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正说着,有人敲门,来人却是背着一个小包袱的桂妮,脸上带着欢喜。跟在开门的澍音身后进了屋子,三步两步上前给尚宛妗磕头。
「……常青院那边来人,说是老夫人指了婢子跟在大小姐身边伺候。本来要早点过来的,可奴婢的娘舍不得奴婢,拉着奴婢说了会儿话,所以才来晚了。」
尚宛妗问道:「你娘是谁?」
桂妮抿着嘴儿道:「奴婢的娘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大家都叫她李安家的,专门替老夫人管一年四季的衣裳。」
她这么一说,尚宛妗明白了过来,桂妮的娘是哪里来的说不准,她爹却一定是从尚老夫人的娘家李家跟过来的。桂妮是家生子呢!
尚宛妗嘴角微微勾起,然后借着打哈欠,用锦帕捂嘴,掩住了一脸嘲讽。上辈子桂妮被灌药赶去庄子,可没有什么李安家的张安家的站出来给她求情!
桂妮还跪在地上,仗着肚子里的孩子,她微微挪了挪膝盖,表示自己的身子不适。
尚宛妗看不得她这样,先抬头吩咐锦书:「桂妮以后就是我身边的一等丫鬟了,她在这里陪着我,你领着澍音和澍玉先下去用饭吧。天气冷,你好歹把饭菜再热一热才吃,别给厨房省柴。」然后才对桂妮道,「起来说话。」
锦书猜着自己小姐跟桂妮有话要说,又不能让澍音和澍玉看出端倪,便主动端了两个碗碟,招呼澍音和澍玉跟自己走。
屋子里是暖烘烘的,出了房门,锦书等人就被冷风激得脖子一缩。
澍玉压着声音问锦书:「锦书姐姐,那个人是谁啊?听她与小姐说的话,这以后是要跟在咱们小姐身边了?难不成是去做三等丫鬟?」
尚宛妗和锦书这两日事情比较多,还没来得及顾上澍玉和澍音这边,因此她们还是二等丫鬟,并不知晓尚宛妗的打算。
在澍玉和澍音看来,尚宛妗是不可能让老夫人指派来的人做一等丫鬟的,一等丫鬟,少不得还要从她们四个二等里面提拔,她可是听说了,按照武威侯府的规矩,一个小姐身边只能跟两个二等丫鬟。
所以这两日,澍玉格外的在尚宛妗面前表现。
锦书看了澍玉和澍音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主子的事情,主子不说,我门做下人的如何好揣测她们的意思?你想知道,自己问小姐去便是。」
「她既然跟了小姐,左右会让我们知道的,何必再去问。」澍玉讪笑,「我只是没想到小姐竟然连锦书姐姐也瞒着。」
锦书随口嗯了一声,便不肯说话了,快步朝院子外走去。
等人都出去了,尚宛妗起身,开了窗户,站在窗户边跟桂妮说话。
冷风从窗户吹进来,尚宛妗只觉得自己哈出来的热气都被镀了冰,心里很有些不快,神情便冷厉了几分,问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桂妮站在尚宛妗身后,压低了声音:「奴婢是侯爷房里的丫鬟,肚子里的孩子,除了是……还能是谁的?」
尚宛妗一听就知道她没有说实话,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又问了一遍:「你说实话,孩子到底是谁的?」
桂妮咬了咬嘴唇,坚持道:「是侯爷的。」
尚宛妗脸上挂起一抹讥诮的神情,冷冷的小声喝道:「你是父亲的丫鬟,肚子里怀的是父亲的孩子,却来找我做主?你可听说过有哪个做子女的管道自己父亲的房里去了?桂妮,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桂妮猛的往地上一跪,磕头道:「孩子是侯爷的,奴婢并不想剩下这个孩子,可若是自己买堕胎药流了这孩子,少不得被人发现,到时候只怕是死路一条,所以求大小姐做主,给一条活路!」
尚宛妗心里一阵疲惫,她知道桂妮不会跟自己说实话,却没想到她竟然会咬死了孩子是侯爷的,当下就冷笑道:「既然孩子是侯爷的,我就做主让你好好养胎,先不要声张,等新夫人进了门再告诉父亲,抬了你做姨娘,可好?」
说完回过头来,一脸嘲讽的表情,似笑非笑道:「武威侯府男丁单薄,你若是一举得男,日后少不得穿金戴银,就是老了,也有侯府给你养老送终。」
桂妮跪在地上一呆,大小姐的反应怎么跟她预料的有些不一样?
尚宛妗伸手就要关窗,一副不欲与桂妮多纠缠的样子。
桂妮心头一慌,忙跪行几步,上前拉住了尚宛妗的裙摆,神色多了几分凄惶,语带绝望,道:「大小姐且慢,是奴婢不好,奴婢说还不行么,这孩子,不是侯爷的,是……是……是大少爷的!」
话音一落,桂妮就闭了闭眼,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了出来。她如何敢告诉侯爷这个孩子的存在,尚宛妗不知道,她自己心里却是明镜似的,侯爷都没有近过她身,如何会与她有了这个种!
尚宛妗的右手指甲抠着窗户的窗棂,使的力气大了,手腕上青筋毕露,脑子里只回旋着一个声音,说着「果然如此」四个字。
还好她先遇到了桂妮,不然这辈子的哥哥又会被这桩丑闻给毁了!
虽然心里面已经认可了桂妮说的是真话,尚宛妗低着头站在那里想了想,不知怎么的就起了再诈一诈她的念头,冷笑道:「你是什么身份,哥哥是什么身份,哥哥房里的琴冉和棋吟,生得并不比你差,他虽然是在边关长大,却是有先生教导的,是读圣贤书的人,怎么会染指自己父亲房里的丫鬟!」
尚宛妗似是在说给桂妮听,似是在说给自己听:「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是还藏着掖着,就别怪我不肯拉你一把了!」
桂妮实在是走投无路的,尚宛妗不信她,她脑子里已经是乱哄哄的了,没想到尚宛妗最后这一诈,真的触及了她心里最后的防线。
桂妮语带哭腔:「是奴婢做了错事,求大小姐做主,孩子留不留,奴婢也不多想了,只求大小姐能让奴婢能在武威侯府留下来!」
桂妮再看向尚宛妗,哪里还有之前的审视和算计,只剩下情真意切的祈求:「大小姐,婢子真的知道错了,婢子的爹娘都在侯府,也没有多的亲人了,若是被赶出了侯府,只怕就是死路一条了!」
桂妮哭得伤心,尚宛妗脑子里却像炸开了烟花一样,是真的欢喜……原来,这件事不是哥哥做下的!
她本来想着,桂妮怀的是哥哥的孩子,哥哥若是知道了,她就想法子把桂妮送得远远的,让她神不知鬼不觉的生下这个孩子,哥哥若是不知道,她就一碗落子汤下去,斩草除根!
原来,竟不是哥哥的孩子!
欢喜过后,尚宛妗心里升起一股浓浓的愤怒!
桂妮只是一个丫鬟而已,她如何敢构陷武威侯的嫡长子!
尚宛妗阴沉着一张脸,问道:「是谁让你来找我的?」
「是婢子自己,想着大小姐是侯府的嫡长小姐,又心软,所以想求大小姐的恩典。」桂妮心存侥幸,还不肯说实话。
尚宛妗用手指轻轻敲打着窗棂,木质的窗棂发出沉闷的声响,就像是敲打在桂妮的心上一样。