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六十一章
苏妤觉得自己今天的胆子实在大了。打陆氏没什么,她却没想到自己能这么面对皇帝。摸不清自己的心思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转变,是因为昨晚看到他的伤心和在自己面前的小心掩饰,因为昨夜梦境中对于过去美好的回忆、还是因为……这段时间的日积月累?
「坐吧。」皇帝短叹一声让她坐,自己也坐了回去,沉然道,「在这等一等。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宫正司必须今晚给朕个结果。」
苏妤羽睫覆下,垂眸淡道:「折枝,去月薇宫给娴妃娘娘回个话,就说本宫没事,让她不必担心。」
折枝一福退了出去。苏妤静静等着,心下也很好奇宫正司能给出个怎样的结果。其实后宫之事,很多时候是难查出原委的,又或是牵涉甚广、查出了也说不得什么,往往不了了之。
但也知他说一不二,只是……若当真还没查出什么,总不能逼着宫正司给个结果出来。
然则后宫这些事,贺兰子珩心下也是清楚的。那事不论是谁做的,都已是明明白白的栽赃嫁祸。愈是要栽赃旁人,就愈会把自己的错处洗净。
是以给苏妤脱罪不难,想揪出真凶却不是个易事。
说让宫正司今晚必须给个结果也是白说,如若查处了,张氏早已禀了来,哪还需要他去问?
但不管宫正司进展如何,今晚必须有个「结果」,这平白的冤屈,一天也不能让苏妤多担。再拖下去,还不一定又要闹出什么说不准的事。
宫正张氏入殿时显有忐忑,跪地一叩首:「陛下大安、充仪娘娘大安。」
无人说话,明显是等着她的下文。
「陛下……那事……」她不知该怎么说。那事明显是有人刻意而为,且她知道,那人必定在宫中有权有势。也正因如此,宫正司查起来并不容易,就算是奉旨查办,也耐不住人家早一步利用手中权势把证据消个干净。
能做到这一步,可以说两位夫人首当其冲。但总不能只因为这样的猜测就说是两位夫人所为。
「朕知道你没查出来。」皇帝轻笑之音有些发沉,「你可以接着查,慢慢查不必急,但现在,先按朕的意思办。」
「……诺。」张氏叩首,静听旨意。
「你亲自着手安排,用假证也好、查真证也罢,先把充仪的罪名给朕脱干净了。」皇帝淡看着她,「人证物证,你要让阖宫相信,不管这事是谁做的,总之不是充仪做的。」
「……」张氏硬生生哑住,连一声「诺」都应不出来。哪有这么查案的?皇帝亲口下旨让她这个宫正做假证给苏妤脱罪?
苏妤可也是目下嫌疑最大的人。
虽则这话让她很是松了口气,但……公平何在?。
没有理会张氏的惊愕,皇帝慢条斯理地追问她:「做得到么?」
「奴婢……领旨。」张氏带着讶然磕了个头,怔了又怔,终是问道,「奴婢斗胆多言一句……陛下为什么……」
为什么要她做这个假?究竟想不想知道真凶是谁了?
「你觉得是她么?」皇帝反问她。
张氏抬起头,看了看皇帝又瞧了瞧坐在皇帝身侧的苏妤,诚恳答道:「不是。」
「那不就得了,朕也觉得不是。」皇帝笑得轻松,「朕觉得不是、你这个宫正也觉得不是,想是各有各的道理。所以先给她脱了罪就是了,何必让她白担个罪名?」
如果不是额上渗出的冷汗感触分明,张氏简直要怀疑自己这是不是半夜做梦。
愣了又愣,张氏再度叩首道:「诺。」
「你不必担忧什么。」皇帝一哂,「朕要是拿这事算计她什么,就不会当着她的面说了。」
被帝王看穿心思的慌张让张氏登时一惊,皇帝却仍是神色平静,全无怪她揣测圣意的意思,反是解释了一句:「朕不想疑她罢了,你照做就是。」
照做……假证……
张氏狠一咬牙,施礼告退。这个情境,她只能相信皇帝没有要加害苏妤的心,尽快按皇帝说的安排下去,给苏妤把嫌疑洗干净。
苏妤其实也是听得惊讶不已,直待张氏退出殿外,她都没说一个字。
皇帝侧头笑觑她一眼,话语没心没肺:「喏,出结果了。」
……这算什么结果啊?
苏妤回看着他,强扯了扯嘴角:「多谢陛下。」
「笑不出来就别笑了。」皇帝瞥着她,「回宫休息吧,姑母……你舅母因为朕禁你足这事大抵是生气了,说明天要进宫看你。」笔杆在她额上一敲,「有劳行个方便,把话跟姑母说清楚了。」
苏妤眼睛一转,明显觉出皇帝心虚,心中忍不住有窃笑。皇帝看着她的神色,语中微顿即刻又道:「别瞎琢磨,朕是怕她老人家又替你担心。」
「……诺。」苏妤颌首低应,「臣妾告退。」
回到月薇宫,娴妃正在珍远阁等着她,见她回来大是松了口气。二人携手进去,苏妤方将在成舒殿的事同娴妃说了,略过让张氏作假一事未提。娴妃静静听罢,微锁了眉头道:「所幸没事,姐姐也太冒险了。陆氏毕竟是刚失了孩子的人,如是让陛下觉得姐姐狠心……」
「那就不会是这样传我去成舒殿了。」苏妤颌首一哂,「我去之前,陆氏不是也刚刚去过?若要问罪,当着她的面不是更好,何必先打发她走?」
阮月梨轻叹点头,也知苏妤说得是对的,思忖片刻,缓然道:「有句话,若说了……姐姐别觉得我心狠。」
苏妤挑了挑黛眉:「你说。」
「孩子生下了又没了,这痛,于陆氏而言只怕比小产要来得厉害多了。」阮月梨一字一顿道。这是自然,莫说于陆氏,就是对皇帝来说,一个已生下来的孩子夭折,大约也比嫔妃小产失子要更难过些。
苏妤点头,笑睨着她道:「所以呢?」
「所以就陆氏那一根筋的性子,别管姐姐和陛下怎么解释,她必定半句也听不进去,必定还是恨姐姐的。」阮月梨说着一顿,低了低头又道,「恨之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