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冯玉无声咂着嘴,长指在桌面轻敲了下。「姑且不管黄老头把子悦蔵起来的用意,横竖是不会危及她的性命,所以咱们能等,一方面你有空就跟他聊聊套点话,而我呢,用点钱看看能买多少人,顺便让止戈去盯着有谁鬼祟出门,咱们再作打算吧。」
「你认为子悦不会被藏在这宅子里?」
「如果是我,我不会傻得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么如果是你,你会将她藏在哪里?」
「我没藏人的兴趣,但要是有天我为了某种原因非得去藏一个人时,定是要安置在我觉得最安全的地方,要隐密且出人意料。」冯玉喃着,开始思索着藏匿之处。
「明儿个我找个空闲去会会县太爷。」
「嗯……别忘了府邸要走,县衙也别放过。」
「要是我先找到了,我就立刻带她走。」
听至此,冯玉才抬眼一笑。「好啊,谁先找到谁就带她走。」
冯珏起身,居高临下望去,只觉得他的笑脸刺眼且令人厌恶,随即离去。
「爷,要是让他先找到关姑娘,这可怎么好?」
「不会。」
「爷怎能这么有把握?我倒觉得县太爷那里的可能性很高啊。」
冯玉摇了摇长指,信心十足地道,「绝不可能。」他和冯珏掌握的消息不同,他已经确定山崩预言是出自关子悦的口,而且还有个大娘提及她是个福星的说法。
假没她真是个福星,黄天茂绝不会将此事告知县太爷,省得她被夺走,所以这事黄天茂最可能是独谋。
「可是爷,如果不在县太爷那儿,还有哪里是安全之处?」
冯玉闭上眼,轻敲着桌子不语。黄天茂初到这儿,借的是县太爷的势力,既然不想让县太爷掺和,他就得借助旁人行事,这贫穷小镇走到哪都有人注目,必须朝人烟稀少之处去,好比……太山山脚处。
「止戈,备马车。」
「爷,上哪?」
「走就知道了。」
马车在大雨里急驰着,悬在车篷边上的风灯闪烁着,像是快要熄灭。
「爷,前头就是山脚处了,接下来要往哪走?」驾车的止戈问着。
「往有猎屋的方向走,看看哪间猎屋屋前守着人。」子悦说过山脚下有不少猎屋,甚至有些是闲置的。
「知道了。」
冯玉掀开车帘,压根不管大雨打进车内,直朝着前方望着,眼角余光瞥见风灯映照下水位上涨不少的溪水。
这条溪该不会要暴涨了吧,要真是如此,动作得更快了。
正思索着,经过山路转折,眼角余光瞥见马车后头似乎有人跟上,喊成道:「止戈,再快一点!」
后头无一丝光线,根本无法判断来者是谁,只能抢快了。
止戈应了声,马车行驶得更快,跑了一小段路,冯玉突瞥见路边似有一抹红,眯眼望去,只见那抹红上有着两抹磷光,教他浑身一颤,直觉就是什么牲畜,可仔细一想那抹红他似乎见过——
「小吉!」他记得关子悦是这么喊的。
小狐狸彷佛极具灵性,一听他的唤声,随即朝他望来,随即飞快地奔到马车前方,又往某个方向迈步,状似领路般。
「止戈,跟着它!」
马车跟着小狐狸走,不知道经过了几幢猎屋,终于见到一幢小猎屋前有两人看守着,他随即喊道:「止戈,准备抢人了!」
马车停在小猎屋几步之外,止戈下了马车拿了把油伞服侍冯玉下马车,冯玉下车往后望去,不见方才跟上的马匹,不禁暗骂了声。
冯珏那家伙……分明是不信他的说词,一路尾随而来,如今倒是不下马帮忙,就等着收割他的收获!
「爷?」
冯玉抬手,端起笑脸走向猎屋,屋前的人随即将他挡下,他也不恼,笑吟吟又道:「两位,在下是黄术士请我来送膳的,烦请给个方便。」
「怎会找男的?」守屋其中一人问着。
冯玉笑咧嘴,二话不说地抬腿踹去,止戈也动作飞快地击倒另一个人,主从两人快步进了屋,果真就见关子悦人在屋内。
「大哥!」关子悦欣喜若狂地扑向他。「你怎会找来,你怎会知道我在这儿?」
「一会路上说。」冯玉拉着她就往外走。
关子悦跟他一走到外头,一抹红随即窜进她怀里,吓得冯玉连退几步,靴子都踩进水里,正要低斥,却察觉得这水洼也太深了些,借着风灯往地面一看,不禁喊道:「快走,溪水暴涨了。」
「爷,关姑娘,快上马车!」止戈喊道。
就在冯玉拉着她要上马车时,脚下一阵浪打来,教她身形一偏,她一手抱着小吉,一手被他牵着,下意识的紧抓冯玉,想借力稳住,可冯玉却无力撑住她,只能跟着她一起倒进水里,瞬间就被浪往后卷。
冯玉动作利落地拉住了溪边的芦苇,然而芦苇随即折断。
如果可以甩开他握住的这只手,他也许可以用两手抓住芦苇根部,还有一线生机,然而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人,怎能就此放过?
当手再也抓不住任何东西时,他选择将她拉进怀里,以身护着她,落入水中。
「爷!」止戈跳下马车,在暗得不见五指的溪边喊着。
躲在不远处的冯珏纵马而来,弯下腰,眼看着就要捞到关子悦,一个浪打来,硬是将他俩卷得更远。
止戈立刻要冲向溪水里,却被冯珏一把拉住。
「你现在跟去,你主子没事,说不准你就成了水鬼了!」
「可我主子被卷走了怎能无恙!」
冯珏望着暗不见底的溪水,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又怎能知晓结果?
【第四章】
烫,无止境的烫,就像是有火不住地往身上烧,比他发病时还教他难以忍受。
他像是置身一片火海,彷佛有断断续续的交谈声传入耳里,他却怎么也听不清,微动了动身子,身子像是飘浮着又像是下坠着,他像是淆醒了又像是被卷入没有尽头的梦魇里。
「这样不成,要是再烧下去,真会烧出问题了。」
恍惚混沌间,他隐约听见的似乎是关子悦的声音,教他暗松口气。太好了,幸少她是安好的,也不枉他护她了。
「御医都说再喝个几帖药等等了,你急什么?」
那低沉醇厚的嗓音是他不曾听过的,那人像是在笑着,而且是讪笑。
「等不了,他腿上的伤口那么大,压根没复原迹象,甚至已经在化脓了,再这样下去会引发败血症的。」
「……什么是败血症?」
「唉,大哥,那不重要,我倒是想问你,你们这里有没有……」
恍恍惚惚中,他隐约听见了大哥两个字……原来,她对谁都是喊大哥的?怎么教他莫名有些不爽快?
意识再次沉入黑暗,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又有了些意识时,身上的热潮退了,取而代之的是难耐的肿痛,还有古怪的……像是虫在腿上游走的感觉,有点痒有点刺,他想要张眼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惜的是,他的眼皮像是被灌了铅,怎么也掀不开。
当他在数不清几回的奋战之后,终于张开双眼时,他瞧见的是一张极为秀致而稍嫌稚气的脸庞。
说真的,这张脸跟他说她已经及笄,几乎说服不了他。
大不了十三岁左右吧,尽管她的身形在姑娘家里头算是挺高,但瘦削平板的身形,未长开的脸,她充其量只是个小小姑娘而已。
而此刻她就贴在床畔,彷佛睡得正甜,浓密纤长的睫如蜱翼般微微颤动。
真要论,她的美就美在那双眼,她的眸中蕴含超龄的慧黯和熠亮的神采,彷佛会说话似的。
正忖着,她蓦地张开眼,比常人稍浅的眸色使她的眼瞳彷佛比常人还闪亮,在这惺忪未醒的时刻,分外妩媚,接着在与他对上眼的瞬间,那眼像藏了星星似的,小脸绽放最美的笑花,教他的心莫名的蠢动了下。
「大哥,你醒了!」她清脆地唤着,彷佛他的清醒令她欣喜若狂。
他静静地凝睇她半晌,手在被窝里按住胸口,好一会才开口,「这是哪儿?」
话一出口,喉头像是被刀刮过般,教他皱紧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