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五十七章
苏妤一惊。虽觉他疑她也在情理之中,但方才的种种袒护之后,蓦地被这样问话颇感意外。
贺兰子珩端详着她,看出她神色间的细微变化,搁下茶盏复又解释道:「不是怀疑你下的手,朕是看折枝给你上了茶后你面色分明不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苏妤闻言心中一松,亦搁下茶盏,朝他摇了摇头:「臣妾不知道。」
皇帝眉头微挑。
「是真的。那茶……只是折枝告诉臣妾,有人重演当年太子府中事,臣妾才慌了。」言辞诚恳,神色平静,明显不是说谎。
顿了一顿,苏妤复道:「茉莉娥眉。宫中最喜茉莉的人是楚充华,一双黛眉生得最美的也是她。折枝是打听到有人要以此事嫁祸臣妾,与当年太子府中楚充华小产一事如出一辙,故而上了茉莉娥眉。」苏妤说着颌首苦笑,「本是无意让陛下知道,没想到陛下会问。」
皇帝听罢缓沉了口气,淡看着眼前浅颌着首的苏妤。忽的发现她是有些小聪明的,用茶动这样的心思,倒也亏她想得出来。
颌首不言的苏妤却是与他相反的心思。觉得自己本是怕节外生枝才不让折枝直言、而用了那奉茶的法子,谁知让他看了出来,好就这么毫不委婉地问了她……
简直画蛇添足。
禁足的这些时日也委实顺心。娴妃自是不会委屈了她,又因她禁着足,平日里偶尔登门造访的嫔妃们也都来不得。反正她本也鲜少出门,这一禁足除却让她落得个清净以外似乎并无旁的影响。
娴妃被她斜倚小榻、坐着女红的怡然自得弄得气结,笑斥一句:「没见过禁了足还这么开心的。」
苏妤却瞥了她一眼,闲闲地驳道:「总比那两年好过多了。嗯……若不是担着这一宫主位的位份,能一直赖在娴妃娘娘这月薇宫才好呢。」
「……」
娴妃即刻觉得宫正司查得太慢。
皇长子死在出生后的第三日。
他的生母陆氏尚昏迷着,阖宫,就没有什么人会为他的离世伤心了。
贺兰子珩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伤心多多少少是有的,却又多多少少有些说不清是为谁伤心。不知是伤心这孩子的夭折,还是伤心见不到上一世那孩子了……
这道不清的情绪换来的是长久的沉默,成舒殿死寂着,过了很久才听到皇帝说:「皇长子赐名启瑞,厚葬。陆氏位晋一例以示安抚。」
字字艰难。这该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有这样的感受,上一世亲近之人还未睁眼便已离世,因为他要补偿苏妤。
难免有那么一刹那,他觉得自己是不是错了,又几乎是在同时便狠狠地说服自己,那孩子不过是自己上一世时的孩子。
何况,他上一世已待那孩子好过一次,始终辜负的只有苏妤。
他告诉自己,要补偿她,总会改变些事情的……他早该有这个准备。
殿中的死寂被打破,宦官沉稳地一拜:「陛下,沈大人求见。」
此时已是亥时。
「宣吧。」皇帝一喟,摒开那些个胡思乱想。不管怎么说,这一世他还是皇帝,要面对的事还很多。
沈晔稳步入殿,曳撒上有些许雨渍。他听闻皇长子刚刚夭折,想了一想并未多提半句,如常一揖:「陛下圣安。」
「沈晔。」皇帝点了点头,「朕听说了你近日在往锦都赶,不过这么晚了,是什么急事?」
「臣按陛下旨意彻查了军中动向及靳倾近来的动向。」沈晔揖道,「是靳倾右贤王部擅自动兵,非汗王之意。」
皇帝一点头,沈晔续道:「其余的……臣先前亦做过禀报,另有一事……」他语中一顿,「回锦都之时,臣在途中遇一商队往靳倾方向去,为首之人看着有几分眼熟,臣便差人跟上了。」沈晔无声一喟,「后来经查,那人是兵部尚书楚弼之侄楚沿,商队所运均是兵器粮草。」
皇帝微微一凛:「楚弼?」
「是。」沈晔应道,静了静又说,「陛下是不是也觉得……」
皇帝点头:「是。」遂问他,「你把车队扣下了?」
沈晔摇头:「因尚存疑虑未敢擅动,只让人悄悄盯上了。不过第二日时惊动了那边,遣去的其中一人至今重伤未醒。」
这般受伤,不过是叫人去医治便是,从来不必刻意禀报。皇帝听得神色一凝,低问他:「是谁?」
沈晔稳稳地禀出两个字:「苏澈。」
皇帝长沉了口气,长子夭折带来的痛苦上登时又添了一层压抑。简直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端端是要让他看明白,重生后的日子也不是他能一手掌控得了的。
「还有谁知道?」皇帝问。
沈晔一抱拳:「再无别人了。」
「那就压住了。」皇帝缓缓道,「尤其不能让苏家知道。」
「诺。」沈晔肃然应了,略一斟酌又道,「陛下,苏澈刚十五岁……」
「知道。」皇帝轻笑,「谁说不救他?朕会差御医去,必要他无恙。」
若不然,苏妤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贺兰子珩深觉这辈子自己真是比上一世优柔寡断多了,实在是越活越不济!
大感懊恼又好像没别的法子,颇是无奈地出了殿门,想四下走走。
宫人们一路跟着,谁都不敢吭声,包括徐幽。都知皇长子夭折,陛下必定心情不好,能不多言就不多言。但徐幽看了看眼前的宫道,这是往……绮黎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