜沉静美好,在透过幔帐投进来的几束光线中,美得有点不真切。
并不是倾国之姿,却不一样。
也说不上哪里不一样,看来看去,难道只是清素简单?
大概是因为那两年亏待她太多,她懒得应付那些个明枪暗箭,那些明枪暗箭也鲜少冲着她去。是以她总比旁的嫔妃少些心思,最明显的表露,莫过于旁人总能在泰半的时候维持一张笑靥,她么……
他记得她在很久以前好像也是那样,现在似乎也在努力去做。不过眉目间的心惊或是不安还是总能明显地看出来,根本就藏不住。
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觉得她虚伪狠毒……
贺兰子珩苦笑一叹,伸手执起她的手腕,把她的胳膊搁回被子里盖好,起身准备上朝。
重生以来,朝中之事的变数算是最少的了。唯一一件与上一世完全不同的大事,就是靳倾近来的起兵。不过那事他暗查着,根本没有搁到台面上说,早朝时也就没什么人提。
又是和上辈子无甚区别的一次早朝,仅有的不同,便是他在下朝之前口气轻松地提了一句:「对靳倾一战,许胜不许败。若有败仗,带兵将领提头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