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五十六章
章悦夫人冷有一笑:「是么?听着倒像是早谋划好的,可楚充华禁足这么久了,若不是云敏充仪今儿个发落了霁颜宫的宫人,她要如何寻这个机会把你塞进来?」
话里话外,意指这宫女是苏妤安排进去的人。一边害了陆润仪、一边又栽赃给楚充华。苏妤淡看着那宫女脸上倏然显露的慌张,心知这根本就是一场排好了的好戏,先供出楚充华不过是为了让这事看上去更真,最后的结果十有八|九是冲着自己来的。
「意思是云敏充仪的意思,旨是娴妃的旨……」佳瑜夫人忖度着自言自语,起身向皇帝一福,「关乎皇裔安危,求陛下彻查。」
实是宫中常见的手段了。「彻查」无非是交宫正司严审,审的结果……也无非是她的错或是娴妃的错。
横竖都是要遂幕后之人的意的。苏妤微微一笑:「何必那么麻烦?臣妾在这、娴妃娘娘在这,楚充华在外候着……先对质一番不就是了?进了宫正司,屈打成招总少几分可信。」
这话听似是对佳瑜夫人说的,苏妤的目光却转向了皇帝。皇帝想了一想,点了头:「传吧。」
楚充华入殿见礼,礼罢后起了身,便一耳光劈在那宫女面上,怒不可遏:「本宫待你不薄!谁让你害的本宫!」
「娘娘……」那宫女显得更慌了,不自禁地望向苏妤。这一眼间众人便都看明白了,苏妤心中一笑。
无论是交去宫正司还是当堂问出话来,矛头都会是冲着她的。但一旦送去宫正司,变数难免,还不如就这么问出来,好歹自己在场,多少还能争辩几句。
楚充华顺着那宫女的目光看向苏妤,怔了一怔,遂是怒然道:「苏妤……又是你!」
一阵叹息声,章悦夫人抬眼瞧了一瞧苏妤:「当年就是死罪,陛下没杀你、如今又宠着你……你如此故技重施实在让人心寒。」
倒是已经给苏妤定了罪的意思了。
佳瑜夫人也喟叹道:「本宫听说是绮黎宫的宫人把此事禀给陛下的,细问了几句,充仪你盯着霁颜宫的动向许久了,可见心虚……」
苏妤衔笑听着,待得二人语毕后方抿了口茶,未理二人之言地淡淡问那宫女:「是本宫叫你做的么?本宫要你亲口说出来。」
原本目中之意已让众人都看出是受谁指使,却没想到苏妤还偏要多问一句。那宫女愣了一愣,强定了神后垂首应道:「是……是充仪娘娘让奴婢在润仪娘子的安胎药中加了黑三棱……」
「呵……」苏妤冷声笑道,「你当本宫傻么?要害人便罢,竟会挑一个连动刑都不必,就将本宫供出来的人?」
那宫女一僵,苏妤视线一转,冷睇向章悦夫人,颇有几分厉色:「诚如夫人所言,若非臣妾责罚,她没有机会到霁颜宫去,楚充华事先不知臣妾会有此举;但照这个道理,臣妾怎知润仪娘子今日会在绮黎宫出言顶撞?臣妾和她不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来道贺亦在臣妾预料之外。」
苏妤的咄咄逼人让叶景秋一时回不过神来,滞了一滞,皱眉道:「即便如此,润仪受惊还不是你动刑所致?她想赶去绮黎宫,看着亦是要赔不是的意思——如若不然,即便被下了药,直接在宫中医治了,大概也不至于这般……」章悦夫人说着哀叹,「目下母子都是如此……实在可怜。」
「夫人……」眼见在座宫嫔都为陆氏母子二人有些嘘唏,苏妤刚要开口,却被人抢了白:「章悦夫人,这事依朕看一码归一码。」
叶景秋一惊,苏妤亦是一惊。转回头去,见皇帝带着几分思忖之意缓缓道:「戕害宫嫔、皇裔是一回事,充仪正宫规是另一回事。依朕看,充仪罚得没错,润仪要到绮黎宫赔不是是她自己心中有愧,可说是因为充仪罚了她的人在先,却不能算是充仪的错。至于早产……说到底是因为那黑三棱,强怪到她去绮黎宫谢罪耽误了医治上未免牵强。」
乍听之下偏袒分明,细一想又在情在理似乎并非有意偏袒。皇帝扫视一众嫔妃一般,续言道:「所以润仪受惊之事怪不得充仪,黑三棱从何而来慢慢查便是。查明之前,朕不想听到任何无端猜测。」
「那……陛下。」佳瑜夫人思忖着又道,「此事毕竟多多少少已牵涉到云敏充仪。方才一番解释倒非说不通,只是……公平起见,是否禁足为好?」
这倒是在情理之中。并非责罚之意,只是原委未明,先禁足了宫正司才好办事。待得查明了,若当真无关苏妤,于她也无甚不妥。宫中之事也多是如此去办,算是个不成文的规矩。
一时数道目光皆落在了皇帝与苏妤身上,苏妤沉容未言,皇帝睇着苏妤盏中花茶思量着,仿佛此事颇难决断。
不管这下毒之人只是想戕害皇裔还是有意嫁祸苏妤,这人都必须找到。是以禁足苏妤无妨,却又不能让她在被禁足时出了别的岔子、亦或是让人趁此机会把什么本不该有的「证据」铺进绮黎宫去。
少顷,皇帝才略一颌首:「也好,禁足月薇宫吧。」
月薇宫?
诸人轻愕。这样的旨意多少有些奇怪,迁宫不是大事、禁足亦不是大事,可哪有禁足前有意迁宫的?
「娴妃。」皇帝低一唤,娴妃离座福身静听,皇帝道,「充仪这些日子身子多有不适,既在你月薇宫禁足,你就多关照着,别委屈了她。」目光似是无意地扫过叶景秋,又续道,「罪还未定,谁也说不得什么。」
「诺,臣妾谨记。」娴妃福身恭应间喜色难掩,觑了苏妤一眼无半分担忧。皇帝点点头,遂向犹坐在身边的苏妤道:「去月薇宫住一阵子,事情有个论断了再迁回去。」
苏妤浅一颌首:「诺。」
众人告退各自回宫后,绮黎宫的动向更是明显得让人人都看得出皇帝在替苏妤防什么。苏妤前脚刚迁走,御前和宫正司遣来的人便一道守了绮黎宫各处。除却宫中本就有的物什,要多添一件东西只怕也是不可能的。
柔云殿里,阮月梨一壁给苏妤斟着茶一壁笑道:「还没听说过后宫这么禁足的呢,陛下如今是当真怕你出事。」
苏妤摇一摇头,抿茶未言。
「今天这事,你就不好好想想?」阮月梨问她。
苏妤一笑:「且由着宫正司先查去,我一味地猜也没什么好处。」
「我说得不是这个。」阮月梨黛眉浅蹙,搁下茶盏凑近了苏妤一些,轻轻道,「你不是说,之前梦到那陆氏胎像安稳、在盛夏之时足月生产么?」
苏妤点头:「是。」应声间已猜到她想说什么,面色微微一沉。
便听得娴妃道:「这不是说明那梦不准么?这事是,谁知苏家的事是不是?你大可不必为了个梦和苏家僵着。」
苏妤凝视于盏中片片茶叶一时静默。她并非没有想过此点,只是……不同于梦到陆润仪生子时的模糊片段,苏家的那一切在梦里都呈现得太真实,那些喊声、那些鲜血……都在她心中挥之不去。
回到珍远阁时,踏入正厅的瞬间苏妤有短短的一怔,当即行下礼去:「陛下。」
「坐吧。」皇帝睇着她,有几分玩笑之意地道,「看来禁足禁得很合你心意么,刚一回宫就去找娴妃了?」
「……」苏妤默了一瞬,温声应道,「是,去娴妃娘娘那儿品了会儿茶。」她说着回看向他,无甚惧意地问了一句,「陛下说的是禁足月薇宫,不是禁足珍远阁,对吧?」
「是。」皇帝哑笑点头,「月薇宫里随你走动。」
折枝奉上茶来,是皇帝所喜的君山银针。皇帝抿了一口,苏妤也抿了一口,皇帝问她:「今天这事,你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